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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鶴凝的眼裡一下子湧起了水光,死死地盯著她。

  「你瞧不起赫連為,卻必須屈服在他之下,還要被他用蠱蟲控制,以至於如今叛師叛友叛宗,難道你心裡當真沒有一絲不甘?」

  「當初你踏入仙山,在煉器峰上苦修數十年,內門弟子大會上一舉奪魁,眾人的煉器峰大師姐風光無限,難道只為了今日做一隻人不人鬼不鬼的傀儡?」

  林鶴凝落在她手背上的手驟然扣緊,甲尖掐入血肉,寧汐的手背流出血珠:「我知道你心裡尚存一絲善念,那就別出聲,放我離開。」

  林鶴凝直勾勾地盯著她,那雙滿是鬼氣的眼裡浸染著通紅的血絲,隱隱有水光閃爍。

  良久,她垂下了那隻手。

  寧汐出了一身冷汗,緩緩吐出一口氣,準備放開她。

  下一刻,林鶴凝突然雙眼暴起,痛苦地倒了下去。

  「你怎麼了?!」寧汐一驚,看清她的麵皮上凸起了一個小包,像是有什麼活物寄生在皮膚之下,正在飛快地蠕動。

  林鶴凝仿佛正在忍受著莫大的痛苦,渾身抽搐,口吐白沫,甚至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電光火石之間,寧汐想起門外侍女的話,明白過來:「你中蠱了?」

  她以前在百藥園幫工的時候見過類似的症狀,有弟子捉妖時不慎感染了蠱蟲,發作時便是這般痛苦情狀。

  可她雖然見過醫修醫治中蠱者,自己卻不知該如何驅蠱。

  門外送解藥的侍女許是久不見人回聲,便自行離開了,寧汐求助無人,只能往林鶴凝經脈中灌輸靈力,試圖延緩骷髏蠱蟲發作的時間。

  卻是無力回天,林鶴凝的喉嚨間發出咯咯的怪響,七竅流血,最終狠狠抽搐了一下,沒了氣息。

  一隻黑白相間的蠱蟲從她的鼻腔中爬了出來,蠕動幾下,碎成了飛灰。

  寧汐看著她的屍體,愣了好一會。

  若是方才林鶴凝沒有為了她的話動搖心神,及時喊來侍女服下解藥,或許就不會被那隻骷髏骨活活毒死。

  她要當個壞人,卻也不夠狠絕,到頭來為了自己殘存的那一點不甘和善意送了性命。

  *

  崑崙丘,另一間宮室中。

  裴不沉一落地,便發現空氣中靈氣運行有異。

  他施法淺淺探測出崑崙丘新設的護山大陣,心知寧汐大約是被失效的傳送大陣給衝散了,心中頓時湧起煩躁。

  沒有念念在他身邊,縱然只是片刻,也像是百蟻噬心,無法忍受。

  眼前只有一個青衣女修在對鏡梳妝,裴不沉走上前,準備將人捉來指路。

  這裡大概是某個女修的寢殿,陳設簡陋,與崑崙丘的奢靡華麗之風大相逕庭,想來屋主身份低微,無人服侍。

  裴不沉悄無聲息地靠近那梳頭女修,將逐日劍架在她脖頸上:「南宮音在哪——」

  他看清了鏡中人的面容,頓了一下。

  居然正是南宮音。

  但又不太像南宮音。

  她瘦了很多,只剩下個皮包骨,眼珠突出,從前的溫婉可人消失無蹤。

  裴不沉皺著眉打量一番:「你怎麼了?」

  南宮音兩眼無神,仿佛過了好一會,才認出他來,口氣幽幽:「是你啊,裴不沉。」

  她似乎一點也不驚訝他會找來。

  想到奎木狼之前的話,南宮音大約是在新婚夜被赫連為所厭棄,如今幽禁在此。奎木狼的捲軸雖然半途出了差錯,但還是起了效果,將他直接帶到了南宮音面前。

  裴不沉心思飛轉,面上卻沒顯:「你的侍衛奎木狼托我將你救出去,事不宜遲,你現在同我回空桑——」

  「回空桑?」南宮音穩穩地坐在原地,面上掛著微笑,「我為什麼要回去?」

  裴不沉頓了頓,才道:「你不想回家?」

  「……回家?」

  南宮音再次抓起了梳子,從頭頂到發尾,一下一下,仔仔細細地梳發:「是啊,我想回家。」

  「……我嫁給了為哥哥,我的攻略任務馬上就要成功了,我馬上就可以回家了,啊哈哈哈,哈哈……」

  她夢遊似的,啞聲笑個不停。

  看來奎木狼說婚變時南宮音被逼瘋之事是真的。裴不沉對待其他人素來沒什麼耐心,只道:「隨你,我還要去尋我師妹,恕不奉陪。」

  南宮音梳頭的動作一下子停下來:「寧汐還沒死?!」

  裴不沉的笑容淡了三分,冷冷睨她:「你什麼意思?」

  「不應該啊,她早就該死了,她沒死的話,為哥哥怎麼會為了替白月光復仇而成為仙督呢……」南宮音壓根不看他,自言自語,「為什麼、為什麼她還沒死?!」

  她猛地扭過頭來,面上全是癲狂之色,淒聲尖叫起來:「還有你,裴不沉,你也早該死了,在八十六章就應該為了赫連為擋劍而死了,為什麼你還在這裡,為什麼你們都還活得好好的?!」

  裴不沉面無表情,聽著她怨恨詛咒所有人,直到說地喘不上氣才被迫停下來。

  「從來沒有人和你搶什麼。」他忽然開口,「師妹對赫連為一直無意,即使赫連為心有所屬,但依舊娶了你,你已經得到了你想要的,為什麼還不肯放過別人、也放過你自己?」

  「是你們不肯放過我!為什麼你們就不能老老實實按照原定劇本去死?」

  「從周從前給我看過他寫的話本,他同我說過其中不易,戲中人物結局千變萬化,稍一不留意,話本走向便會千差萬別,猶如筆下之人生出了心智,自行做出了選擇。」

  裴不沉頓了頓,才繼續道:「人之命運也是如此,所謂天命,從來勝不過人定。」

  裴清野沒去世前,白玉京與空桑交好,他與南宮音偶有幾次碰面,談不上熟絡,也算不上厭惡,就當是回報她在崑崙丘救自己離開水獄,裴不沉不介意多廢些口舌開導她一番。

  誰知南宮音卻不肯接受他的好心,反言譏諷:「所以你也想決定自己的命運,就隱瞞自己的身世不肯告訴寧汐?」

  裴不沉的聲音驟然冷了下來:「你知道什麼?」

  「我知道你會眼睜睜看著她死在你面前。」南宮音的眼睛亮了起來,一字一句,「她會在最後時刻認清你是個徹頭徹尾的騙子,會懷揣著對你的恨意死去——」

  「閉嘴。」

  「你活該!這一切都是你自己選的,是你害死了她,她本來可以不必經受這些折磨,全都是因為你!」南宮音大笑起來,「你根本不懂得怎麼去愛人,你就是個自私自利的偽君子!自己滿身污穢卻還要將所愛之人拖入泥坑,全部、全部都是你的錯!」

  她使出全身力氣就破口大罵,什麼污言穢語都能脫口而出,若是有熟識她的人看到此情此景,無論如何也無法將這披頭散髮的瘋婆子與空桑的大小姐聯繫到一起。

  「罵累了嗎?」裴不沉等她嗓子都啞了才出聲,「可惜我答應了師妹,要救你,你最好省著點力氣,起來跟我走。」

  南宮音剛剛有力氣,就掄圓了胳膊要甩他一耳光。

  裴不沉一把攔下她的胳膊,依舊笑得猶如春風拂面:「你我從小相熟,應知我本性並非良人……你還偏要往死路上撞。」

  他稍微用力,將她的的手甩開,語氣遺憾:「只不過,若我殺了你,師妹會和我生氣的。你知道的,她就是個太過善良的小笨蛋。」

  「反正我不走!我要留在這裡。」南宮音大吼。

  「沒想到你對赫連為倒是真心。」

  「真心?」南宮音仿佛聽見了什麼極為好笑的笑話,啞聲低笑起來,「他是個什麼玩意,他配嗎?」

  裴不沉微微揚眉,若有所思:「也對。」

  裴清野在世時,白玉京和空桑還算交好,兩家常有往來,裴不沉與南宮音見過幾次面,談不上關係親近,只有一件事情印象深刻。

  有一次兩家聯合狩獵妖鬼,在圍殺一隻金丹蛇妖時裴不沉躲閃不急,手臂被蛇牙劃破,染上了劇毒,毒發來勢洶洶,連小裴不沉自己都以為這次在劫難逃了,眾人一片哭喪之聲,小南宮音亦是以帕拭淚。

  可小裴不沉看得清清楚楚,她的帕子分毫未濕。

  「你我從來泛泛之交,所以在崑崙丘時,我從未想過你會來相助我與師妹。」裴不沉道,「我也不相信你會真心喜歡赫連為。」

  「南宮姑娘你很傲慢,雖然你自己並不知道,但我從你的眼睛裡看出來,你看著我們,就像看著事不關己的木偶劇。」

  台上人的

  喜怒哀樂都與她無關,看戲人偶爾會被戲中人的傷春悲秋觸動一瞬,但那點情緒很快就會蒸發,猶如漆黑皮革上划過的水痕,在她心裡不會留下一點點疤痕。

  當然,若真論起傲慢,裴不沉又自嘲笑笑,他也沒資格說她。

  南宮音躺在地上,一動不動,兩眼放空:「我只是想回家而已。

  「……你居然會和寧汐真的在一起,還走到如今……明明按照書里的結局,你們一個早夭一個陣亡,都只是赫連為的工具人而已,為何卻偏偏能走到一處,還壓過原書的主角?」< ="<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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