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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師兄?」

  興許是她神色太過怔愣和悲怮,裴不沉無奈地捏了捏她的臉:「嗯,是我。」

  她左看右看,不確定自己是不是還在幻境裡。

  裴不沉看穿了她的想法:「是現實。製造幻境的蝶妖剛剛被我殺了。」

  他說得輕描淡寫,寧汐這才放下心來,喃喃道:「居然是蝶妖。」

  「嗯。是擅長用蝶毒迷惑人心的天梵幻夢蝶,之前我對上它的時候就差點中招。」

  幸好,這一次他聽見了有人在叫他,他被喚醒了。

  「有本事用真面目對抗啊!搞這些歪門邪道算什麼本事!」寧汐忽然憤慨道。

  裴不沉贊同地點點頭,轉而道:「不過,我在幻境裡倒是看見了有趣的事情。師妹猜猜看?」

  寧汐搖頭表示自己猜不到,心裡卻在想,自己所見的幻境是大師兄少年時的記憶,那類推過來,他見到的豈不是——

  「我看見自己抱著師妹的靈位在雨中行走。」裴不沉道,語氣輕鬆,「很奇怪,是不是?」

  寧汐僵硬地「啊」了一聲,結結巴巴地道:「可、可不是!都根本沒有發生過的事情!我也不知道大師兄怎麼會看見這種幻境!」

  「肯定是這傢伙作怪!」她心裡有鬼,企圖禍水東引,趕緊又飛踢了那隻蝶妖屍體一下,誰知只輕輕一腳,那堆骨頭就變成了齏粉。

  寧汐:……

  她開始懷疑自己其實適合當個體修。

  不過這麼一下,裴不沉倒是沒再糾結自己見到的幻境內容了,他彎腰,在一堆白骨粉末里摸索片刻,抽出了一根眼熟的、薄而纖長的骨刺。

  又是那根脊髓劍。

  寧汐一看就回想起自己之前被像一隻篩子戳穿時的記憶,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裴不沉看出她不自在,便施了個術法,將骨刺收起來了。

  她這才重新上前,拽住他的袖口:「我們現在可以出去了?」

  裴不沉點頭,牽著她的手腕,往樓下走:「幻境主人已死,過不了半個時辰這幻境就會自行消散,我們也不用找出口,再等一會就好了。」

  因為幻境破碎,凝聚幻境的妖力融化,自漆黑一片的假天幕上掉下來,像是粘稠、猩紅的血雨。

  雖然這些強弩之末的妖力不會傷人,但落到身上總歸有損修行,裴不沉便沒繼續往前走,拉著寧汐坐在塔樓前的台階上。

  「剛剛師妹一個人在幻境裡害怕嗎?」裴不沉道。

  寧汐搖頭:「大師兄呢?」

  他默了一會,才用一種接近調笑的口吻道:「我很害怕喔。」

  她攥緊了大師兄的袖子。

  一時無話,唯有散落的妖力沙沙作響。

  她抬頭望了望頭頂的屋檐,心想這倒是有點像在賞雨。

  一想到這個,她又有些酸澀,忍不住看了裴不沉好幾眼。

  「師妹。」裴不沉忽然開口,有些無奈地笑,「你都看了我第三次了,是有什麼話要說嗎?」

  寧汐囁嚅道:「現在好像在下雨。你會不會不舒服啊?」

  裴不沉怔了一下,轉過頭同她對視,片刻,才漫不經心道:「是有點怕水。」

  寧汐鼓了鼓臉頰,終於鼓起勇氣開口將自己在幻境中看到的東西都和他講了,但是省略了自己在其中的參與,因為她不確定自己會不會擾亂因果。

  「原來是這樣。」他聽完後沒什麼神色波動,「師妹在擔心我。」

  「我看到的是真的發生過的事情嗎?」即使到了現在,寧汐還僥倖抱著一絲希望,不願意相信天底下怎麼會有那樣殘忍的母親。

  她寧可自己是看錯了,被騙了,也不願意自己所敬所愛之人在少年時真的溺水大哭。

  「是真的。」

  寧汐的十指一下子掐進掌心,憤怒、痛苦、委屈、心疼……氣血一陣陣地往上涌,連大師兄什麼時候握住了自己的手都沒有發現。

  他溫柔而緩慢地,一根根將她攥緊的手指掰開,臨了又好整以暇地掌心貼掌心,似乎對比了一下自己和她手掌的大小。

  論起身高,他本就比寧汐高出一個腦袋還不止,體格大,手指自然也長,他好玩似的戳了戳少女圓嘟嘟的指頭,寧汐這才回過神。

  該不該說他這一打岔還挺有用,那些千鈞萬沉壓得她喘不過氣來的情緒又化為煙雲了,寧汐扁嘴,喊了一句大師兄。

  她喉間噎了噎,最後才道:「事情都過去了,你別難過。」

  這話太蒼白無力了,她自己也知道,若是真的已經過去了,他就不會雨天害怕出門,前世最後也不會選擇

  投湖。

  妖力順著屋檐流下,如同晶瑩剔透的串珠,裴不沉盯著看了一會,笑著搖頭:「難過?我不覺得。」

  「她折磨了我太久,久到我以為……」他頓了一下,若有所思道,「這就是她愛我的方式。」

  寧汐瞬間覺得毛骨悚然,她想也不想,用力攥住他的手掌:「才不是!」

  大師兄的手指手背還是那樣,冷冰冰的、蒼白沒有一點血色,她像捧著一塊不融化的冰,憋了半晌,才憤憤不平道:「父母若是愛孩子,絕不是這樣的!」

  裴不沉「唔」了一聲,轉而看她,忽然道:「師妹還記得自己父母的事情嗎?」

  寧汐沒反應過來,但已經本能地順著他的話思考回憶了。

  記憶中的雙親只剩下很模糊的影子,阿娘很愛爹爹,爹爹身上有好聞的味道,像花一樣,浸了水以後格外明顯——這麼說起來,大師兄和爹爹倒是有點像呢。

  寧汐一邊想,一邊把自己小時候和爹爹學鳧水的一點事情講給大師兄聽,說完了又道:「以後我教大師兄鳧水吧!」

  想了想,繼續補充:「怕水也沒關係,我會很耐心地教的!」

  裴不沉一開始還聽得很認真,最後聽見這話,笑著感慨:「好,但是師妹不要嘲笑我啊。」

  「我為什麼要嘲笑你?」寧汐不理解,「人不可以害怕水嗎?」

  「嗯,只是,一般人都不會怕水的。」

  「可是大師兄就是大師兄呀。一般的人有好有壞,可是大師兄就很好。」

  她不擅交際,也不會安慰人,口舌笨拙,說得亂七八糟,但是裴不沉卻奇異地聽懂了,沉默片刻,笑著揉了揉她的腦袋。

  屋檐外,漆黑的天幕已經消失了一半,像被火舌舔舐過後的畫卷,邊緣焦黃不齊。

  猩紅的妖雨還在淅淅瀝瀝地下,天地間只剩下沙沙雨聲。

  寧汐想起自己之前學過的晴天咒,偷偷試了一下,居然真的成功了。

  陰霾散開,微弱的朝霞照亮遙遠天際,金粉一片。

  寧汐有些興奮地張大嘴,正要喊大師兄看,可法術僅僅維持了短短一瞬,天空就又被黑雲遮蔽了。

  「好想要天空放晴啊。」寧汐沮喪,托著腮,嘟囔著抱怨,「我現在真很討厭后羿!如果他不把那些九個太陽都射殺的話,就會天天有太陽、天天是晴天,大師兄就不會害怕了。」

  裴不沉為她這樣稚氣可笑的童真言語笑出了聲,沒反駁這只是不知真假的神話,反而順著她的意思道:「若真是那樣的話,人間就要大旱、生靈塗炭了。」

  「嗯……那這樣吧,多留給我們一個小太陽,一個小小的就夠了,可以只給大師兄用。」

  裴不沉微笑望她。

  眼前寧汐的身影與當日模糊的遊魂、湖水潮汐漸漸重疊。

  當日隔著湖水,他與自己的倒映對望,猶如隔著幽幽冥河,同溺水鬼相看,那時圍繞在他身邊的,除了無邊暗夜,就只剩那團像霧像風又像涌動潮汐的殘魂。

  那殘魂的模樣,他絕無可能認錯。

  只需一眼,他就能從鮮活記憶里準確無誤地挑出、瞄準他的師妹。

  猶如倦鳥歸林,落葉歸根,如今他終於能長長出一口氣。

  「聽起來不錯啊。縱使屋外陰雨連綿,我的身邊卻是陽光普照。一輪小小的太陽,天天陪著我、寸步不離……」他頓了好一會,才重新開口輕聲道,「就像師妹現在這樣?」

  「嗯!」

  *

  愛是什麼?

  如果有人問裴不沉的話,他會堅定著微笑著給出回答。

  快樂,甜蜜,期待,都不是,愛絕不是那樣輕鬆簡單的東西,愛是痛楚。

  以前他聽養貓的獸修說過,貓這種動物如果被撫摸時過於舒適,它突然感到強烈的不安和脆弱感。

  無法判斷自己接受的究竟是快樂還是包裹著毒藥的蜜糖,就像他向母親露出笑容時隨時可能從天而降的一巴掌,喜悅與無法預知的潛在危險之間產生了不可調和的矛盾,為了擺脫充滿迷惑的困境,貓會突然表現出攻擊性的行為。

  你有沒有過想把美好的事物暴虐毀滅的一瞬間衝動?

  裴不沉心道,他有。

  他帶著一半平靜和一半自厭,冷淡地想,若是他愛上一個人,對於被他愛的人而言一定是滅頂的災難。< ="<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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