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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後大旱來了,我就與父母失散,爺爺也去世了。」向還寒的回憶戛然而止,看向江熄:「我在街上看見了各色各樣的人,有幫助我的,也有嫌棄我的,那是我最狼狽的時候,不過人世間的百態教會了我許多,然後師父雖然瞧著古板不善言辭,但亦教會了我許多。」

  他想起勝春,想起張嬸,想起很多在他人生里路過的形形色色的人,想起向正雁在那個雷雨交加的深夜牽起他的手,回憶散去時眼前只有江熄一人,他深深地望進那雙眸子中,抓住了此刻的真實:「能得你這一句稱讚,那些顛沛流離也不是完全痛苦的。」

  「這麼容易滿足?」

  「因為這是你的稱讚,是我以前覺得如何都得不到的。」

  向還寒用術法將江熄的頭髮上的水滌去,雖然池中暖和,但也禁不住池外的冷。

  「一會還是要濕的。」江熄甩了甩浸在水裡的發梢。

  他從向還寒的隻字片語裡瞧見了一個在人群中孤立無援的孩子,眾人都知道「乞丐」意味著什麼,但總是忘了他們也曾有家,忘了他該是活得有多艱辛。

  「應該有兩個時辰了,回房吧。」向還寒朝江熄伸手,「你若喜歡的話,明日再來。」

  江熄不應,鑽回湯泉中,隱藏在霧氣之下,之留給向還寒一道鬼魅的碧波。

  動作雖然很快,但淚光還是撞進了另一個人的眼裡。

  那晚還是親到了一塊去,為了那句誇獎,也為了那段回憶。兩個軟和的人像是要把彼此融進骨血里,如果沒有遇見那麼多坎坷,他們想像不出對方會在哪裡變成什麼樣的人。

  「我雖然沒有見過你流離失所的模樣,但是你見過我最狼狽的樣子,師不師、友不友、渾身濕漉漉的那個雨天。雖然是隔了好久才說,但如果沒有你,我恐怕不會堅持到現在。」

  「你能的。」向還寒輕蹭江熄的後頸,嗅著淡淡的蘇合香:「不要學我揭傷疤安慰人。」

  江熄親了下向還寒脖頸的皮膚:「那我還能如何做,你會好受些。」

  向還寒咬了下嘴唇,磕磕絆絆道:「能……能喚聲夫君……或者相公也行。」

  他也不是非要在這個時候占點便宜,但他怕日後再討會更難說出口。

  江熄懷著一肚子心疼勁,也豁出去了:「相公。」

  兩個原本就軟和得不像樣的人,如今變作了滾燙,此後的吻更像是一場占有,不再溫柔。

  ——

  成親這事在江熄看來就是個過場,畢竟他從認識向還寒這人開始,在床上的故事就比床下的故事精彩,但是這成親頭一宿他竟生生翻來覆去睡不著。

  向還寒不怎麼留宿在毓清閣,兩人畢竟只是定親,日日黏在一起未免遭人閒話。但江熄還是從被褥上嗅到了向還寒身上的草藥香,貪戀地嗅了嗅。

  他開始想向還寒在做什麼。

  此時已經深更半夜,但仍有人在院子裡外忙活。他爹這躺了一年醒來儼然成了一位慈父,這裡面有幾分是愧疚有幾分補償他不清楚,但表現出來的便是使勁張羅。

  江熄的手撐在窗台上,手指凍紅了些,剛想收回來,結果身上突然暖和起來。

  是熟悉的靈力,江熄朝外面張望並喊道:「向還寒你在?」

  「在。」

  「在就進屋啊。」江熄繼續探頭探腦。

  「成親當晚,兩人是不能相見的。」房檐上突然傳來聲音。

  「這麼多人,沒人發現你?」江熄往上邊看邊笑道。

  向還寒看著江熄屋裡的燭光打到窗外的柳樹上,那個令他夜不能寐的身影也落在上面,他回道:「發現了,他們沒攔我。」

  江熄挑眉,也是,誰敢攔准姑爺,再說是他曾經下的令,向還寒在毓清閣一切暢行無阻。

  「外面冷,回去睡吧。」向還寒勸道。

  江熄抬頭看著月亮:「那你呢?」

  「我睡不著。」向還寒坦然道,「我很緊張,想透透風,想看看月亮。」

  「那我陪你一起看吧……對了,我有一個好去處。」江熄一拍掌,「梅林的梅花開了。」

  夜風適時地吹來一陣花香,柳樹上的紅綢也隨風飄揚。

  「你先去,我隨後過去。」江熄建議道。

  「不能見面。」向還寒再次提醒道。

  「小古板!」江熄使勁朝上探頭,但沒看見人。

  向還寒聲音悶悶的:「我怕見了不好,我不想我們之間以後有任何不好。」

  江熄想著向還寒那副冷靜又呆呆的模樣,心裡頓時癢得不行,他手抓著窗欞,翻身躍了出去,聽見頭頂的瓦片響動,他沒管,頭頂擦著柳樹上的紅綢而過,裹了裹身上的銀白色大氅。

  「那我先過去,你不許不來,不然我凍發熱了明個就沒人陪你成親了。」

  他沒有給向還寒阻攔的機會,已經心情很好地往外走了,弟子們看見他後都問他去哪。

  「屋裡熱,逛逛。」

  「熱?」幾個弟子摸不著頭腦,但也任他離開了。

  冬日裡總有幾日暖和得很,今晚便是如此,可以預見明日也是一個好天氣。

  他臉上帶著笑,迎面一個個的弟子除了問他去哪的就是恭喜他的,原先他做少宗主的時候這些人一直是瞧不上他的,如今反倒對他有幾分真誠。

  行至梅林,他摸出口袋裡的糖,一共四顆,給了守在這裡的兩個弟子,然後吩咐道:「今晚不用盯著了。」

  小弟子們拱手不敢收,生怕這祖宗要在今晚惹出點事來,甚至有個小弟子緊張地問道:「大公子,你不會……要逃婚吧。」

  「哈哈哈哈,你說什麼呢!」江熄笑得前仰後合,然後戳了戳自己身上的火靈根結界:「有在人家眼皮子底下逃婚的嗎?」

  他眨了眨眼,把糖小心翼翼地一塊接著一塊壘到小弟子拱起的手上:「再說了,我可捨不得逃婚。放心去休息吧,這梅林今晚我們替你倆守了。」

  兩個小弟子四下瞅了瞅沒看到人,但也確實看見了江熄身上的結界……這位大爺最近消停很多,而且人家正值大喜,自己還是別觸他霉頭為好。

  「好的大公子。」兩個弟子轉身便嬉鬧著搶起糖來。

  江熄又打開一顆糖,聞了下後放進嘴裡,他運氣好,打開的這個是桂花糖,向還寒也喜歡。

  每年的冬日是梅林最美的時候,此刻枝頭綴滿白梅,遠遠看去似積雪未消,花影婆娑,紅綢飛揚,與月光交疊,林間有夜鳥幽鳴,更添詩意。

  他走進梅林中,找了林間的一處空地,從乾坤袋裡取出自己幾年前買下的一兔毛毯,把大氅疊成枕頭躺了下來。

  有腳步落下,他笑了笑:「我選的地方如何。」

  「好看。」

  江熄拍了拍自己身邊的位置:「過來吧,我閉著眼呢,看不見你。」

  向還寒也閉上眼,朝自己的結界走去,然後摸索著躺下。睜開眼,繁星低垂,皓月璀璨。

  梅香浮動,夜風不斷,花瓣簌簌飄揚,如星子零落。

  江熄朝向還寒的肩頭靠了靠,銀輝打在兩人的肩上。

  「向還寒,你看那紅綢好不好看,我覺得這裡只種白梅略顯單調,來年種些紅梅怎麼樣。」

  「好。」向還寒看著那紅綢,那代表他們大喜的紅綢。

  「向還寒,大年夜鎮上有燈會,要不要一起去看?」

  向還寒牽起江熄的手:「好,一起。」

  「向還寒,如果我睡著了,你記得把我抱回屋裡行嗎,不然江老頭子又要嘀咕我,我可不想成親之日還被他嘀咕。」

  「好,我會抱你回去。」向還寒在溫柔的月光下笑著,「大公子到底想說什麼?」

  江熄抿了抿嘴,說了句十分扯的謊言:「向還寒,我有點冷。」

  向還寒笑出了聲:「大公子是覺得在下靈力不濟?」

  「心裡冷總行了吧。」

  太拙劣了,但也不能太不矜持。

  「那大公子請閉眼。」

  好在向還寒識趣。

  江熄如願閉上了眼,感受到唇和呼吸輕輕覆了下來。

  如同花瓣落到他的唇上,如同月光落到他的心上,如同顛沛流離的靈魂找到了歸處。

  「江熄,謝謝你成為我永遠的家人。」

  月亮見證,執手共誓,此心長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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