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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別他媽哭了!也別碰他,要胳膊骨折了你想讓他受二次傷害是不是?」

  「不是……」宋春暉慌忙鬆開手,眼前霧氣朦朧,卻拿不出力氣摘下眼鏡擦一擦,僅有的力氣只用來做了一件事。

  他雙膝一軟,跪到李格面前,哽咽的聲音斷斷續續:「對不起,是我,是我推了他,我肯定承擔責任,多少錢我都賠,真出意外……我把命賠給他。」

  「你的命有什麼用。」深究起來,李格自己也有責任,現在怪誰都沒用,只能等救護車,只能祈禱。

  他站起來,見邊上圍觀的人群越來越多,一聲「李董」讓他想起自己親叔叔還在這兒,這下他媽的完蛋。

  親眼見到兒子倒地昏迷不醒,腦袋枕在血泊里,李雲賢身形微震。

  到底是經歷過風浪的,僵滯不過半秒,他便恢復了平日的冷硬神態,朝身邊秘書遞去一個眼神。

  韓煦領命,禮貌清退圍觀人群,包括急匆匆趕來的酒店負責人。

  「叔,救護車快到了。」李格穩住心緒,扯謊解釋,「我問過情況了,是壯壯跟他經理因為工作發生了點衝突,倆人都比較衝動,壯壯那脾氣你也知道。」

  李雲賢這才將目光轉向兒子身邊跪著的那個男人,對方滿臉淚痕,不住顫抖,手哆嗦著伸出去又收回。

  周圍嘈雜一片,宋春暉聽不見也看不見,只是默默地、窩囊地流著眼淚,想自己無望的人生應該如何終結。

  被迫困在絕望的泥沼里,他連死的選擇都沒有。

  與救護車一同趕來的劉文進,被眼前慘烈的一幕給嚇傻了眼,馬屁都沒敢拍一下。李董家的少爺在他手底下實習,出了意外事故,這怎麼能說得清楚呢?

  劉文進第一時間撇清關係,當即拽住想往救護車跟前湊的宋春暉,怒斥道:「怎麼回事兒啊小宋!」

  宋春暉踉蹌著追出兩步,死死望著救護車方向,每一寸心弦都被李桓牽動著,那些相處時的點點滴滴在他腦子裡攪成一團,辨不清什麼是真的,什麼是假的。

  真也好,假也罷,他現在只求李桓能平安無事,再沖他笑一笑。

  那些對錯,他不計較了。

  見宋春暉倆鏡片上糊滿眼淚,劉文進心中有了數:「是不是你推的小李?!你知不知道他什麼身份?給人弄傷了你幾條命都不夠賠的!」

  怒斥完,劉文進轉頭向李董諂媚保證:「李董您放心,我肯定嚴肅處理這件事兒!給您一個交代!」

  趕來湊熱鬧的幾個業務員面面相覷,沖在最前面的張聰看劉總經理一副諂媚嘴臉,死都沒想到,李桓竟是諾霖集團李董的兒子。

  這後台硬得嚇人,難怪李桓從不把他們放在眼裡。

  「叔,你上救護車還是開車過去?」李格得陪同,但不放心接下來的情況,便交代陳碩留下來,卻被他叔打斷。

  「小韓,你留下來好好查清楚。」說罷,李雲賢上了救護車。

  真查出來就麻煩了。李格不斷地向自己媳婦兒使眼色,陳碩會意,微微點頭,讓李格放心地去。

  宋春暉呆愣地杵在原地,直到救護車呼嘯遠去,他仍僵著,雙眼空洞地望向前方,身體早已凍麻卻挪不開半步。

  他開始幻想,這世上有沒有魔法,時間能不能倒流。

  如果能倒流多好。

  倒回……倒回到他出生前吧。

  「你好,我是李董的秘書,姓韓。」韓煦客氣對宋春暉打招呼,「我需要了解清楚情況,希望你配合。」

  「韓秘書,你好你好。」劉文進熱情握住韓煦的手,「這事兒交給我來處理,保管給你問個清楚明白!」

  「不好意思,你們兩位等一下。」陳碩擋在宋春暉面前,態度謙和地說,「他現在狀態不是很好,不一定會配合,先讓他休息下吧。」

  韓煦沒有意見,於是應下。

  「你們幾個湊什麼熱鬧?別在這兒礙眼,都散了!」劉文進皺著眉朝業務員們揮揮手,積極在前面帶路,說酒店一樓有個商務會議室。

  張聰不怕死地跑到宋春暉面前,狗腿地遞出一部手機:「經理,這你手機,我剛在樓梯上撿的。」

  宋春暉接過手機,牢牢攥住沒有說話,只麻木地往前走。想起什麼,他拖著僵直的雙腿踉踉蹌蹌折返,花壇邊只剩觸目驚心的血跡,沒有手機。

  「李桓的手機我撿了,在他哥手裡。」陳碩開口,順便自我介紹,「我是他哥的對象,叫陳碩,邊走邊說吧。」

  宋春暉沉默地往前走。

  陳碩低聲提醒:「李桓他爸和那位秘書很難應付,待會兒不要說多餘的話,也不要暴露你和李桓的關係,編個和工作有關的衝突就好。」

  手機突然響起,宋春暉恍惚了下,看到來電顯示學弟。

  他沒有接,將手機靜音,繼續往前走,快進酒店時才問陳碩:「李桓是李董的兒子嗎?」

  「是的。」陳碩實話實說,「他聽說總部要辭退你,拜託他哥想辦法保住你,所以我們今晚會過來。」

  宋春暉再次陷入沉默,眼神有些游離,想起曾在總部的年會上遠遠見過李董。那種級別的大人物,當年他多看兩眼都會緊張。

  當在安靜到過於壓抑的會議室里,獨自面對李董身邊的那位韓秘書時,宋春暉飄忽的思緒才慢慢回歸現實。

  「宋經理,對吧?」韓煦從西服兜里掏出一塊手帕,貼心地遞給宋春暉,「是乾淨的,你眼鏡髒了。」

  宋春暉聽明白了陳碩話里的意思,也清楚自己在劫難逃,請律師根本無濟於事,因為被他意外推下樓的,是諾霖集團李董的兒子。

  難怪逼崽子總放大話,掙起錢來跟鬧著玩一樣,肯定早看出來那塊表是假的。而他自己,還總在對方面前高談闊論,其實就是一班門弄斧的小丑。

  「請擦一下。」韓煦提醒。

  宋春暉摘下了眼鏡,但沒接那塊手帕,而是將眼鏡放在會議桌上。

  視線變得模糊,他盯著李桓為他精心挑選的黑框眼鏡,深吸兩下準備開口,噁心感瞬間躥上喉嚨。他倉促捂住嘴,可已經來不及,酸水順著指縫炸開,嗆得他本就發紅的眼眶更紅,狼狽地弓著身子乾嘔。

  韓煦及時遞上手帕。

  太難看了,氣味也那麼難聞。宋春暉不得不接過來,胡亂擦拭著嘴角和染髒的西服,邊擦邊道謝。

  等重新緩過來後他僵了下,聽說胎兒可以感受到母體的情緒,是不是肚子裡的小傢伙在求他呢?早不鬧,晚不鬧,偏挑這毫無葷腥氣息的會議室鬧他。

  投胎到他這兒,命多苦啊。

  「宋經理,只是工作上的衝突,沒必要哭得像失戀一樣。」韓煦一針見血地指出問題,「我直說了,請問你是同性戀嗎?」

  「……」

  所有的體面都在今晚碎成了渣,最後一層遮羞布也被撕得粉碎。

  宋春暉沉默不語,掌心反覆揉捏著那塊髒手帕,絞出的褶皺像極了他曲折的人生。

  忽然,他爆發出一陣笑聲,可每聲笑都悶著哭腔,破碎又壓抑。他強迫自己繼續笑,越笑越狠,似乎只要笑得夠大聲,眼淚就不會掉下來。

  原來當個笑話也沒那麼難,他本就是山溝溝里爬出來的螻蟻,螻蟻生來就該貼著泥地,蜷著身子活才是他的命。

  賤命一條。

  都去他媽的!

  直到男人淚流滿面,眼眶漲得通紅,韓煦才重複道:「請問你是同性戀嗎?」

  「是不是同性戀跟你有個屁的關係?我看不上你。」

  韓煦:「……」

  「讓李董親自過來跟我談。」

  韓煦臉色微變,仍維持著禮貌的語氣:「很抱歉,李董不會和你面談。」他頓了頓,目光轉冷,「既然不想談這個,那我們來談談採購部那幾筆異常資金吧。」

  ……

  會議室外。

  陳碩一邊在等,同時和李格發著微信,滿屏都是李格不滿的牢騷,從李桓進了手術室後,便一直向他嘆氣。

  小寶兒:【唉,虧了是在三樓,有花壇給他緩衝,只斷了四根肋骨,那腦袋倒霉,還不知道什麼情況】

  小寶兒:【你沒看我叔那臉色,我都怕他訓我】

  小寶兒:【你那邊情況怎麼樣了?我看宋經理狀態不對,一會兒你開車送他回去,有情況隨時發我】

  想到那瘋瘋癲癲的笑聲,陳碩覺得宋春暉狀態挺嚴重,剛要回復,會議室的門開了,裡面二人先後走了出來。

  「宋經理,請回去休息吧。」韓煦說,「明天我會聯絡你。」

  等韓秘書一離開,陳碩主動道:「我送你回去吧。」

  宋春暉婉拒:「不用了,我有車。」

  陳碩善意提醒:「你狀態很不好,儘量不要開車。」

  「死不了,」宋春暉自嘲了句,「我命賤得很。放心吧我不會跑,該我的責任我承擔,就怕李家看不上我兜里那幾個子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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