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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就在昨天,程舒逸接到了宜程頌打來的電話。

  司雪已經被接回了京城,她的身體情況遠比預想中還要糟糕。

  正是意氣風發的年紀落了殘疾,日復一日的被司雨禁錮,讓原本鮮活的人已經變成了一灘死水。

  面對審訊員的問詢時,司雪無法出聲,只能做到點頭和搖頭當回應。

  關於司雪的後續量刑一時間沒法很快出來。

  司雨當年手段做的乾淨,幾乎沒給司雪留下任何髒痕跡,甚至還不惜把抹不掉的幾條罪名安在了自己身上。

  但是司雨就不一樣了。

  她對司聽白做下的事情不可逆,當年跟宜程頌結下的舊仇已深,餘生恐怕都出不來了。

  這些事情程舒逸一直沒有跟司聽白講過,她怕刺激到尚在恢復期的人。

  但更讓程舒逸為難的是不知道怎麽面對程遊歷。

  「姐姐?」

  司聽白連續喚了三聲,才終於將程舒逸從思緒中拽出來。

  「啊?」反應過來的程舒逸抬頭看著眼前熟悉的病房,有一瞬間恍惚:「就快到了,前面第三間。」

  難得的休息日。

  程舒逸兌現著曾經許給司聽白的承諾,她帶著她來見自己的家人。

  自從因為上次司聽白的涉嫌鬧翻,程舒逸跟江宜的關係跌倒冰點,不再是能彼此玩笑的好友,而是又變回了普通的醫患。

  程遊歷的病情在經歷手術後有所好轉,可她病的時間太久,日常生活仍舊無法脫離儀器。

  江宜曾經很委婉的表示過,程遊歷的生命就像一張已經被打磨到很薄的膜。

  千萬不能再給任何一丁點外界的刺激,否則隨時都會有碎掉的可能。

  程舒逸不敢再奢求更多,能醒過來已經是萬幸,眼下的每一天她都努力珍惜著。

  可是現在……

  「姐姐你還好嗎?」司聽白看著程舒逸的臉色,她並不知道程舒逸剛剛的呆滯是因為司雪,還以為是對接下來要見家長而緊張,於是安慰道:「姐姐你別擔心,我嘴甜人乖會來事,我覺得程遊歷姐姐一定會喜歡我的。」

  同樣是第一次見家長,司聽白卻表現得感覺不到任何恐懼。

  尤其是在得知了程遊歷曾是自己小姨的愛人時,司聽白才終於明白為什麽每次見到程遊歷總會覺得頭痛了。

  原來冥冥之中,自己與程舒逸的緣分在這麽早就已經定下。

  「會的。」

  程舒逸整理好思緒,輕輕勾了勾唇:「開門吧。」

  不同於司聽白那個病房裡擺滿綠植遊戲機的生活氣,當程遊歷病房出現的瞬間,司聽白腦子裡只剩下一個詞。

  ——靜雅。

  月白紗柔了秋日暖陽,擺放在陽台處的蘭花開得正盛,桌几上還鋪著幾幅未寫完的大字。

  在聽見開門聲後,原本正坐在窗邊看書的人抬眸望過來。

  一雙秋水杏眼,彎彎柳葉眉,身上霧藍的長裙與瓷白肌膚相應,光是一個眼神就能帶來無限安寧。

  「姐。」剛剛還心事重重的程舒逸在進門的瞬間切換表情,笑眼明艷看不出任何異樣:「我要給你介紹一個人。」

  提著東西跟在身後的司聽白禮貌地鞠了一躬,抬頭時燦然一笑。

  「你去陪姐講話,」程舒逸輕拍了拍司聽白的腦袋,交代道:「我去洗個蘋果來削。」

  接收到任務的司聽白連連點頭,乖巧應好。

  程舒逸的短暫離開,司聽白大著膽子朝著坐在陽台邊上的女人靠過去。

  雖然表現得毫不怯場,但其實司聽白早就在網絡上斥巨資九十九買了見家長秘籍指南,仔細學透了。

  數據里教的放到實際上時,司聽白還是有些緊張的。

  她還沒來得及開口,就先聽見了程遊歷的聲音。

  「你是,念念。」

  沒有片刻猶豫,在看清眼前人長相的瞬間,程遊歷下意識喚出了聲。

  即使沉睡十年,昔日小孩已經成長為大女孩了,可程遊歷仍舊一眼就將人給認了出來。

  沒想到會被先一步叫出小名,司聽白微怔片刻,旋即漲紅了臉頰:「對,我是司念念,阿程姐姐好……」

  「嗯?」

  在聽到這聲久違了的稱呼時,程遊歷的笑意微僵,眼神里閃過一絲不可置信:「你叫我什麽?」

  病房裡原本歡快的氛圍突然冷下去。

  儘管眼前人仍舊在笑,司聽白卻再不能從那雙眼睛裡看見喜悅。

  甚至,還意外讀到了些許難過。

  司聽白有些不能明白,明明一眼就將自己認出來的人,為什麽會聽見這聲稱呼時而難過呢?

  按道理說,記得過去的人不應該更快樂嗎?

  洗完蘋果出來的程舒逸,看著瞬間變了態度的姐姐,有些不明所以:「怎麽了?」

  同樣不明所以的司聽白搖了搖頭,這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孩第一次流露出沒有經過偽裝的乖順。

  你們剛剛聊了什麽……」程舒逸不解的嘟噥著,將視線轉移到程遊歷身上時,剎那間變得慌亂:「姐?你怎麽了姐?」

  笑意還僵在唇邊的人明明什麽都沒變。

  可眉眼間的那抹溫柔卻瞬間消散,被稱呼勾起來的往事紛至沓來,程遊歷無法抑制地掉下淚來。

  阿程…

  阿程……

  司雪以後再無人喚阿程。

  這個稱呼程遊歷已經十年沒有聽過了。

  久到她以為這一生都不會再有機會聽見。

  可此刻卻被另一個小孩叫了出來,不知道為什麽,程遊歷總是能在司聽白身上看見舊人的影子。

  「沒事。」程遊歷強撐起笑意,抬手拭去眼角的殘淚:「就是眼睛有點累了,你們不要這麽緊張嘛。」

  她的聲音仍舊溫柔,迴蕩在病房裡,只是剛剛的溫馨已不在。

  「是這個稱呼的原因嗎?」司聽白有些歉疚,小聲道:「抱歉姐姐,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會脫口而出這個稱呼,我不是故意……」

  眼看著活潑開朗的小孩變得膽怯內疚,程遊歷心裡有些不是滋味,更努力笑道:「念念我真的沒事,你不要自責,跟你沒關係的。」

  這笑意落在程舒逸眼裡,沒由來地有些刺痛。

  聰明如程舒逸,她幾乎是瞬間就猜到了原委。

  司聽白的那句阿程姐姐,無意間勾起了程遊歷對過往的記憶。

  該怎麽跟她將,她的愛人已經被磋磨成了……

  於心不忍的程舒逸皺著眉,輕嘆了聲氣:「姐,念念她什麽都不記得了,當年她被我從山上抱下來後,就失了憶。」

  刻意不提司雨的名字,也不提司聽白失去記憶的真實原因。

  儘管知道司雪回國的事情瞞不了多久,但程舒逸總覺得不該是現在。

  光是一個稱呼都能勾起淚來,真正得知的那一刻,程舒逸不敢相信程遊歷會怎麽樣。

  「我真的沒事。」程遊歷抬手擦拭掉淚痕,沖司聽白招招手道:「念念快過來,跟我聊聊你跟舒逸之間的事情吧,別聊以前了。」

  這樣的話題轉移即使有些生硬,但當下三人誰都默契地沒有拆穿。

  一直陪著程遊歷到她該休息的時候了。

  程舒逸才帶著司聽白離開。

  走出病房的那一刻,程舒逸很深地嘆了口氣。

  即使在生意場上已經足夠做到遊刃有餘,但面對親姐姐時,程舒逸還是像小時候一樣藏不住心思。

  就連一丁點謊言也會變得忐忑不安。

  正當程舒逸要被這亂情緒折磨到崩潰時,她轉頭想回去坦白些什麽時,卻意料之外的撞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姐姐,過去的就讓她過去吧,」司聽白抬手將人抱緊,輕聲道:「有時候善意的謊言,會比鋒利的真相更好。」

  雖然程舒逸現在仍舊不太會把煩心事主動分享。

  但敏銳如司聽白,她還是察覺到了不對。

  從自己醒來後程舒逸隻字不提的司雨,到擔任慈母身份的大姐回到生活里,再到面對自己時竟然學會隱忍克制的司明裕。

  司聽白不問,但是她什麽都知道。

  司雨的落網肯定會連帶著翻出司雪,以司雨的瘋狂與偏執,能留住司雪這麽多年,肯定是用了非人的手段。

  自己心心念念的小姨恐怕早已經不再是記憶中的摸樣了。

  所以司聽白一次都沒主動問過程舒逸有關司雪。

  沒有記憶和只能死守著回憶。

  這兩者其實差不多可憐,但也有著不同的好處。

  前者若能向前看,就不會現在過去,後者若是沉睡在過去,就可以避開失望的現實。

  程舒逸沒想過自己會被抱住,也沒想過司聽白能全部讀懂。

  素來苦撐習慣的人跌入溫暖的懷抱中,再也忍不住的情緒崩潰,微小哭聲決堤。

  司聽白耐心輕拍著懷中人的背脊,安撫道:「阿程姐姐一定不會怪你做這個決定的,她其實都知道,你為了讓她活下來已經很不容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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