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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照虛頓時色變:“什麼!”

  百里疾死死抓著他的腳踝:“大師……你懂不懂念《大悲咒》……或是《往生咒》?”

  照虛驚訝地看著他。百里疾功夫很好,此時雖然渾身是傷,血流不止,照虛卻也不認為他真的逃不出自己手心,因而一直暗暗蓄力。只是看百里疾的模樣,竟似毫無求生意志。

  “當年的辛家堡也是這樣起火的……火特別特別大,死了的人又爬起來,在火里走來走去……走來走去……”百里疾笑著咳出一口血,“其實不用殺那麼多人的,只是不殺不行……當夜他與義父爭吵得那麼大聲,義父死的時候說的那些話,立刻傳遍了整個辛家堡。”

  照虛心中一動:百里疾現在說的,竟是辛家堡大火的事情。

  他連忙凝神去聽。

  大火當夜原本一切無事。

  辛暮雲與辛大柱卻又一次在書房中起了爭執。辛暮雲讓辛大柱將虎爪傳給自己,辛大柱卻口不擇言地一通亂斥,連辛暮雲的母親也一併罵上了。

  百里疾正巧在外頭巡視,聽見書房中打鬥與爭吵之聲不斷,連忙進去察看。

  卻正巧看到辛暮雲刺了辛大柱一劍。

  辛大柱絕沒想到自己的兒子會這般忤逆,更沒想到辛暮雲袖中居然藏了一把這樣鋒利的軟劍,當即怒吼著,舉起手掌朝辛暮雲頭頂拍下。

  “他躲不過……他絕對躲不過的……”百里疾眯著眼睛說,“那軟劍是他在關外找到的好兵器,特地買回來送我的。是的,就是這把……只是還未到我手上,竟先在義父身上吃了血。”

  那一刻百里疾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他疾步上前,抬手往辛大柱背後拍了一掌。

  辛大柱知道他進來了,卻沒想到他不幫自己,反而朝自己下手。一口濁血吐出,他便頓時癱在地上,動彈不得了。

  “然後你便……”照虛皺了皺眉,“你便取了他的功力?”

  百里疾笑笑,沒有否認。

  “不取的話豈不浪費?虎爪不好練,沒有義父指導我也絕對練不了。既然有這麼個機會……”百里疾聲音漸漸低了,目光有些游移。

  照虛低聲道:“是辛暮雲攛掇你去吸取辛大柱功力的,對不對”

  百里疾沉默片刻,搖搖頭:“不是。他再怎麼攛掇,若我自己沒那個心,又怎麼下得了手。”

  “所以辛暮雲才殺了堡中那麼多人?”照虛難以置信,“那火也是他燒的?”

  “……不、不是。我與他出了書房才發現火已經著了起來。”百里疾轉頭看著他,眼神里突然閃過某些狂熱和怪異的光亮,“放火的人姓沈名直,你應該知道他。”

  照虛:“我不知道。”

  百里疾笑得陰狠:“你應該知道的。他就是沈光明的養父。”

  即便隔著暗道牆壁與地面,沈光明仍聽到了上頭紛亂的奔跑聲。

  他將書冊們移走,撕了衣袍布料將左手的傷緊緊包紮好,隨即在黑暗中摸索著往暗道深處爬去。

  暗道前面的十幾米非常狹窄,過了這一段之後空間便開闊許多,他可以直起身行走了。沈光明對少意盟周圍尚算熟悉,但在地下這樣亂走,他也不曉得究竟通往哪個方向。只是空氣中cháo濕之氣漸重,應該是越來越靠近郁瀾江了。

  沈光明一邊走,一邊仔細地探聽上頭的聲音。

  走了約莫一盞茶功夫,他突覺不好——丹田中陰寒之氣蠢蠢欲動。

  他這時才想起今夜尚未修習大呂功。

  沈光明心中又惱又怒,扶著濕冷的牆壁慢慢坐了下來。這回就算是想走也走不出去了。

  他這段時間以來日夜勤習,內力已有極大進階,平日也能感受到大呂真氣在體內流轉,平緩順暢,不覺寒冷。唐鷗說這就是張子蘊的真氣正慢慢轉為他自己真氣的現象。沈光明自然十分高興:雖然方寸掌的精髓他尚未理解,但至少在內功上略有些成效。

  盤坐於地,他閉目緩緩運行起大呂真氣。

  但今日的大呂真氣卻十分怪異,似是不聽使喚,從丹田中四竄而出。那種鈍刀子切割一般的痛又慢慢清晰起來。

  此時此地沒有唐鷗更沒有青陽真氣,沈光明孤身一人,咬牙試圖自己撐過去正凝神修習,他突然聽到暗道的不遠處傳來機括之聲。

  “開了!”有男人的聲音傳了過來,“堡主說得沒錯,此處確有暗道!”

  真氣頓時走岔,澎湃地灌入沈光明四肢經脈之中!

  沈光明趴在地上,雙手緊緊揪著胸前衣襟:丹田及胸口都開始痛起來,是刀子、錐子或其他任何鋒利的東西在腹中翻攪一般的疼痛。這痛令他一時昏厥一時清醒,大汗淋漓中只覺已過了許久,然而那些人才剛剛走到他身邊。

  燈光照著他的臉,沈光明說不出話,緊緊閉著嘴巴。

  眼前的幾個人穿著辛家堡的衣服,是從暗道另一頭走進來的。郁瀾江上帶著腥氣與濕意的夜風也隨著那入口的開啟而灌了進來。

  “這人……這人是不是有些眼熟?”

  “是唐大俠曾帶入堡中的那個小孩?”

  家丁們嘮嘮叨叨。

  “堡主說反抗的都殺了,這種的算什麼?”有人用冰涼的刀刃在沈光明臉上拍了拍,“那么小,也殺啊?”

  “不小了……看樣子被嚇壞了?”有人笑起來,踢了踢沈光明發抖的身體,“罷了,抓出去賣了吧。最近關外不是有人要奴隸?湊夠了嗎?”

  “正好,就差一個。”說話的人點了沈光明的穴道,將他拎了起來往外走。

  沈光明直到被人套入袋中仍無法動彈,想到方才聽見的話,內心一片冰涼。

  暗道的出口恰恰就在郁瀾江一側的山崖上。沈光明被扔進了一處腥臭不堪的船艙之中,隨之被砸暈了。

  此時少意盟的一角,正好爆開一聲巨大的炸裂聲。

  “開始了……”百里疾擦擦嘴邊的血跡,“大師不去看看?”

  照虛低頭,語氣兇狠:“不,你繼續說。沈直怎麼回事?”

  直覺令照虛警醒:百里疾現在說的事情非常重要。

  “他是隨著夫人嫁過來的,因而冠沈姓,原本只是沈家的一個小小家奴。”百里疾嘆了口氣,“只是他戀慕夫人多年,卻得不到夫人青睞。當時……當時夫人與義父關係惡化,日夜垂淚不止,他便異想天開地,想要把夫人帶走。夫人怎可能應允,不僅拒絕了他,更嚴厲呵斥,威脅他若再提起,就要將這事情告知暮雲和義父。”

  照虛想起那個雨夜中自己救助過的女子,心內不由一片唏噓。

  “沈直惱羞成怒,想不通透,最後悄悄放了一把火。火從後廚開始,一直燒到前院。”百里疾回憶道,“他始終恨不起夫人,只怨我義父。他點火之後佯裝不知情,跑到夫人房中告知她離開,夫人便讓他立刻把小公子先抱過來。”

  照虛聞言一愣:“他……他將那小孩抱走了?”

  這幾句話在他腦中一過,頓時亮出一個令他心驚的事實:“沈施主……他是辛暮雲的弟弟?!”

  “當然不是!”百里疾咬牙獰笑道,“沈直以為他是,其實他不是!”

  照虛緊緊揪著百里疾的衣襟,等他的下一句話。

  “那天是堡中管家的兒子的生辰。小公子與他最為親近,便悄悄瞞著爹娘,把自己最為珍愛的一套衣服送給了那孩子。我記得那孩子身量與小公子差不多,穿上之後身形確實相像。可憐沈直從未正眼瞧過小公子,只記得那套錦衣是夫人親自做給小公子的,便將那孩子擄走了。哈哈哈哈哈哈!”他狂笑起來,腹部傷口鮮血不斷湧出,“太可笑了……太可笑了!”

  照虛只覺渾身冰涼,連忙道:“那孩子豈不冤枉!”

  “冤枉,是冤枉啊……”百里疾笑得發抖,“他爹娘早就死了,誰也不記得他究竟叫什麼。沈直以為他是小公子,養他教他,哈哈哈哈哈……好笑,太好笑了……”

  “……那真正的那孩子呢?”照虛急急問道。

  “那孩子是被我在後院找到的。”百里疾慢慢說話,“我將他擱在木板上,放在郁瀾江里,便一路看他隨水漂走了。”

  他說得極為平靜,照虛愣了片刻才意識到他話中的意思。

  “你……你不是救他,你將他丟了?!”

  “這很有趣不是麼?”百里疾輕笑道,“暮雲最為緊張他這個弟弟。辛晨不見了,他只能依賴我來幫他尋回。非常有趣,大師你清心寡欲四大皆空,是不會懂的……他因我給的消息而興奮,又因我給的消息而憂慮……我早就查出了辛晨的去向還有放火的人是誰,但我不告訴他,我喜歡看他著急,我不願告訴他……”

  他哈哈笑起來,全然不顧自己的重傷。

  照虛鬆了手,說不出一句話。

  辛家堡里全是瘋子。他心中默念佛號,仍忍不住暗暗說了一句。

  正想將百里疾穴道點了捆起來,突聽塔樓上的大鐘瘋狂鳴響。

  “唐大俠回來了!唐大俠回來了!”少意盟弟子高聲喊道,“少林和丐幫也來了!”

  第48章 火(4)

  唐鷗與少林眾僧在數里之外的山頭上就看到了少意盟的熊熊火光。

  他既急且怒,雙腿狠夾馬腹,朝著少意盟疾馳。性海眼尖,瞥見了一旁山腰上的星點火光。那是正在此處圍觀的江湖客。

  性海匆匆一瞥,已在昏黃火光中認出其中數人。

  “如清如淨,你們跟上唐少俠,我到山上去一趟。”

  兩位年輕的和尚應了一聲,快馬加鞭地跟上了唐鷗。

  性海輕提韁繩,行至山道上,遙遙衝著山上合掌:“盧大俠,方大俠,老衲來遲了。”

  他一出口,不問山上密密麻麻的江湖客為何不去救援少意盟,也不說自己深夜到十方城這邊來是為什麼,只一句“來遲了”,頓時將山上所有江湖客的口都堵上了。

  性海心知此時情況十分緊急,並不是譴責眾人的時候,於是再次向為首的兩位大俠開口:“唐鷗唐少俠一路快馬,總算及時將消息送到了少林。老衲對十方城的情況及辛家堡平素攻寨的方法有些心得,幸好此時還來得及。”

  他上前一步,抬頭平靜望向面前眾人:“諸位大俠,既然手中已有火把,便隨老衲去吧。救援不怕遲,不怕不及時,林盟主和少意盟眾人定會感激諸位。”

  人群中一時無聲。無人應和,卻也無人反駁。

  片刻後不知是誰揚聲問了一句:“大師,少林和辛家堡淵源也很深,你幫少意盟,怎麼說得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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