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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光明被百里疾壓在書閣的牆上,緊緊捂著嘴。

  他聽見了柳舒舒和方大棗的對話,但苦於發不出任何聲音,無法呼救。眼看兩人很快去遠了,他脫力地閉上眼睛,徹底絕望。

  百里疾鬆開手,將他扔在地上,順手點了穴。

  書閣一樓的書冊已經搬去了大半,百里疾一言不發,轉身在閣中細細察看。

  他將林澈的屍身也拖進了閣子,和沈光明放在一起。沈光明腿動不了,好在手能活動。他將林澈小心抱在自己懷裡,幫她將凌亂的頭髮按平。那比他所預計的還要沉重的身體仍帶著活人的溫度。林澈雙目圓睜,手上都是捂著傷口而沾的血。

  沈光明抹下了她的眼皮,擦去她臉上和手上的血跡。他緊緊依著少女的臉頰。想說話安慰她,卻什麼都說不出來。

  他現在只希望沈晴不要過來,千萬千萬不要過來。

  “哭了嗎?”百里疾站在二層,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沈光明閉著眼睛沒搭理他。

  百里疾笑了幾聲,轉身繼續查看書閣內部的狀況。書閣下三層是藏書處,上三層是學堂和書房。頂上還有半個天台,黑沉沉天光壓下來。

  他點亮了火摺子。

  書閣太適合點火,甚至不需要助燃的東西。

  百里疾站在六層的平台上,將火摺子扔下。

  燃燒的火種一路輕飄飄地往下落。百里疾倚在天台的樓梯口子上喘氣。他感覺胸腹上的傷口又崩裂了,溫暖新鮮的血液緩慢浸透衣裳。火種將要落到書堆與紙頁上了。百里疾轉頭看著沈光明。是直接殺了他比較好,還是讓他在火場裡葬身比較好,百里疾正在思考。

  就在火種接觸紙頁的瞬間,沈光明突然從他眼前消失了。

  百里疾:“!”

  沈光明放下林澈、翻身站起、撲向火源——竟在呼吸之間全部完成!

  他在那火源上滾了一滾,將剛燃起來的火壓滅了。手背被火燎傷,沈光明從書堆上站起,抬頭冷冷看著百里疾。

  “好,真好。”百里疾笑道,“你功夫不錯,進步很大,竟學會沖穴了。”

  沈光明仍舊一言不發。

  為沖開穴道,他將大呂真氣全數調動起來,如今五內翻騰,身冷如冰,只能勉強站穩。他自然知道百里疾會看出自己的外厲內荏,但身後還有林澈的身軀,周圍都是林澈要保全的書冊,他不能退一步。

  百里疾從腰上抽出軟劍,手腕一抖,那劍便硬直地繃緊了。劍身上仍有林澈的血,他甚至無心擦拭。劍光一凜,他提劍從六層飛躍而下,直直砍向沈光明!

  沈光明閃身避過,百里疾的劍卻似附著雙目,劍尖緊緊黏著他一路追逐。

  那劍來勢洶洶,他最多只能勉強躲過第一招。眼看劍身就要橫著划過自己腰身,沈光明突覺手上抓住了一個長形物體,連忙拿起格擋。擋下一招之後他順著將那物由著力氣拋出去。

  長形的鎮紙飛出,撞在百里疾的肩上,令他不由退了一步。但他手上的劍也同時飛向沈光明。雖然兩物一重一輕,但百里疾內力綿厚,那薄刃扎入沈光明手掌之中,又帶著他深深切入牆壁。

  “出劍收劍,圓潤如一。”百里疾揉揉自己肩膀,“你這是秋霜劍的起手式秋水一色。唐鷗把這個也教你了?可惜形似神不似,唐鷗用這招能殺人,你卻只能傷我油皮。”

  沈光明的左手手掌被劍扎穿,血很快流了他一袖子。百里疾見他咬牙忍耐,也懶得與他再說話,直接從懷中又掏出一個火摺子。

  “我方才還在猶豫,是直接殺了你,還是讓火慢慢燒死你。堡主說要留你,可我不喜歡。你的內功詭怪邪氣,留著會是大患。唐鷗若是怒了,來找我便是。”他將火摺子點燃,回手拋入書堆之中,“慢慢燒死吧,這樣更像當年。”

  沈光明痛得半個身子都失去了力氣,貼在牆上瑟瑟發抖。

  “……你呢,你想怎樣死?”百里疾背後已熊熊燃起了烈火。書頁乾燥發脆,在火里發黑捲曲,燒得乾淨。

  沈光明見他豎起了手指。

  “一是被火燒死,就像辛家堡的大多數人一樣。”百里疾緩緩道,“二是被我殺死,就像當年我的義父一樣。”

  沈光明驚得連疼痛也忘記了:“果然……果然是你做的!”

  “不然我如何學得虎爪?”百里疾走上前,拍拍沈光明的臉,“你們不也早就猜出來了麼?”

  沈光明喘著氣,心裡有許多問題想問。眼看就要死了,他也不甘心留著這些問題過清明。

  至少回魂之夜,他還能將這些事情告訴唐鷗或林少意等人。

  “他是你義父,救你養你教你,你怎麼能殺他?”沈光明怒道,“禽獸不如!蛇蠍心腸!忘恩負義!雞鳴狗盜!為虎作倀!……”

  他不知此時此地此情用什麼詞語比較好,於是一股腦地將自己懂得那些不好的話都說完了。

  百里疾被他逗得大笑。

  “他於我有恩不假,但他要暮雲自毀武功,污衊夫人婦道有損,那是不對的。”火又熱又燙,百里疾換了個位置站著,繼續跟沈光明說話,“凡事都有因果。他那樣的下場……不過是惡因釀造的惡果。”

  他的面龐在火光中顯得十分平靜,但沈光明卻從他口吻與眼神中感覺到了一絲異樣的情緒。

  “……你幫辛暮雲做了這麼大的一件事,為什麼他對你還是不好?”沈光明愣愣問,“你的傷還沒好,我看到的。血又流出來了。”

  百里疾低頭按著自己的傷:“因我對他也不好。”

  沈光明頓了頓,小心問道:“那你為什麼要跟我說這些話?你點了火殺了人不是應該立刻離開麼?故事裡凡是做了壞事又留下來的人,最後都沒什麼好下場。”

  百里疾點點頭:“等火燒到二層我便走了。你瞧,你我還說了那麼多話,我更將那些秘事告訴你,也算送你上路了。”

  沈光明貼著牆壁,一言不發。

  在書閣噼啪亂響的聲音中,他敏銳地聽到了書閣之外的某處傳來的聲音。有人正翻過花園的院牆,疾奔而來。

  長劍一抖,百里疾突然出手,從牆上拔出了那把薄劍。沈光明手掌的傷口失去了堵血的東西,頓時又湧出一大汪鮮血。

  就在百里疾轉身面對書閣正面的時候,書閣南北兩側的窗戶同時被人從外破開——方大棗和柳舒舒一齊沖了進來!

  第46章 火(2)

  百里疾立刻撤身後退,躲開方大棗拋來的一把石子。

  柳舒舒行動極快,瞬間已竄到他身邊將沈光明抱起,飛快轉身回到方大棗身邊。她迅速點了沈光明腕上的幾處穴道,左手傷處血流變緩。

  “你帶他走!”方大棗吼道,“快!”

  “瘋子!”柳舒舒怒吼,“不解決這個人誰都走不掉!”

  百里疾晃了晃他的劍:“確實。”

  他心裡很清楚,面前的兩個人都不會是自己的對手。方大棗之前被他重創,柳舒舒輕功尤佳,其他功夫卻並不出色。他看著這三人的眼神甚至還帶著一絲笑意:“誰先來……”

  “等等。”方大棗抬手制止了他,“讓我跟她們說兩句話。”

  柳舒舒急道:“還說什麼——”

  “舒舒,你說,你肯不肯嫁我?”方大棗認真道,“現在。”

  柳舒舒愣愣看著他,咬唇片刻才低聲怒道:“不願意!不要想,咱們先逃……”

  方大棗笑意有些落寞,沖她點點頭。他轉而回頭看沈光明。書閣里火光熊熊,將所有人的臉龐都映得明暗清晰。

  “沈光明。”他說,“快,叫我一聲師父。”

  沈光明緊緊閉著嘴,瘋狂搖頭。百里疾忍不住笑了一聲。

  “叫吧。”他勸。

  “叫啊!”方大棗拎起他衣襟,“沒機會了!”

  下一刻,方大棗突然順勢將沈光明攔腰抱起,一手抓住身旁柳舒舒的手腕。與此同時,柳舒舒已經一把推開了她身後原本緊閉的門。百里疾立刻反應過來——方才他和柳舒舒竟是在作戲!柳舒舒手極快,在百里疾的注意力放在方大棗和沈光明身上的時候,已反手悄悄打開了書閣的門。

  他怒啐一口,將手中長劍拋出,隨即雙腳一蹬,緊追出去。

  長劍擦著柳舒舒的腰過去,叮地扎在地上。

  三人已翻過院牆消失了。

  百里疾從地上拔起那入磚三寸的劍。

  身後書閣已冒出火光,濃煙滾滾。他能聽到少意盟里紛亂的腳步聲。他甚至能辨認出,其中一個踏著屋頂奔向他這頭的,是他極為熟悉的林劍。

  這十年裡,他日夜鑽研武藝等待時機,只是沒想到現在身上竟帶著這樣的重傷。

  但林劍的一招一式、林家劍的任何變化、天生掌的掌力妙處,他無一不是清清楚楚。

  百里疾回到書閣,從林澈屍身上脫了她的外衣,撕成條狀密密裹著自己的傷。他仔細摸了一遍林澈的腦袋,隨後將林澈的屍身踢到一旁,深吸口氣,走出書閣。

  林劍和少意盟的弟子已經衝進了這個院子。

  “林大俠,好久不見。”百里疾面無表情地道,“一別十年,林大俠可還記得在下的模樣?”

  林劍知他就是百里疾,但自己從未見過青蠍的真面目,聽他這樣問,心內大疑。

  “不記得也沒關係,你以後就會記得的。”百里疾將長劍抖直,冷冷道,“生生世世都會記得。”

  林劍此時終於在周圍火光映照之中看到百里疾黑色夜行衣上裹著的是什麼東西。

  一件破碎的水色外裳,上面隱隱有林澈最愛的水紋。

  百里疾的劍還在往下滴血。

  林劍只怔了片刻手腳便開始顫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身旁的弟子此時也紛紛認出那是小姐今日穿的衣服,人人驚愕。林劍又悲又痛,悲憤大吼著舉劍沖向百里疾。

  此時此刻,二十五里之外的山道上,數匹駿馬正在夜色中飛奔。

  “唐少俠!馬兒不行了,得歇歇!”一個和尚說。

  性海接口道:“如清、如淨,你們歇一歇,我和唐少俠繼續趕路。”言罷一夾馬腹,趕上了前頭根本沒回過頭的唐鷗。

  “唐少俠,你莫急。辛家堡不管怎樣,也不可能以這種方式血洗少意盟。”性海安慰他道,“辛暮雲是聰明人,不會這樣做。”

  唐鷗不言不語,眉頭緊緊擰著。

  他心頭隱約覺得不安。這不安和他當時下山去為張子橋採買藥糙那時候的心情實在太過相似。

  明洌月色落在山道之上。兩馬八蹄將泥土高高踢起,連塵土也被月光照得清晰。

  書閣方向傳來兵器交擊之聲的時候,方大棗已將沈光明和柳舒舒帶回花園裡。沈晴一直躲在假山之中,看到三人回來連忙沖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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