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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許摔東西!”他沉聲道。

  沈光明連喘了幾口氣,才緩過來:“這只是你的猜測。”

  “一個可能性。”唐鷗道,“你不能否認,對麼?”

  沈光明還要說什麼,山道上突然傳來張子橋的聲音。

  “唐鷗!幫我去取藥糙!”

  張子橋回到藥廬檢視藥糙,發現少了幾味,便讓唐鷗幫他到鄰鎮去買。唐鷗騎馬去,估計明日凌晨能回來。張子橋連聲說好,告訴唐鷗這些藥糙是用來給性嚴治病的,明日便要用,千萬別漏了。

  唐鷗應了,回頭去牽馬。沈光明心裡揣著一大團心事,坐立不安。

  “回來再論。”唐鷗牽馬走過,順手在他腦袋上一擼,“都是我的猜測,你可以先別放在心上。”

  沈光明:“……你都說出來了還讓我不放在心上?”

  唐鷗瀟灑上馬,回頭沖他笑笑:“我亂說的,小笨蛋。”

  沈光明:“……”

  張子橋:“小笨蛋。”

  唐鷗便達拉達拉地跑走了。張子橋饒有興味地重複著沈光明的新綽號,捏捏沈光明的臉:“小笨蛋怎麼了?唐鷗跟你說了什麼?他不想娶你了?這麼可惡?有委屈儘管跟我說,我為你做主!”

  沈光明:“你真煩。”

  張子橋怒極而笑,拎著他讓他到廚房那兒收拾東西:“我去練功房,沒事不要過來吵我。”沈光明諾諾應了,目送他青衫飄飄地行上山去。

  和尚們已經吃完,正在將碗筷疊在一起。看到沈光明揉著臉進來,照虛跟他行了個禮:“小施主。”

  “你們不用收拾了,我來就行。”沈光明說,“去休息吧。咦,性嚴大師呢?”

  “師叔已經回房歇著了。”照虛儼然是這一批年輕僧人的頭頭,他讓眾人離開,自己留在廚房裡和沈光明一同洗刷。

  沈光明覺得跟個和尚沒什麼好聊的,只偶爾抬頭看看他,心裡又嘆一句:這樣氣度非凡、俊朗挺拔的人,他覺得辛暮雲是一個,面前的和尚也算一個。

  唐鷗算半個……他想。

  正想著事情,面前忽的一暗,照虛不知何時已站到了他面前。

  沈光明:“???”

  照虛側頭看了看門口,隨即才轉頭注視沈光明:“小施主,你跟張大俠是什麼關係?”

  “他是我……朋友的師父。”沈光明說出“朋友”二字時下意識壓低聲音,生怕唐鷗竄出來大聲否定。

  很快才想起,唐鷗下山去了。

  照虛聽了他的回答,躊躇片刻,略略低頭。

  門窗透入夕陽餘暉,將他半張臉照亮,面上凝重神情令人心驚。

  “請你告訴張大俠,務必小心我師叔。”照虛輕聲飛快道。

  沈光明愣了一下,立刻反問道:“好禿驢!你們上山來是要對張大俠不利?”

  他嘴上這樣說著,手裡的一把筷子飛快刺出,正朝著照虛的胸膛。

  可惜手勁虛浮,照虛身形絲毫不動,手一抬便抓牢他的手腕:“照虛奉方丈之命與師叔同來,但直到方才同桌用飯才知道他不懷好意。我是少林僧人,不便提醒,請小施主轉告張大俠。”

  他神情誠懇真摯,與之前沈光明所見的那位面色冷淡平靜的僧人似是兩個人。沈光明突然想起在山下照虛對自己露出的那個微笑。

  看上去確實不像壞人。

  他扔了筷子,飛快轉身跑出廚房,直奔山上而去。

  照虛站在廚房中看他奔跑身影。房檐的陰影異常濃厚,將他整個人裹在灰暗中,只剩一角僧袍被夕暉照亮。

  此時,張子橋正在自己的練功房裡為性嚴說明自己的治療方法。

  他懷中有一本《十難經》,心情便非常愉快,連帶看著性嚴這身僧衣,惡感也沒有那麼強了。

  “還差兩味藥,我已讓徒弟下山去買。”他說,“因為少見,所以還要花些時間到鄰鎮去尋。明日一定能為你診治,請大師放心。”

  他話語裡也多了些敬意,直起身時還對性嚴笑了笑。

  性嚴面無表情地看著他:“我不信你。我要青陽心法。”

  張子橋頓了一頓,好不容易聚起來的好脾氣已然告罄:“青陽心法就在這屋子裡,可我絕對不會給你。性嚴,你不信我那就別治了,疼死就算。別死在我山上就行,我凡俗人士,愛惜錢銀,還得找人將你屍首扛下去,不划算,不划算。”

  他將地上鋪開的布收攏,藥糙全都兜在布里,轉身走向藥櫃。

  青陽祖師行過醫,他和張子蘊跟著他的時候也學了些醫道,但畢竟不擅,所以子蘊峰上的糙藥並不多,藥櫃也很小。

  張子橋彎腰將布包塞入藥櫃時,心念突然一動,右掌撐著藥櫃轉身。

  一柄薄刃無聲插入藥櫃,正是方才張子橋站立的地方。

  “……性嚴,你做什麼?”張子橋怒視性嚴,“這是你們少林人對恩人的方式?”

  性嚴慢慢從地上站起。方才發出那柄刀似是已用盡力氣,他胸口起伏,大口喘氣,臉上滿是陰毒之色。

  “張子橋,交出青陽心法,你才是我的恩人。”他說。

  張子橋笑了:“性嚴,你連站都站不穩,還想和我打?少林是不是太久沒見過秋霜劍,想要以血餵一餵……”

  他話未說完,雙膝突然一軟,連忙扶牆站穩。扭頭看去,只見插入藥櫃的薄刃正輕輕發顫,細如微塵的粉末隨著晃動消散於周圍。

  性嚴已大步向他走來。

  “性嚴!”張子橋這才大驚,“你太卑鄙!”

  少年時曾和少林打過交道,他知少林人從不屑於使用迷藥,因而沒想過提防。且他為性嚴把過脈,脈象確是一個將死之人,性嚴一直也做出一副體虛無力的模樣,張子橋心中大惱,狠狠瞪著步近的性嚴。

  “性嚴,你害我,你便得不到青陽心法。”張子橋厲聲道,“連自己的命也不要了麼!”

  “你若不說青陽心法就在此屋中,我倒還不生殺你之心。看看我如今這樣子,真要多謝青陽祖師這部《十難經》。”他走到張子橋面前,將他推倒在地,彎腰從他懷中扯出《十難經》,“《十難經》確有奇效,我雖不懂青陽心法,可練習十難手一年時間,經脈未恢復,但身體已經大好。張大俠,教訓現在的你是不成問題的。”

  張子橋嘲笑道:“我明白了。你是鐵了心要從我這裡拿到青陽心法了。好個少林寺,連軟筋散都用上了,不愧是名門正派!”

  性嚴卻笑了笑:“張大俠還是太小看我了。”

  他已服下軟筋散解藥,絲毫不受影響影響,用力從藥柜上拔出了那把刀,隨手將《十難經》扔在地上。

  “告訴我青陽心法在哪裡。”性嚴蹲下,氣息忽變沉重——傷勢始終令他難受,“你說是死,不說也是死。這世間能練成十難手的只能是我一個。你說了,免去我搜尋之苦,我便不殺你徒兒,如何?你只有一次回答的機會,張大俠。”

  說到最後,他語氣森嚴,儼然是一位行刑者。

  張子橋嘿嘿冷笑:“只怕你這副樣子,沒能耐殺得了我徒弟。你擅犯殺戒,少林會輕饒你?又蠢又笨,既然將話說到這個地步,我怎可能告訴你……”

  話音未落,胸前突然一涼。

  性嚴已將刀刺入他胸膛。

  “我無須與你講道理或討價還價。”他輕聲道,“張大俠,殺念一動,我已是少林叛僧。待我練成了完整的十難手,難道還會怕那些少林寺的老和尚?你是不知我這幾年在寺里過的是什麼日子,人人瞧不起,人人可欺侮,只因我是個沒了武功的廢人。你瞧那些年輕的,哪個對我有敬意?我一個少林刑堂首座,竟混成這副樣子……你不說,我便自己找。青陽心法在這屋子裡,可是你親口……張大俠?張子橋?”

  他嗤的一聲抽出刀子,在張子橋身上擦淨。

  “死得快了點。”他以刀身拍拍張子橋已無聲息的臉,“刑堂首座行刑一向快准狠。你能一試,三生有幸。”

  沈光明一路氣喘吁吁,跑到練功房外時,發現周圍一片靜寂。

  “張大俠!”他大喊道,“和尚們在下面打起來了!照虛大師一頭的血,怎麼辦呀?”

  他喊得大聲,心想若是練功房裡有性嚴那個和尚,聽到他徒子徒孫們打起來,應該會出來阻止。

  等了片刻沒聽到任何聲音,他生怕有變故,乾脆走上前開門。

  門才開一fèng,便有濃重血腥氣漫出來。

  沈光明心頭一涼,門內突有人猛地將門推開。他被撞得往後栽倒。

  “性嚴!”沈光明認得踉蹌跑開的人正是性嚴,忙大喊了一聲。

  性嚴頭也不回,直衝著灌木叢而去。

  沈光明從地上爬起正要追上去,突然想起屋內血氣,忙轉頭看去。

  練功房中燭光幽然。張子橋躺在地上,身下一片汪洋血泊。他衣物散亂,中身袒露,胸前赫然一道長長血口,直至腹下。

  第15章 知情人(1)

  沈光明在門前呆愣片刻,心跳突然快起來。

  他聽見山下有雜亂腳步聲傳來,是和尚們奔了過來。他看到張子橋身下的血仍在緩慢洇開,胸前傷口猙獰,像是被人從中剖開了一般。

  “張大俠……”沈光明僵立片刻,突然沖了進去,“唐鷗師父!”

  張子橋雙目微睜,但已氣息全無。沈光明胡亂地喊著他,慌忙把他的衣服收攏起來蓋在胸前。

  “師父……唐鷗師父……”沈光明不知如何是好,看著張子橋全無血色的臉,眼淚掉下來。

  練功房門外,腳步聲停了。沈光明轉頭看見照虛站在門前。殘存的日色從他身後照進來,他是這昏沉天色里一個巋然不動的羅漢。

  “眾僧聽令!”他看著張子橋的屍身吼道,“叛僧性嚴擅破殺戒,其行甚惡,立即搜尋,依寺規嚴懲!”

  身後眾僧齊齊喝出聲:“是!”

  沈光明看著照虛,照虛也看著他。

  “小施主,節哀。”照虛舉手行禮,深深鞠躬。

  沈光明從突然而至的悲慟中慢慢回過神來。

  “照虛大師。”他喊住了轉身正往外走的照虛,“你知道的……你們都知道是嗎……你們知道性嚴懷著殺意來找張大俠的!”

  所有的細節全都聯繫在一起,沈光明起身想站起來,雙腳卻在張子橋的血中打滑。

  “出家人……出家人……”他滿手是血,痛哭著大喊,“是你們殺了他!”

  照虛轉身再次行禮,語氣更加低沉。

  “性嚴自受傷之後,再不守寺規。他此番對張大俠下毒手,我等與小施主同樣悲傷。”照虛平靜道,“生死有命,因果輪迴。這不是知道與否,就可避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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