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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得知寧秋湖吞噬了方稚和衛凱的精神體之後,周影才終於下定決心,對警鈴協會內部的親信下達了“殺掉寧秋湖”的指令。

  而周影本身對陳氏儀的了解並不特別深。她雖然曾經是陳氏儀的管理者,但是和章曉一樣,她無法獲知陳氏儀研製的任何信息,只學會了如何啟動。

  寧秋湖帶來的資料里有相當一部分都是陳正和的筆記,是他秘密藏起來的部分。在這部分記錄里,陳正和極為詳細地描寫了自己在第一次啟動陳氏儀之後,抵達“彼處”的情景。

  陳正和非常激動,他甚至忘記了警鈴協會的最終目的,反覆多次地在筆記中說“我可以成為神”“是我留下的火種啟蒙了他們”這樣的話。周影看完之後,對成為神和留下火種全無興趣,她反倒是從這些資料里找到了自己可以為之努力的目標:利用陳氏儀回到過去,掐滅此處的火種。

  因為她離開文管委的時候鬧得很僵,而且國博也明確告訴她,一旦離開不可能再回來。周影一時間也找不到第二個像陳正和這樣可以打破歐得利斯壁壘的嚮導,於是在她加入警鈴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裡,警鈴協會一直在四處搜刮人才,搜羅信息,想要找到第二個陳正和。

  結合危機辦那邊已經得到的各類情報,秦雙雙終於把警鈴協會事件的完整脈絡整理出來了。

  秦夜時說完這些,順帶告訴袁悅,在危機辦內部舉行的會議上還發生了一件事。

  秦雙雙和蔣樂洋吵了起來,為了周影的安置問題。

  危機辦認為,周影身為警鈴協會這個最大的反哨兵嚮導組織的首領,對她的懲治一定要公開和公正,才能震懾其餘的個人和組織。但是蔣樂洋帶來了管委會的意見:管委會要保住周影,所以要求危機辦在結案之後,直接將周影轉交給管委會處理。

  一旦交給管委會,周影就等於是安然無恙了。如今章曉把陳氏儀帶了回來,而警鈴協會這個最大的威脅又暫時偃旗息鼓,管委會於是再度重視起陳氏儀來。章曉是管理員,可光有他一個總是不保險,若是再加上一個周影,即便其中一位管理員因為意外喪命了,至少還有一位管理員能夠正常運行陳氏儀。

  秦雙雙的態度非常明確:周影必須提起公訴。她列舉了一堆相關的罪名,每一條都足以讓周影走上刑場。

  蔣樂洋是帶著任務過來的,他實際上是特殊人群管理委員會的一個傳聲筒,無法改變任何決定。

  秦雙雙氣極了,指責蔣樂洋居心叵測:“管委會要保周影,那誰給我們危機辦犧牲的人,還有死在警鈴協會手裡的那些人一個說法?你是蔣維的傳聲筒,你告訴他,我明白他的意思。他就是想給我使絆子,讓我儘快從危機辦主任的位置上被撤下去,好讓你上台!”

  秦夜時很認真地學習著秦雙雙和蔣樂洋講話的口吻。

  蔣樂洋立刻否認了。“我過來這裡確實沒有幫上你很大的忙。但是秦主任,我絕對沒有覬覦過你的職位。和你的猜測相反,我反倒認為,沒有誰比你更適合危機辦主任這個位置。”

  蔣樂洋的神情非常認真。

  “你年輕,工作能力強,又富有個人魅力,危機辦里的每一個人都很服你。以前在上海那邊工作的時候我已經聽聞過你了。其實我們見過面的,但你應該不記得了,以前管委會的人帶著特殊人群管理機構的主管人員到上海去考察,我當時是接待你們的人之一。”他講得很流利,“你給我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我很佩服你,也認為你是一個值得信賴的人。這次管委會安排我到危機辦當顧問,我心裡是非常非常高興的。也許你不相信,但我這次當顧問的時間不會很長,管委會當時讓我過來,其實就是為了跟警鈴協會這個案子。我很明白自己的身份,雖然是代表管委會過來的,但我現在是你的……你們的顧問,我就一定會為危機辦爭取一個最好的解決方式……”

  蔣樂洋像演說一樣滔滔不絕地讚美危機辦的主任,秦雙雙的臉都青了。除了秦夜時之外,在場的每個人都紛紛露出了十分微妙的看戲神情。

  秦夜時正說著,發現袁悅躺在床上不出聲地笑了。

  “好笑嗎?”他奇道,“笑點在哪裡?”

  袁悅沒辦法大笑,嘶啞地喘了幾聲,敷衍道:“說了你也不懂。”

  秦夜時挪著椅子靠近他的床鋪:“給我說說?我覺得蔣哥說的話其實有些道理。”

  袁悅看著他:“那你把伴侶申請表先交給我。”

  秦夜時這回精了:“那不行,你會把它給撕了。”

  袁悅心想那是一定的。他突然意識到秦夜時把蔣樂洋稱為“蔣哥”,思索片刻,很快明白了這稱呼變化的原因:“伴侶申請表要拿到特殊人類申請者的單位蓋章的……是不是蔣樂洋給你蓋的?”

  “還簽字,寫了祝福。”秦夜時喜滋滋地笑道,“祝我倆白頭到老。他挺好的,真的。”

  “你被收買了。”袁悅斷言。

  秦夜時仍舊喜滋滋地看著他,瞧了一會兒,小心地趴在他枕邊問:“你不高興嗎?”

  袁悅盯著天花板:“沒有。你來看我,我挺高興的。”

  秦夜時想了很久,他認為袁悅看上去心情不太好,原因或許只有一個。

  “寧秋湖死的時候很平靜,沒什麼痛苦。”秦夜時試圖安慰他,“他不是故意的,那時候他的精神體已經不受控制了……”

  袁悅震驚地轉頭看他。

  秦夜時忽然伸出手,彆扭地把他的腦袋抱著,悶聲悶氣地說:“雖然我不喜歡他……但他真的沒有想過傷害你。”

  袁悅靜了很久,才慢慢哭了出來。秦夜時親昵地撫摸著他的頭髮。很奇妙,他知道自己非常喜歡袁悅,喜歡到想要和他成為伴侶,但袁悅現在為寧秋湖而哭,他一點兒都不生氣。

  或許是因為他心裡也明白,袁悅不僅僅是為寧秋湖流淚。為許多過往的事情,為許多自己無法忘記的愛意,為寧秋湖,也為寧秋湖下手傷害過的所有人,為曾經真心實意愛過寧秋湖的自己。

  秦夜時靜靜地撫摸著袁悅的頭髮,偶爾輕拍他的背,盡力地去安慰他。

  很久之後秦夜時問袁悅,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覺得自己可靠的,袁悅告訴他:就你趴在病床邊上抱著我哭的時候。秦夜時半信半疑:不是我戰勝高穹,拿了技能大賽哨兵組冠軍的時候?

  袁悅無言以對:那算什麼!

  此時此刻的秦夜時還不知道以後的許多事情,但他心裡也有這樣一句話:那算什麼?

  對他來說,袁悅過去的所有事情都不算什麼,重要的是,這個人有可能與自己分享以後的人生。他對婚姻或者親密的二人世界沒有太深刻的理解,但只要對象是袁悅,他就覺得滿足和高興,哪怕只是一個尚未成形的可能,都足以令他雀躍。

  幾天之後,袁悅終於還是尋到機會,把秦夜時貼身藏著的申請表找出來嘩啦嘩啦撕了。

  秦夜時在推他去看原一葦的時候發現了袁悅乾的壞事。他本想跟原一葦請教一下這份申請是否還有寫得不好的地方,結果摸了半天,紙片都沒摸到一張。

  原一葦醒得比袁悅要早一些,因此已經恢復得很好,可以出院了。

  周沙在給他收拾東西,神情雖然平靜,但總有些提不起精神。

  秦夜時今天過來的時候順便也帶來了新的消息:周影最終還是被轉移到了管委會,之後被關押在哪裡,就不是他們能知道的事情了。

  秦雙雙問過周影,她想掐滅火種,那麼陳麒不會存在,她和周沙也可能不會存在。周影神情平靜,一直不吭聲,陷入了在整個訊問過程中罕見的沉默,仿佛她自己也沒能解答這個問題。

  趁著周沙出去交住院費,袁悅悄悄問原一葦:“婚還結嗎?”

  “結啊。”原一葦說,“但是時間肯定要推遲了。她也被危機辦叫去問了挺久,等這事情過去,我先和她出門四處轉轉,等她想結了再說。”

  袁悅想起了自己家裡種的花:“完了,這麼久沒回家,花可能都死了。”

  “活著的。”秦夜時插嘴道,“我每天都去你家幫忙澆花。”

  袁悅:“……”

  秦夜時等待著他的感激,結果袁悅很震怒:“誰允許你進我家門了?”

  秦夜時:“你住院,我幫你收拾些生活用品啊。應主任有時候會跟我一起去。”

  袁悅滿臉狐疑:“只是收拾生活用品?”

  秦夜時:“還有澆澆花。”

  袁悅:“……應主任去了幾次。”

  秦夜時:“一次。就第一次去了,然後把鑰匙給了我。”

  原一葦在一旁插話說:“主任雖然自己單身,但他好熱衷牽線搭橋哇。”

  幾個人呱嗒呱嗒聊了很久,把原一葦送出住院樓之後,秦夜時轉而推著袁悅去看章曉。

  章曉也住在住院樓里,不過只睡了一天,早就好了。但高穹、秦雙雙和管委會的人都很緊張,讓他吧醫院的所有檢查全都做了個遍,就怕他身體出問題。

  秦雙雙悄悄問過章曉,為什麼袁悅的精神體沒了,但是人還在。章曉回憶了很多上學時看的內容,最後找到了一個自己認為說得過去的解釋:因為袁悅的精神世界雖然瀕臨崩潰,但沒有完全消失。

  精神體被吞噬後的人,大多會因為腦死亡而殞命。森蚺雖然吞噬了袁悅的毛絲鼠,但是由於章曉的及時趕到,袁悅的精神在接近臨界點的時候,被他中止了崩潰之勢。

  “那以後呢?如果他再受到什麼刺激……”

  章曉很奇怪地看了秦雙雙一眼:“你好關心袁悅啊。”

  秦雙雙輕咳一聲:“應該的,應該的。”

  章曉認為,袁悅應該不會再出現這一次的危險了。因為他已經沒有了精神體,他現在和普通人完全無異,再也不是特殊人類了。

  秦雙雙像是鬆了一口氣,又像是更加憂心忡忡,但至少得到了比較明確的答案,還算是心滿意足地告辭離開了。

  直到見到了袁悅和秦夜時,章曉才知道秦雙雙為什麼這麼緊張袁悅的狀態:她是在緊張自己的弟弟。

  高穹對這兩個人的來訪表示了極大的不滿:“章曉要睡覺。章曉現在得多休息,你們不要吵。”

  然而章曉住在這裡就等於是休養,他每天見到的不是醫生就是護士,早就煩透了。袁悅和秦夜時只聽病人的話,完全不理高穹,熱切地詢問章曉他之前消失之後去了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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