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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人拉了拉說話者。他很年輕,看向寧秋湖的目光里隱含著憤怒和不甘。

  寧秋湖眯起眼睛看著他。這是一個嚮導,精神體是一隻挺可愛的知更鳥。他對鳥類沒興趣,因而看著這個人也沒有絲毫胃口。

  “你認為我像會長?”他笑了笑,“這種話可不能隨便說。我自己從來沒這樣講過,是你先提起來的。我確實不過是一個小會長,但我同時也確實是這次行動的負責人。會長既然把你們指派過來,你們就必須聽我的話,完成任務,達成目標,就夠了。我不需要你們認同我,也不需要你們擁戴我。”

  他一邊說著,一邊從懷中掏出了一個小小的塑料瓶子。瓶子是透明的,能看到裡面都是一顆顆的藥片。

  “而且,你們不想吃飯嗎?”寧秋湖壓低了聲音,露出一絲神秘的笑意,“那可都是管委會的士兵,是危機辦的人,可以說是哨兵和嚮導人群里最強的一批。你們不想嘗一嘗他們的精神體麼?”

  他把藥瓶旋開,放在了地圖中央。

  參與行動的人裡面,有周影那邊的人,也有站在他這邊的人。在短暫的沉默之後,有人發出了細細的笑聲,隨即伸出手,從藥瓶里倒出了一顆藥片。

  “之前成功融合過精神體的人才可以吃。”寧秋湖提醒,“從來沒做過這件事的,就不要在這裡嘗試第一次了。萬一出現排斥反應,我們沒辦法救你,反而會搞砸任務。”

  陸陸續續有人取走了藥片。其餘保持沉默的人紛紛以複雜的眼神盯著寧秋湖,方才質問過寧秋湖的年輕人再次憤怒地開口:“寧秋湖!會長已經明確說過了,在非必要的時候,不能再殺人!”

  “現在就是必要的時候。”寧秋湖收走了藥瓶,冷漠地看著他,“我是負責人,我說有必要,那就是有必要。”

  他自己也吃了一顆,像是倦於再討論,揮揮手讓各人散了,分別守定自己負責的區域。

  幾十個人很快分散,消失在公路兩旁的廢樓之中。

  寧秋湖一個人坐在某堵矮牆之後,開始安靜等候著車隊的到來。服下的藥片可以極大地提高精神體的活動頻率,他現在覺得非常興奮,跟每一次服藥之後的反應是一樣的。因為興奮,他曾經吞食過的無數精神體開始在他的精神世界裡吵嚷起來。

  因而這時刻往往會讓寧秋湖覺得興奮且痛苦。

  它們各自攜帶著回憶,一會兒是極端的惱怒,一會兒是極度的快樂,令他如在水火之中飽受煎熬。

  因為此時此刻沒有必須要做的事情,他開始一點點地梳理那些不屬於自己的回憶。

  在警鈴協會的幫助下,有的人在剝離精神體之後並不會馬上死亡,但在之後的一段時間裡,他們往往會出現各類精神障礙的症狀。失去了精神體,就等於失去了精神世界的平衡,這並不是一個單純的“剝離”就可以徹底解決的。寧秋湖吃過幾個這樣的精神體,這種精神體的特點是,因為被“剝離”的時候是自願的,他們的情緒平靜,記憶非常非常完整。

  和這些人不一樣的是,在戰鬥中、在突襲中吃下的精神體,他們的記憶是破碎的一截截,但也往往是最強烈的一部分。寧秋湖一直記得,在吃下陳宜的羚羊之後的一個多月里,他常常受困於一種莫名其妙的哀痛和後悔之中:他懷念著一個自己從沒見過,甚至連名字都不知道的女人。

  她是陳宜的妻子,在819事件中消失了。

  類似的記憶挺多。寧秋湖自己都不記得自己曾經吃過多少精神體,但在那些人死去的最後一刻,他們最強烈的記憶,往往都和各種各樣的愛有關。

  失去親人或愛人是這樣痛苦的麼?

  寧秋湖不清楚真實的感受。大多數潛入他頭腦里的情緒都達不到陳宜的烈度,它們和他始終隔著一層,模模糊糊,感受並不十分真切。

  林小樂吃下鍾妍的精神體之後難受了很長一段時間。因為鍾妍的情緒十分強烈,嚴重影響了林小樂自己的精神。但寧秋湖已經習慣了,所以他不會再輕易地為這些來自他人的情緒而起伏。

  他想了一會兒,試圖回憶,但確實一點兒想不起自己第一個吃的是什麼了。太多了,太冗雜了,雖然自覺情緒沒有受到影響,但有時候記憶確實會有點兒混亂。

  寧秋湖慢慢嘆了口氣。那些都是不需要的,他對自己說。要想成為更強的哨兵,那麼那些全都是不需要的。

  時間很快過去,閉目小憩的寧秋湖突然翻身起來,釋放出一絲精神體的力量,隨著風向飄往警鈴協會的人藏身的各處。

  車隊來了。

  寧秋湖何其敏銳,他發現在車隊之中,有一個他很熟悉的精神體力量。

  是那群麻煩的蜘蛛。

  不久前在方稚留下來的資料里查詢周沙的信息時,寧秋湖看到了周沙的伴侶申請。

  周影進入系統的時候,周沙和原一葦剛剛提交申請,還未獲得批准,但周沙的“伴侶”一欄上,已經顯示出了“申請中”的字樣。而在這三個字之後,還有周沙伴侶的身份證號和姓名。

  寧秋湖完全是出於好奇,他繼續查閱了周沙伴侶的信息。

  看到照片的第一眼,他就立刻認出了原一葦。

  系統里,原一葦登記的精神體是蜘蛛,也和寧秋湖的印象完全一致。

  雖然想找周沙報仇,但是礙於周影和周沙的關係,寧秋湖現在不可能貿然下手。

  既然周沙不行,那就找原一葦吧。

  反正都是一家人。寧秋湖心想:讓周沙先痛苦一陣再對她下手,不也是一樣的麼?

  他心情突然愉悅起來。這愉悅來得有些怪異,但寧秋湖對自己情緒的突兀變化已經很適應了。

  他釋放出了森蚺。

  “過收費站了?”原一葦在醫務車裡問。

  “過了,剛拐進那條二級路。”和他搭檔的哨兵回答,“對了,秦夜時,你不是坐另一輛車的麼?”

  秦夜時像是從瞌睡之中突然醒來,反應遲鈍地點了點頭:“突然有了臨時安排。”

  他說得不清不楚,但那位哨兵信了。對方是危機辦主任的弟弟,所以有些不可說的秘密安排也是正常的。

  原一葦見他醒了,連忙繼續他瞌睡之前的話題:“跟袁悅約了幾次會啊?”

  秦夜時一臉絕望:“你怎麼還問?!”

  在這麼重要的時刻,秦夜時是不可能睡覺的。他只是閉上了眼睛,裝作沒聽到原一葦的話,並且深深後悔跳上了醫務車。從他上了醫務車開始,原一葦就充滿興趣地不斷詢問他和袁悅的關係進展。

  要是真有什麼好的進展,秦夜時倒是很高興和他一起分享——但問題是沒有。

  那一點點溫和的、好轉的跡象,令他忐忑不安,下意識地明白,那是不可以跟別人訴說的事情。

  尤其這車裡除了自己和原一葦之外,還有一個哨兵兩個醫生和三個護士。

  “信不過你原哥啊?”原一葦頂了頂他的膝蓋,“你原哥是什麼人你還不知道?我很能保守秘密。”

  秦夜時默默移開,拉開了和原一葦的距離。

  原一葦不想放過他,還想繼續問,他的精神體忽然一顫,發出了細細的沙沙聲。

  車輛啟動後蜘蛛就鑽出來,慢慢爬滿了整個車廂,整個車廂都處於嚮導精神體的防護之中。這也是整個轉移計劃中明確規定的,嚮導必須隨時控制好精神體,全力以赴地執行保護工作。

  “怎麼了?”秦夜時嚇了一跳。

  原一葦已經站起。雖然很微弱,但他察覺到了。

  “寧秋湖在附近。”他低聲地快速說,“我認得。”

  如果不是他曾經和寧秋湖有過交鋒,他可能還未辨別得出來。整個車隊中都瀰漫著各種各樣濃烈的精神體氣息,寧秋湖的顯得十分突兀:那是怪異的、如同刀鋒一樣冰冷的邪戾來客。

  與此同時,車輛停下了。

  細微的嗡嗡聲從車廂中傳出,越來越大,像是有什么正從內向外傳出。

  “聲波屏障儀開啟了!”秦夜時大吼一聲,“出動!”

  車廂門開啟,他、原一葦和另一個哨兵相繼躍出車外,狼獾與雄獅從哨兵身上騰躍而起,在如煙的霧氣之中顯出了自己有力的身體與四肢,穩穩落地。

  整個車隊已經全部停下,在無人的二級公路上排成了長長的一列。每一輛車的聲波屏障儀都同時開啟,聲波如同一面巨大的屏障,擋住了從各種廢樓之中竄出的精神體。

  他們看不到一個警鈴協會的人,只有黑白灰各色的煙霧在空中糾纏。

  “不要戀戰!”一個高亢的聲音從遠處傳出,“尋找陳氏儀!”

  原一葦認出了那個人:“是寧秋湖!他在那裡!”

  “你到章曉那邊!”秦夜時低聲說,“我去對付寧秋湖。這個人要儘量活捉!快,上車頂!”

  他的身後,細小的蜘蛛如同黑色的水流在灰白色的硬化地面上淌動,傳遞開了強韌有力的安全感。

  高穹和章曉在車裡,同時也察覺到了車廂的異動。

  高穹知道這是危機辦的護衛裝置聲波屏障儀,但章曉沒聽過。他緊張地抱著密碼箱站起:“來了?”

  “來了。”高穹低聲說。

  他的手按在車廂壁上,感受到了細細的震動。這是由於聲波屏障儀和各種精神體攪動空氣而造成的,震動的頻率混亂且充滿了不穩定。

  他轉過頭,拿過章曉手裡的密碼箱就要砸開。

  “做什麼!”章曉嚇了一跳,連忙按著高穹的手。

  高穹低聲說:“用陳氏儀保護你。”

  密碼箱的底部沒有防護,高穹抽出一把小刀,切割開了箱子:“我靠,怎麼容易就弄開了?這箱子誰給你的?這麼不保險……”

  他抖摟出所有的陳氏儀,全都塞進了章曉的衣兜里。

  章曉莫名其妙地看著他所做的一切,急得連聲提醒:“原一葦!原一葦的蜘蛛放出來了,我感覺到了……你要不要去幫個忙?”

  “不幫。”高穹說完,飛快看了他一眼,“搞定你的事情我再過去幫。”

  他裝好了陳氏儀,把手裡捏著的陳氏儀原型機戴在了章曉手上。

  “章曉,你認真聽我說。”高穹的語氣前所未有的嚴肅,“原型機只有一個,現在戴在你手上。能啟動陳氏儀的人現在也只有你一個,你明白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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