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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應長河坐在辦公椅里,太陽穴一跳一跳,頭疼得很。

  “你現在跟章曉好,你告訴他。萬一明年你倆分了呢?你換了個人,比如……比如你跟袁悅好了,你又覺得應該坦誠相待,於是你又告訴他?”他直著手指,一下下在空中戳高穹,咬著牙一字字說,“你懂不懂這件事一旦暴露出去會有什麼後果!”

  “關袁悅什麼事?我不會跟別人好的,我已經和章曉綁定了。”

  “綁定算個什麼事兒啊?它沒有法律效力,它甚至根本沒有道理約束力,它就是個熱戀情侶隨口說的承諾!跟什麼我給你摘星星,我們一生一世在一起,它跟這種假話是一樣的!”應長河只覺得難以跟高穹溝通,“我以為你明白了,但你完全沒搞懂。多一個人知道你的來歷,你就多一分死的危險。”

  高穹仍是一句話:“章曉不會說出去的。”

  應長河真的怒了。他狠狠一摔桌面的文件夾:“不是章曉會不會說出去的問題,是你高穹壓根兒就不應該透露!你要跟章曉坦誠相待是吧,你把你的秘密告訴他了,萬一你出事,你以為章曉能平安活下來嗎?有人要從你身上取得另一個平行時空的信息,取得陳氏儀或者陳正和的訊息,你厲害,你跟周沙一樣是特別厲害的戰鬥型哨兵。他們找不到你,抓不著你,那怎麼辦?章曉合適啊,他什麼都知道,他只是個嚮導,他那隻小鹿能做什麼,頂人還是踹人啊?”

  章曉小聲糾正:“是麂子。”

  高穹終於不頂嘴了。他皺著眉頭,顯然從來沒想過這一層。

  應長河咕嘟咕嘟喝完一杯茶,潦糙揮手:“你走,你滾出去,我現在不想見到你。章曉留下來。”

  高穹和章曉交換了一個憂心忡忡的眼神,慢吞吞離開了。

  直到他關了門,應長河臉上那種暴怒的神色才緩緩鬆弛下來。他把茶杯遞給章曉。章曉連忙給他倒了一杯熱水。

  “嚇到了嗎?”他問章曉。

  章曉點點頭。

  “對付高穹這種人,你跟他講原則性問題的時候,如果他梗著脖子,那你就不要講道理,直接吼他。多吼幾次他就記住了。”應長河皺著眼皮,恨鐵不成鋼地說,“固執,太固執了。那死擰脾氣,再跟我住多兩年,我能被他氣死。”

  他喝了口溫熱的水,舒出一口氣。

  “好在他人坦白,不懂隱瞞,說就說了吧,還巴巴地跑來告訴我。”

  章曉回過味來了:“你沒生氣?你假裝的?”

  “生氣是生氣的。但沒至於氣到這種程度,只不過想嚇嚇他,讓他以後做事情多想幾步。”應長河說,“你也知道了,他以前沒有跟人正常地相處過,有時候思考確實不周密。這個問題是可以慢慢彌補的。你們現在在一起,你多多注意注意。”

  章曉又點點頭。

  應長河打量著章曉,終於笑了笑。

  “多好啊,你現在多精神。”他笑道,“讓高穹多誇誇你,果然是有效的。”

  章曉:“……原來是你要求的。”

  應長河嘿嘿笑了幾聲,臉上笑意漸漸斂去,神情又嚴肅起來。

  “章曉,你必須記住,這件事情是絕對絕對不可以對任何人講的。秘密只有我們三個人知道,誰泄露出去,誰就害了所有人。”

  章曉也認真起來:“應主任,我懂的。”

  他離開辦公室時,恰好見到秦夜時從會議室匆匆走過來。

  “我找主任有事。”秦夜時經過他身邊的時候抽了抽鼻子,誠懇勸他,“別吃芹菜肉包子了,味兒太大。”

  幾天之後,秦夜時終於完成了人口數據管理系統的自檢工作。

  他撰寫的報告也通過了應長河的檢查,上面沒有提及高穹的事情。

  在秦夜時開始自檢的時候,應長河就料到他可能會發現高穹的異常情況。

  於是應長河給秦夜時編了個故事。

  故事裡的高穹是一個出生在貧苦山溝溝里的孩子,無父無母,孤苦伶仃。應長河家鄉就在那村里,回家過年時偶然發現這個已經成年了的孩子說起自己身體裡有一頭狼。於是他把高穹接到了城裡,仔細照顧他,讓他學知識,又給他安排工作。高穹是沒有在人口數據管理系統登記過的,他根本連戶口都沒有。應長河打算再過兩年,他就去跑跑關係,讓高穹落戶在他的名下,等於是他兒子,這樣以後結婚買房子也比較方便。

  秦夜時被他繞暈了,半天才想起一個問題:“可我記得你是四個哨兵和嚮導的監護人,那高穹肯定也登記了。”

  “我不是。”應長河很快回答,“我是章曉,周沙,原一葦和袁悅的監護人。”

  秦夜時伸出手指一算,確實也是四個。

  他對這故事半信半疑,但應長河說起高穹可憐身世的時候皺著眼睛,似乎快要哭出來的樣子,又著實很讓人難過。

  “說是臨時工吧,其實他的工資不是館裡發的。”應長河說,“他每月工資不多,就兩千來塊錢,都是我從自己的獎金里勻過去的。外勤的補貼是我的油補和話費,還有崗位津貼。唉,你千萬別跟高穹說,他不知道的,他以為我真的神通廣大,給他找了個好工作。這人自尊心強,小秦啊,你明事理,又懂大局,做人做事有分寸,你多照顧照顧高穹,別提啊,別讓他難受。”

  秦夜時很快就理解了:“我明白的。你們文管委的員工本來工資就少,應主任,你真的是個好人。自己已經那麼窮了,還要接濟更窮的人。我敬佩你。”

  應長河:“……嗯,你真的很會說話。”

  秦夜時隨後跟應長河報告了一件事:雖然國博的所有哨兵和嚮導都沒有發現任何異常情況,只是和數據系統里其餘的人一樣,都在春節的三天內被瀏覽過,但他發現,章曉的檔案瀏覽次數明顯比其餘人都要多。

  “侵入者侵入的時間不長,基本上所有哨兵和嚮導的頁面在那段時間的瀏覽記錄都是1,但只有章曉,他的瀏覽記錄是27次。”

  “寫在報告上。”應長河立刻說,“警鈴協會對章曉可能感興趣。”

  秦夜時又躍躍欲試:“主任,我能跟章曉一起住嗎?住他隔壁也行,我保護他。”

  應長河:“傻孩子,不行。”

  秦夜時無力反抗權威,垂頭喪氣地寫完報告交給危機辦,手頭的事情總算是告一段落了。他和袁悅接下來的任務是去香港找馬世明問馬永都那些葬玉的事,兩人也沒耽擱,收拾好行李,沒兩天就出發了。

  原一葦及時送來了一瓶抑制劑糖丸,秦夜時總算不用流著鼻血上飛機。

  兩人出發的當天晚上,章曉收到了秦夜時發來的信息。

  “他問我們要什麼手信。”章曉非常驚奇,“他居然也提到你,讓我記得問一問你。”

  高穹正和他各自占據沙發一頭看書,聞言陷入了沉思。

  “流沙包,蝦餃皇,竹升面,炒牛河……”他一個個說,“快打出來,發過去。”

  章曉:“這些帶不了啊。你說些能帶回來的。”

  “嗯……”高穹想了片刻,“海豚。聽說海洋公園有海豚,我們那邊海豚已經滅絕了。”

  “說個能帶回來的!”章曉被他氣笑了,“實在不行讓他給你帶個手機。”

  “算了,沒錢。”高穹立刻躺下,“什麼都不要了。”

  章曉給秦夜時回了信息,抬頭看見高穹手裡那本書的封面上寫著幾個字:梅酒香螺嘬嘬菜(*)。

  “這不是我的書嗎?”

  “你的書不就是我的書嗎?”高穹看得入迷,“我們出任務的地方就是江南,我先研究一下。你們這裡怎麼什麼都能吃呢?地苔皮,水菜……蟹是什麼?你吃過嗎?香不香?怎麼看著這麼噁心,跟原一葦那蜘蛛一樣都是八條腿。”

  “這書說吃的,跟補彩有什麼關係?”章曉戳戳他膝蓋,“《補彩》是本什麼書?我還沒看到派遣表的內容。”

  高穹咽了口唾沫,暫時放下手裡的書。

  “是一本說布的書。”他說,“織布,繡線,做衣服。”

  ——

  *《梅酒香螺嘬嘬菜》:談正衡著。該系列是專門講江南魚米的美食隨筆。地苔皮是一種地木耳,水菜是河蚌肉。

  第48章 屍古(1)

  歐慶的《吉祥胡同筆記》里記載的東西雖多, 但書畫極少, 而書籍唯有一本《補彩》。

  袁世凱要登上帝位,龍袍是必須精製的, 慎之又慎。當時庶務司長郭葆昌負責龍袍製作諸項事宜, 而具體製作這件登基龍袍的則是瑞蚨祥的老師傅。

  龍袍上的龍以金線繡成, 可怎麼繡、找誰繡,都極有講究。負責龍袍製作的師傅提出了一個要求:他要找一本名為《補彩》的書籍, 因為書里提及一種複雜的顧繡(*)針法, 名為“銀橋飛渡”。這針法繡出的龍鳳獅虎,各具神異, 栩栩如生, 就如能從衣上躍出一般生動, 但由於年月已久,這針法已經失傳,當年的顧繡傳人也已經不知道如何下手了。

  要想讓袁世凱登基時真正風光萬丈,“中華帝國”國運綿綿無窮, 這龍是決不能隨意的。郭葆昌一聽“銀橋飛渡”的神妙, 立刻安排人手去尋這本書。

  袁世凱尋找“銀橋飛渡”針法的事情很快就傳遍了整個北京城。歐慶等文物販子自然也聽到了這個風聲:因為沒人找得到《補彩》這本書, 開始轉而詢問北京城裡的文物商人們。但沒人找得到,價格出再高也找不到:它是明朝顧明世顧家女眷書寫而成的,但由於其中有大量顧繡的針法秘密,這冊子寫成沒有多久就消失在眾人視線中,留下來的唯有詩人許竟(*)兩句提及《補彩》的詩:一針繡乾坤,千載出《補彩》。

  歐慶把這件事只當做趣事記在筆記里, 因為繡品多主顧,但關於繡品的書籍,是沒有人會買的。

  袁世凱最後是否找到了“銀橋飛渡”這一針法,筆記中沒有提及,而本館的研究人員查找了國家圖書館和史料庫的數據,也沒有發現在袁世凱龍袍的相關資料里,提及“銀橋飛渡”和顧繡。

  雖然找不到,但《補彩》這本書已經引起了本館的濃厚興趣。

  簡單來說,它是一本只存在於旁人記載中的,已經失落在歷史裡的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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