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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這件事必須做好,這是我的工作。”

  應長河感動了,在值班室看到啃芹菜包子的高穹時便十分憤怒:“你看看秦夜時!”

  高穹去看了一眼,回來問他:“有什麼好看的?比平時丑了點兒。”

  應長河:“工作多認真!沒加班費也這麼認真!”

  應長河不提起加班費,高穹差點就忘了這一茬。他後來問周沙,加班卻沒有加班費能不能補一補。周沙回了他一句“做夢吧你”。高穹想起這些日子和章曉一起看的《法制進行時》,嚴肅道:“這樣是違反勞動法的。”

  “又怎樣?”

  “我可以去投訴。”

  周沙眼睛頓時就亮了:“去!姐姐贊同你去!姐姐支持你!”

  回家之後,高穹把章曉趕去寫怪俠裘德洛的讀後感,自己在電腦上吭哧吭哧寫了洋洋灑灑五千餘字的投訴信。他寫完之後上網搜索勞動局的舉報郵箱,不知怎的忽然想起那封未竟的情書來。

  章曉沒答應寫,但也沒答應不寫。兩人現在都在客廳,一個占據了餐桌寫讀後感,一個占據了茶几打字。高穹抬頭看章曉,發現他一臉苦悶,牙齒咬著原子筆的按鈕部分,出神地看著面前攤開的紙張。他的麂子趴在桌上,兩隻圓溜溜的眼睛盯著章曉的讀後感。

  高穹看著章曉牙齒在那個原子筆按鈕上咬來咬去,心頭有種毛躁躁的感覺,像是他的大粉狼用尾巴在心上掃來掃去,又像是早餐時生怕自己搶不到芹菜肉包子的那種焦灼。

  章曉正焦頭爛額地思考開頭和結尾怎麼互相呼應,以及結尾怎麼在升華。他看了這套書,又看了電影,最後實在想不起來了,決定把電影觀後感也寫上去,只要完成任務就好。

  正寫得行雲流水,頭頂忽地一暗:高穹不知何時走了過來,俯身看他寫的東西。

  章曉下意識蓋住:“別看,尷尬。”

  高穹本來就不想看,他既然蓋住了,那便讓他蓋,低頭親了他耳朵一下。章曉脖子一縮,咬牙切齒:“沒有抑制劑了!你別整這擦槍走火的事情。”

  “沒有就不吃了啊。”高穹小聲說,“上次那事情……咱倆再搞搞唄?”

  “不搞不搞。”章曉立刻拒絕。

  他怕這一次就沒那麼好收手了。

  高穹的下巴抵在他頭頂,壓著腦袋晃圈圈:“問個問題,哨兵和嚮導綁定是什麼意思?”

  章曉知道他是故意的:“我看到你床頭有一本《哨兵通識》了,你自己去翻書不就知道了?”

  “你告訴我啊。”高穹輕笑著說,“我想讓你告訴我。”

  哨兵和嚮導的綁定其實沒有任何儀式,也沒有任何程序,只要兩個人互相認可,就可以完成綁定。綁定不僅是心理上的,同時也是肉體上的:一旦接受了綁定,在綁定解除之前,哨兵和嚮導不可以再尋覓其他的性夥伴。實際上現在會談論綁定的人越來越少了,因為關係的自由度越來越大,而“伴侶”成為了比單純的互相認可以確定綁定關係更可靠的認證,哨兵和嚮導是否綁定已經完全不重要。

  但高穹卻很在意教科書上的一段話。

  “在上個世紀,特殊人群尚未爭取到更多權益,戀愛自由、結婚自由、離婚自由等婚戀權利得不到保障,且官方認可的伴侶申請程序尚未被啟動,‘綁定’成為了確定哨兵和嚮導伴侶身份最普遍和有效的方式。它要求雙方必須付出毫無保留的信賴、依存和愛情,成為了追求浪漫的人們渴望的標誌,這種觀念在21世紀仍舊擁有大量擁護者。他們認為,哨兵和嚮導在心靈和肉體上的‘綁定’遠比一份伴侶申請甚至是結婚證更為可靠。在某些國家,同性的哨兵和嚮導仍舊未能獲得伴侶認可及法定的結婚證件,因而在見證人的見證下,互相交換信物以確定綁定關係成為了一種復古的新cháo流。”

  高穹其實很喜歡看那些老電影,不久前他曾翻來覆去地把《茜茜公主》看了七八遍。他並不太理解什麼是“復古”,或者“浪漫”,但他覺得教科書上說的是有道理的:綁定遠比去申請伴侶許可更有意思。

  它有時候需要交換信物,有時候甚至不需要任何東西。兩個互相戀慕的人只要在認可對方的瞬間,就可以提出綁定的要求並獲得應允。

  閃電般的激情,易逝的衝動,這些似乎都是浪漫的必備要素。

  因此,高穹才特別想從章曉手裡獲得一份情書。

  “不說也可以,我的情書呢?”高穹問他,“標準放很低了,幾百字都寫不了?”

  章曉猶猶豫豫,最後因為被他壓在桌上親耳朵親得受不了,終於放棄抵抗大喊:“我寫!”

  雖然答應了,但是不知道怎麼寫才好。

  章曉覺得自己文筆不好,他聽周沙說袁悅是文管委寫東西最好的人,於是拿了些他發表的文章來仔細欣賞學習。

  他翻開一本,題目赫然是《袋鼠在高輻she地段的存活率研究》,再翻開一本,是《世界上是否存在鑽石鼻涕蟲?偽科學的秘密就在這個謠言裡》。

  “……隨著5K2P型岩化病毒的持續進化,地底人的生存已經受到了嚴重威脅。5K2P型病毒對環境改變尤其是粉塵污染極為敏感,據中國環境研究院山西分院近幾年的研究結果可見,在2013年10月-2014年10月的一年間,5K2P型病毒出現了四十多次進化,普通的抗岩化病毒疫苗已經無法殺滅。這才是造成山西各大地級市普通人岩化病毒感染率和地底人死亡率突增的最重要原因。”

  “……目前在我國廣東省南部沿岸出現的巨型捕蠅糙和留蝶玉都是受輻she後發生突變的品種。因巨型留蝶玉可以噬食小型飛蟲,很快成為了巨大植物愛好者和多肉植物愛好者的新寵。但由於巨型留蝶玉極為挑食,難以餵養,不少植物愛好者在餵養留蝶玉一段時間之後很快便放棄了,目前深圳市南山區的街心花園隨處可見無主的巨型留蝶玉。它們肆無忌憚地捕食飛蟲,儼然成為了危害區域生物多樣性的新敵人。”

  章曉看得目瞪口呆。

  有的是小論文,有的是學術論文,有的則像是街頭怪談,但配圖又十分清晰,翻開雜誌封面,還是國家級刊物。

  “……真的有巨型留蝶玉嗎?”章曉問。

  “當然有。”袁悅說著張開自己手掌,“我家裡有一顆這麼大的,能吃小蚊子,放在房間裡很不錯。”

  章曉服氣了。

  他把厚厚一沓刊物還給袁悅,這不是他想要學習的東西。

  章曉轉換了思路,決定先從夸高穹的狼著手。

  夸它毛茸茸的大尾巴,就像高穹的頭髮一樣很好揉。夸它跑來跑去的身影,就像高穹在廚房和冰箱之間晃來晃去找夜宵的背影。夸它溫暖的大舌頭,就像……章曉緊急叫停了自己的聯想,開始在電腦上搜索各種讚美狼的詩歌。

  他一直都知道高穹的狼和普通的狼不一樣,但他以為只是……狼隨主人樣,愛吃,又不太運動,所以肥了些。高穹常常給他展示自己的腹肌,用驕傲的口吻問他好不好摸,看起來帥不帥。那狼雖然肥了些圓了些短了些,但也很喜歡在葉麂面前奔跑來去,給它展示自己短腿的速度。

  章曉思忖片刻,回頭問袁悅:“真的不告訴我高穹的精神體是什麼狼?”

  袁悅抬起頭,因為長期盯著密密麻麻的資料,他的眼睛度數又深了,看人得眯著:“主任不讓我說。”

  章曉:“……”

  袁悅:“我只能講這麼多了。你知道的,主任給我發工資,他說的話我不敢違抗。雖然我內心是很想告訴你的,我也很掙扎啊,而且高穹的狼特別有意思,我每天都抓心撓肺地想找個人一起討論。但我不能說,主任會殺了我,我……”

  章曉在他的嘮叨聲里想起他和應長河最近在研究變異精神體,心裡咯噔一下:“是變異的?!”

  袁悅愣了片刻,似是明白章曉問題的來源,忍不住笑了出來:“當然不是。它非常健康,非常強壯,就是……有些神奇,就跟高穹這個人一樣。”

  “他確實是蠻神奇的。”章曉快速瀏覽著網頁,“你肯定看不出來,他特別愛吃素,只要是青菜和水果,來者不拒,吃之前還要研究半天。他還讚嘆過蘋果的香味!我男神有貓病。”

  “你男神還是你男人?”袁悅問。

  他看到章曉的耳朵紅了。

  “不要打擾我學習。”章曉嚴肅說。

  片刻之後,他聽到身後傳來門被反鎖的聲音。

  袁悅鎖了門,摸著下巴,像在思考某種嚴肅的問題。

  “章曉,如果你知道高穹是個和我們不一樣的人,你會離開他嗎?”他問。

  章曉敏銳地察覺到袁悅語氣有了變化。他轉身看著袁悅:“什麼叫做不一樣的人?”

  “你知道的,精神體是哨兵和嚮導精神狀況的一種反映,我小時候家裡養過毛絲鼠,現在家裡也養著,我很喜歡它們。你的精神體是葉麂,你一定也曾經見過葉麂。”

  章曉點點頭。這是常識:哨兵和嚮導的精神體必定是給他留下過深刻印象的某種動物。

  袁悅又停了。他的猶豫讓章曉非常緊張,生怕自己會聽到什麼不得了的事情。

  “他的精神體是恐狼。”袁悅說。

  章曉:“嗯。”

  袁悅:“……是恐狼!!!”

  章曉:“嗯,恐狼。恐狼怎麼了?”

  袁悅發現章曉不知道恐狼。

  “恐狼是犬屬動物的一個古老的品種,但它不是我們現在能看到的任何一種動物的祖先。”袁悅說,“簡單來說,它已經滅絕了,不可能再見到了。我們甚至只能通過它的骨骼來還原它的模樣。就像沒有人的精神體是恐龍一樣,也不可能有任何人的精神體是恐狼。”

  袁悅頓了頓。

  “這就是應主任不讓我說的原因。”他低聲道,“高穹是在哪裡見過和觸摸過恐狼的?”

  高穹嘗試開檔案室的門,但沒打開。

  他想出聲喊章曉,但想到袁悅一旦進入復原工作,就任何人不可打擾,便沒有開口。

  他手裡還有新的任務派遣表,他需要和章曉商量一個合適的時間出發。

  沒見到章曉,他感覺有點兒無聊,於是在文管委里轉來轉去,最後來到了秦夜時所在的位置。秦夜時還是沒開燈,一個人坐在發著藍光的屏幕前,眼神有些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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