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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溫雁驚魂未定,他搖搖頭,睡意是一點都沒了。

  他靠著牆和伍玖的攙扶勉強站著,緩了好一會兒後走近倒下的幾具屍體。十一擋了一下,「他們死的污穢,別髒了您的眼。」

  「無事。」

  溫雁拂開他的手,在一具屍體邊蹲下。

  是個被毀了容的人臉。

  不止這一個,他再看過其他幾個,都是被毀了面容,看不清五官的。

  「帕子拿來。」他偏頭對伍玖道。

  伍玖拿了帕子給他,他將帕子搭在死士的下頜處,隔著帕子掰開他的嘴,淡淡芙蓉花香飄出。

  「血芙蓉。」溫雁莫名笑了下,「倒是應景。」

  起身,他眼睫垂下,對十一道:「帶下去吧。」

  十一多少有些意外的看了他一眼,帶人把屍體抬出去。

  溫雁經此一遭,出了一身的虛汗。他走到彩繪屏風榻前坐下,道:「燒些水來。」

  落禾應聲,出去給他備水。伍玖沒來得及動作,見她先一步走了後乾脆找來娟衾給溫雁蓋上,又給他倒了熱水暖身子。

  「公子,您受苦了。」

  他跪在溫雁腳邊,看著溫雁蒼白的臉,眼睛又紅了:「若按著我們的計劃,您此時早已坐到南下的船上了,怎會拘在王府,還要受這等罪。」

  他抹了把淚:「都怪那溫書!若是沒他,您根本不會有這些事端!」

  「慎言。」

  溫雁低喝。

  伍玖不甘地抿住嘴,他憋得眼淚花直打轉,淚眼婆娑地看著溫雁。

  溫雁嘆息:「他還夠不到王爺,多半是我在哪裡露了馬腳,才叫人留意到。這等變故怪不得誰。」

  「可……」伍玖悶聲,「沒有他您連襄王的事都不會遇到,就算要晚些日子離開溫家,也比被逼到和老爺斷親來得好。此番是老爺迫於瑞王將所有事攬到自己身上,倘若沒他,您就得掛個逆子的名號在身了。」

  「能早些離開,未必不好。」

  溫雁看得開。

  他垂眼看著杯中水裡自己的倒影,眼前仿佛又飄起了那幾行字跡。

  「溫家待了十七年,我本就該走了。」

  他不屬於溫宅,那裡沒他的容身之處,溫克行更是比誰都盼著他離開。

  伍玖不說話了。

  他腦袋耷拉著,只恨自己不夠強大,護不住他家公子,總讓他家公子浮萍般飄蕩,明明有居住之地,有著家,卻總受著苦。

  …

  落禾備好水後,溫雁去洗了遍身。

  伍玖伺候著他穿衣,落禾給他端來早膳,只等他收拾清後就可以動筷。

  溫雁有些沒胃口。

  他半靠在椅背上,勺子慢慢攪和著碗裡的金絲燕窩,半晌放下碗。

  「公子可是不和胃口?」

  落禾道:「奴婢再給您準備些別的?」

  「不必。」溫雁搖搖頭。

  他低眼看著碗沿,靜了片刻後,倏地抬眼,直直看向落禾。

  落禾還是低垂著頭,安靜候在一邊。她年歲瞧著有二十五六,左臉側邊有道疤痕,五官尋常。

  若不是今日那一手,溫雁都不知她武力那般高。

  「王爺早料到會有這麼一遭,是嗎。」

  他問。

  落禾低聲:「王爺的打算,奴婢並不知曉。」

  「他既將你放到我身邊,我亦不是那痴傻之人,你何必百般隱瞞。」

  溫雁笑笑:「還是你覺得我如此愚昧,事到如今仍什麼都看不出來?」

  落禾猝然跪下:「奴婢不敢!」

  「那你便說說。」

  溫雁平靜道:「今日行刺的死士,是誰得人?」

  落禾:「奴婢不敢非議。」

  「好。你不敢。」

  溫雁彎腰,動作輕柔地扶她起身。

  他眉眼淺淺一彎,落禾初次這般近的直面他的臉,猛然怔住,還沒做反應,便聽他驟然冷下聲音,冰涼道:「那便由我來猜猜。」

  落禾心頭一跳。

  她聽著這長相乖軟的少年慢聲道:「大行皇帝駕崩當日,便有消息說三皇子意圖謀權篡位,被王爺斬在殿前。」

  「我來王府那日,聽得暗衛提起尚書令喪孫之痛,若是效忠於佞臣賊子,他寧願撞死在金鑾殿前。」

  「你說,今日庸良王登基大典,他是真會一頭撞死一了百了,還是將王爺視為眼中釘肉中刺,恨不得給他找盡所有的不痛快?」

  「公子!」落禾呼吸一緊,急聲道,「慎言!」

  溫雁直起身,僅僅頓了兩息,便沒什麼波動的陳述道:「我想他會選擇後者。」

  「畢竟林貴妃如今仍在宮中,他一黨牽扯眾多,豈是他一死便能了結的。」

  「那他要怎麼做呢?」

  他輕聲反問。

  東次間明面上似乎只他和落禾,以及早已嚇得屏住呼吸東看西看著急忙慌的伍玖三人,屋內隨著他這一問,靜的落針可聞。

  溫雁忽的又說起不相干的事情:「十一來府上傳旨那日,似乎是暗中來的。」

  沒有傳唱,所以他沒得到消息,最後才姍姍來遲。

  「只是這京中哪裡都是眼睛……你說,尚書令會知道王爺要娶妻的事嗎?」

  「他若是知道,那王爺此番又下聖旨,又暗中派十一宣旨的事落在他眼裡,他會想些什麼呢?」

  「想王爺入京後看上了一個男子,還怕自己聲名在外牽扯到他,所以連宣旨都要暗中操辦,一舉一動都透著珍視。」

  「還是想他給自己送一個降火的命來,引他來取呢?」

  落禾答不上來。

  或者說,她不敢去答。

  她的臉隨著溫雁的話越來越白,難掩震驚。

  溫雁還是笑著的。

  他聲音分明那般冰涼,偏那張臉帶著笑,大大的杏眼彎著,漂亮又乾淨。

  像是朵柔弱無害的菟絲花。

  卻在此時,明面的暗中的,誰都不敢真的將他當個軟兔子。

  溫雁淬著毒。

  第8章

  溫雁沒有刁難落禾的意思。

  她答不上來,他靜靜看了她片刻,又挪向放涼了的金絲燕窩粥,對她道:「粥涼了,拿去熱熱吧。」

  落禾起身,聲音發緊:「是。」

  她不敢再多話,端著粥和幾盤素菜離開。

  溫雁手撐著頭,聽著伍玖糾結許久,跪到他腳邊,用著氣聲道:「公子,你剛才那般說……會不會不太好?」

  王府到處是眼線,那婢女還是瑞王的人,倘若原封不動的說給瑞王聽,那他家公子不就完了嗎?

  溫雁看他緊張的不行的樣子有些想笑,他悠悠道:「放心,你家公子惜命著。」

  自食其果的事,他不會做。

  -

  容燁回來時,已經到了酉時末的點。

  夕陽落下,天色暗沉。他徑直走進芙蓉軒,推門而入時,溫雁方喝下樑仲熬的藥。

  「聽聞阿雁今日受了驚嚇。」他輕笑,「本王心繫一路,牽掛不已。」

  「讓王爺擔心了。」

  溫雁放下碗,起身來迎他。他回著笑:「今晨有刺客行刺,幸有落禾和十一他們相護,方沒受到什麼傷。」

  容燁湊近他,屈指挑起他的下頜,將他上上下下看了一遍,放下心來般:「那便好,阿雁身子嬌,本王生怕此番再嚇得染上病,臥榻不起。」

  「草民哪裡會那般嬌貴。」溫雁無奈。他順著容燁的力道仰著頭,一雙杏眼裝著他,柔柔道:「您把草民想的太過柔弱了些。」

  「是本王的不是。」

  容燁定定地看了會兒他的眼睛,鬆開手,慢聲道:「阿雁聰慧又膽大,見著容貌盡毀的人也神色如常,是本王把阿雁想得太過嬌弱。」

  他走到榻邊坐下,向溫雁伸手:「來。」

  榻是單人榻,容燁身子骨又大,往那裡一坐便沒了別的位置。溫雁頓了下,走到他近前,低頭和他相視:「王爺——!」

  他話未說完,眼睛猛地睜大了些。

  容燁攬住他的腰,帶著他坐到了他的腿上。

  溫雁坐下的那刻被他轉了個身,背對著落進他懷裡,容燁順勢圈住他的腰,鼻間又聞到了清淺的藥香。

  溫雁渾身僵住了。

  他身子僵硬地坐在容燁腿上,腦袋抵在他的頸窩,艱難地咽了口唾液。

  「王爺……」

  他手無措地搭在容燁攬著他腰的臂上,低低喚了聲。

  「嗯?」容燁頗為好笑地捏捏他的指尖,「阿雁怎這般羞赧。」

  「那日餵藥時,倒不見得這般羞怯。」

  且先不說那日他燒著腦子不清明,就說他當時也是想過要離開的,只是被摁住無法罷了。溫雁張張嘴,沒敢將話說出來。

  他深吸口氣,心道都這般境地了,還有何退路能走。強逼著自己軟下身,他紅著臉,不自在道:「王爺太過突然……草民有些意外。」

  容燁身量太高,溫雁坐在他腿上都沒能完全和他齊平。他腦袋向下搭在溫雁的肩上,呼吸間的熱氣噴灑在他頸肩,微微偏頭看著人粉嫩的臉,他抬起一隻手,摁在溫雁的臉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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