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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思嫻站了會兒,見他好像不願意說,於是打算轉身走。
不過念頭剛冒出來,譚山就開口了。
“太沒意思了。”他的聲音啞啞的,有點哭腔,“上個班,掙個錢,真的太沒意思了。”
“怎麼了?”阮思嫻想到什麼,又說,“剛剛停機坪那邊是你出事了嗎?”
譚山吞下一口氣,嗓音哽咽,“對,我打人了,老子實在忍不住了。”
阮思嫻:“嗯?”
譚山回頭看她,憋紅的雙眼布滿了血絲。
他幾欲開口,話語咽了又咽,緊抿著唇角,下巴微抖。
阮思嫻感覺,他似乎有一根弦繃著,很快就要斷了。
“明天就是新年了。”阮思嫻說,“新的一年什麼都是新的,沒什麼過不去的。”
她本想安慰一下,卻沒想到這句話挑到了譚山哪根神經,突然就靠著她的肩膀,放聲嚎了出來。
“屁的新年都會好!都不會好!好不了的!”
阮思嫻被嚇得動都不敢動。
不是,說好了成年人的崩潰都是默無聲息的呢?大哥你怎麼回事?!
而譚山情緒崩潰,也不管眼前的人是誰,只想找個肩膀靠一靠。
“太難了,我太難了,這他媽是人過的日子嗎?我女朋友天天催我買房子,明年不買房就不等我了,要回老家去相親了,我他媽也想買房子啊可是我買不起啊!一個月工資就那麼點,要吃飯要生活還要給爸媽打錢,我上哪兒買房子!”
阮思嫻僵著背,不知道說什麼,只能幹巴巴地說:“那你為什麼打人?”
“我受不了那個章機長,什麼玩意兒啊!次次都不記得關雷達,我們機務的命不是命嗎?!那輻射誰受得了?!我買不起房子還想多活幾年呢,給他說了幾次他都要忘,真不把我們機務當人是嗎!”
“呃……”
阮思嫻每次上機,有的機長會提醒她降落的時候記得關雷達,這個對引導飛機停穩的機務傷害很大,但有的機長不會提醒,甚至機長自己都會忘記。
阮思嫻的衣服被他抓緊了,能感覺到肩膀那兒有了一片濕潤。
“太沒意思了,這屁工作有什麼意思!”他一開始只是哽咽,現在就完全是發泄,“挨輻射不說,還天天背鍋,媽的川航那次事情媒體也全都報導是機務檢修不仔細導致擋風玻璃破裂,操啊關機務屁事啊!那他媽是原裝飛機機務動都沒有動過!”
當他的崩潰越來越止不住時,阮思嫻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她倆是異性呢,關鍵這兒是她男朋友的公司呢,這樣子不太好吧!
“那個……”阮思嫻慢慢推開他,“有事我們慢慢說……”
被她一推,譚山乾脆蹲到地上,抱著頭,沉浸在自己的悲傷中。
“工作還是不能丟……我其他什麼都不會了……”
阮思嫻害怕一會兒譚山就一個仰臥起坐靠她肩膀上,於是退了一步,說:“我先——”
手機突然響了一下,阮思嫻心頭莫名一跳。
她拿出來看,果然是傅明予的消息。
[傅明予]:抬頭。
這兩個字像機器指令一樣,阮思嫻立刻抬起頭。
透過玻璃長廊,她看見對面總監辦公室的落地窗前站著一個人。
“……”
阮思嫻嘆了一口氣,收起手機。
譚山捂著臉,“對不起……我說多了……不好意思讓你在這裡聽我抱怨。”
“我還有點事,那我先走了啊。”
哄男朋友去了。
-
進傅明予辦公室前,阮思嫻頓了一下,又調頭去一個女助理旁邊,蹲下來打開飛行箱,把裝著那條領帶的盒子拿出來。
飛行箱託管給女助理後,她背著手,把盒子藏在身上,輕聲走進去。
傅明予站在窗前打電話。
見阮思嫻進來,他側頭,抬了抬手,示意阮思嫻等一下。
阮思嫻坐到沙發上,把盒子藏到身後。
等傅明予打電話的那幾分鐘,她坐得十分端正,像一個小學生。
電話打完,傅明予轉身朝她走來。
他坐到她旁邊,伸長了腿,姿勢放鬆,卻沒說話,翻著手機不知道在看什麼。
看起來好冷漠哦。
阮思嫻靠近了些。
“傅總?”
他沒說話,依然翻手機。
阮思嫻扯了一下他的袖子。
“男朋友?”
他還是沒說話,連眼睛都沒抬一下。
阮思嫻舔了舔唇角,又靠近了些。
“哥哥?”
指尖的動作突然一頓。
傅明予側頭,看著阮思嫻,眸子裡漾著微亮的光,微不可見地挑了挑眉。
但他依然沒說話,只是直起腰,俯身朝桌面伸手。
阮思嫻拉住他衣角。
“剛剛我碰到我高中校友了,他有點情緒崩潰,然後——”
突然,一個寶藍色絲絨盒子出現在她面前。
蓋子彈開,裡面一條項鍊映著瑩潤的光芒,吊墜不大,是精緻的六角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