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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現在,六年過去。

  數千個日日夜夜過去, 蕭篡在空無一人的淨身房裡,一遍又一遍地回想自己與燕枝的過去,一遍又一遍地質問自己,知不知道自己到底錯在哪裡。

  事到如今,他終於明白。

  喜歡是縱容、托舉和放他自由。

  在屍橫遍野的末日廢城裡,搜尋物資的時候,在他撿起罐頭,檢查罐頭是否密封完整,最後將罐頭揣進懷裡,護在心口上的時候,他的心裡只有一個想法——

  燕枝沒有吃過這個東西,帶回去,給他嘗嘗鮮。

  他只是想讓燕枝高興一下,他想看見燕枝吃到好吃的東西,亮晶晶的眼睛和淺淺的小梨渦。

  至於燕枝吃了這兩個罐頭,好感度會不會漲,會不會和他和好,他根本就沒有想過。

  在砍殺異種,完成任務,獲得積分之後,他想的也是——

  很好,燕枝離自由又近了一步。

  蕭篡用了六年,把腦子裡那些自負自大的想法,全部摒除。

  只留下燕枝。

  他不再用完成任務的思維去看待燕枝,也不再用對待角色的策略去對待燕枝。

  他的心裡,只有燕枝。

  蕭篡垂下眼睛,把燕枝吃剩下的罐頭裝好,遞還給他。

  燕枝接過食盒,靜靜地看著他。

  蕭篡好像真的……變了很多。

  蕭篡見他在看自己,低聲道:「燕枝,等過幾日,我再去拿。」

  「嗯。」燕枝點點頭,思忖片刻,問他,「你不是……已經在這裡做任務了嗎?為什麼還要去其他地方?」

  在這之前,燕枝是故意欺負他的。

  但是這回不是,這回燕枝是認真的。

  他想看看,楚魚的猜測是不是真的。

  蕭篡頓了一下,卻道:「天下一統,我閒著無事,所以出去做點任務,打發時間。許多穿越者都這樣,不妨事。」

  這和楚魚說的完全不一樣。

  燕枝問:「你很缺積分嗎?」

  蕭篡毫不猶豫:「不缺。」

  燕枝又問:「一顆奶糖要多少積分?」

  蕭篡正色道:「一個積分。」

  「那一個泡芙呢?」

  「兩個積分。」

  蕭篡從來都不想在燕枝面前,展露積分的短缺和自己的難堪。

  頭狼永遠不能讓命定的伴侶為食物發愁,頭狼應該永遠都是強悍的。

  他不想讓燕枝再覺得,他欠了他很多東西。

  燕枝提醒他:「可你之前總說,泡芙和奶糖都很珍貴。」

  「那是因為——」蕭篡道,「我太壞了。」

  「我太壞了,我總是嚇唬燕枝。」

  「其實泡芙不貴,奶糖也不貴。燕枝要用多少積分,我都有。」

  他不說實話,燕枝也不想再問。

  他總不能對蕭篡說——

  蕭篡,我都已經知道了,你要攢積分帶我去控制中心,你不要攢了,我是不會跟你走的。

  萬一……

  是他自作多情,那怎麼辦?

  燕枝垂下眼睛,最後問:「你今日想要什麼獎勵?」

  蕭篡抬頭望了望樹梢,又低下頭,看了看燕枝的衣角。

  最後,他雙手捧起燕枝垂落的衣袖,放在面前,用鼻尖輕輕碰了碰。

  就這樣。

  他要的獎勵,就是這樣。

  *

  這日傍晚。

  燕枝提著罐頭,回到家裡。

  楚魚一看見這些東西,就知道他又和蕭篡見面了。

  楚魚已經懶得說他了,白了他一眼,就提著東西進了灶房。

  燕枝洗了把手,跟在他身後進了灶房。

  「阿魚,這些都是好吃的。我覺得我不能吃獨食,所以特意帶回來給你吃!」

  「那可真是該謝謝你了。忍辱負重從『前夫哥』那裡帶吃的給我,多虧你偷『前夫哥』的罐頭養我,不然我就餓死在家裡了。」

  燕枝認真想了想:「其實也沒有忍辱負重,是蕭篡請我吃的。」

  楚魚把臉皺得跟杏干似的,表情複雜地看了他一眼:「噢,你們還三辭三讓了,他怎麼不乾脆讓你當皇帝?」

  燕枝笑出聲來,又道:「我晚上不吃了,全部給你吃。」

  「我可不敢,我怕『前夫哥』衝進來揍我。」

  「他不敢的。」

  楚魚的臉皺得更厲害了,拖著長音道:「他不敢的——」

  緊跟著,他起鍋熱油,準備把罐頭裡的肉丟進鍋里,做成煎肉餅。

  燕枝提醒他:「這個可以直接吃的,不用煮。」

  「我知道,我也是穿越者。」楚魚無奈,「我就愛吃煮過的。」

  燕枝笑了笑,拽過小板凳,在灶洞前坐下,熟練地往裡面添柴。

  「阿魚,你剛剛說的『前……前夫』,又是什麼意思啊?」

  「就是……」楚魚想了想,「你和蕭篡分開了,蕭篡就是你的『前夫哥』,『前一個夫君』的意思。」

  「噢。」燕枝似懂非懂。

  楚魚瞧了他一眼,又問:「他現在,是在重新追你嗎?你同意了嗎?」

  「沒有啊。」燕枝一臉認真,「沒有我的命令,他現在不敢跟蹤我,也不敢追著我跑。」

  「我問的不是這個意思。」楚魚嘆了口氣,「算了。我早該想到的,他那個人本來就是狼變的,看準了獵物,追上幾十年都不會放手,你遲早會被……」

  「我不是獵物。」燕枝糾正他,「要說獵物,蕭篡才是我的獵物。」

  楚魚睜大眼睛,不敢相信地看著他。

  燕枝握著一小截柴火,有恃無恐地看著他:「不用擔心我,我心裡一直都有數。」

  「嗯。」

  「阿魚,我問你啊。」燕枝最後問,「在你們那裡,一顆奶糖賣多少積分啊?」

  「奶糖?」楚魚頓了頓,大概是打開頁面看了一眼,「一百積分。」

  「那泡芙呢?奶油泡芙?」

  「奶油泡芙,一個五百。奶油蛋糕,一個兩千。」

  原來如此。

  楚魚不滿地嘀咕:「這也太貴了,我做完一個世界的任務,都不一定能賺到一個泡芙。要是可以用泡芙換積分就好了,這樣我就是控制中心第一富有了。」

  「其實控制中心就是故意的,它不想讓別人用道具刷角色好感,又想讓我們當牛做馬,不間斷地做任務,所以故意把物價調得特別高……」

  楚魚的抱怨聲越來越遠,越來越小。

  燕枝望著灶洞裡熊熊燃燒的火焰,若有所思。

  或許,蕭篡對他的感情,就像是這團烈火。

  身處烈火之中時,他只覺得灼燒可怖,甚至懷疑這團火焰是恨極了他,要將他燒成灰燼。

  遠離火焰之時,他才後知後覺地感覺到,其實烈火也是讓他暖和過的。

  只是蕭篡從來不說。

  可是太遲了,一切都太遲了。

  燕枝已經往前走了六年,他的前路有好友,有糖糕,有鋪子。

  他已經不想再回頭去看那團火了,他已經不想去分辨,當初那團火到底是想抱住他,還是想燒化他了。

  燕枝忽然明白,楚魚方才說的,蕭篡在追他是什麼意思了。

  他一直在往前走,蕭篡一直在後面追他。

  他暫時還不想停下前進的腳步,去等蕭篡。

  但若是蕭篡拼盡全力,說不準,就會追上他。

  燕枝撐著頭,垂下眼睛,沒由來地想起白日裡,蕭篡在他面前,那樣溫順聽話的模樣。

  殺伐決斷的帝王,威風凜凜的頭狼。

  在他面前低下頭來,俯首稱臣,發誓永遠忠誠,永遠乖順。

  燕枝忽然不覺得爽快,只覺得心裡悶悶的。

  *

  接下來的日子,燕枝專心擺攤,蕭篡別無他求,只求燕枝圓滿。

  兩個人誰也沒有戳破那層薄薄的窗戶紙。

  就這樣心照不宣地過下去。

  蕭篡是燕枝招來的小工,是為燕枝送來各色吃食的穿越者,是只聽命於燕枝的乖狼。

  唯獨還不是燕枝的愛人。

  他又去了一趟末日世界,給燕枝帶回蘋果罐頭、菠蘿罐頭,一堆罐頭。

  等燕枝吃膩了罐頭,他又去其他世界,給燕枝帶來珍珠奶茶、草莓蛋糕,還有焦糖布丁。

  半年後,臨近年節,燕枝和楚魚攢夠錢,在都城裡租了一間小鋪子。

  他們的點心鋪子,終於開起來了!

  鋪子不大,就是一個臨街的小窗口,連供客人堂食的地方都沒有。

  楚魚在裡面做糕點,燕枝在外面賣糕,兩個人預備搶在年節之前,大賺一筆!

  鋪子開張這日,燕枝這一年來結識的客人,特意過來捧場,將小小的窗口圍得水泄不通的。

  蕭篡不曾刻意靠近,只是站在外面,遠遠地看著,任由白雪落在肩上。

  這日的雪,和燕枝出逃那日的雪,一模一樣。

  紛紛揚揚,傾瀉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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