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因為害怕失敗,所以就預先把自己放在了失敗者的境地。這樣一來,就可以為每一次微小的成功而沾沾自喜。他選擇自甘平庸,沉浸在微小的勝利中,卻再也不敢觸碰那高懸於頂的明月。

  海邊風聲嗚嗚作響,仿佛有誰在哭泣。

  顧燈抬頭看向章離,他忍住了尋求慰藉的念頭,只問:「還有事嗎?」

  章離沉默地搖頭,顧燈便往前一步,從他手裡拿過了吉他。

  距離最近的時候,他們都不約而同地屏住了呼吸。顧燈聞到了章離身上的草藥味道,是他這些天和當地人一起工作時染上的。樹木和泥土的味道和冰雪混合,讓人想起溫帶地區的針葉林,遼闊堅毅,仿佛可以容納一切。

  他當然可以再向章離討一個擁抱安慰自己,可經過上次的擁抱後,他們都不約而同地選擇了克制,沒有再進一步的靠近。

  顧燈從不否認章離對自己的吸引力,這些吸引來自於章離俊美的臉蛋兒,性.感的肉.體,包容的態度,還有性格帶來的安全感。

  他也不是沒想過要用一段愛情替代成長,用性.愛治療抑.郁。可他同樣明白,這樣的治療太過表面,不恰當的肉.體接觸,會毀掉一段美好的友情。他不希望以後想起章離,留下的只有模糊不清的情.欲。

  章離身影消失在道路盡頭,遠處村落里傳來模糊的音樂。顧燈低頭撥動琴弦,發出一串毫無意義的音節。

  「顧燈!」突然有人喊他名字,剛才離開的章離竟然又回來。男人胸膛起伏,喘著粗氣,竟是一路跑了回來。

  毫無由來的,顧燈心臟突然抽了一下,但他沒有表現出任何異常,只是問:「怎麼了?」

  「你想聽因紐特人唱捕鯨歌嗎?」章離一邊喘氣一邊說,眼睛看起來比以往都要明亮,熾熱。

  「想,」顧燈立刻回答,「我想聽。」

  沒想到顧燈答應得這麼幹脆,章離一怔,他突然有點兒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那……」

  顧燈朝他走來:「我跟你一起回去。」

  章離點頭,順勢接過顧燈手裡的吉他。

  回去路上,顧燈從章離口中了解了因紐特人捕鯨前的儀式,他們這個部族已經是比較現代化的了,大部分傳統步驟都已簡略,只有出發前的歌舞還保留完整。

  出發前,所有捕鯨船員會圍坐在海邊,人們在薩滿的帶領下唱歌,跳舞,召喚鯨魚,祈求鯨魚為它的子民獻出身體。

  因紐特人主張萬物有靈,不同部族都有類似的神話與傳說。有的部族認為自己是鯨魚的後代,也有部族認為他們祖先是北極熊、渡鴉。他們捕獵只是拿取動物的肉.體,而動物的靈魂會進入靈魂,再次回到這裡。

  翌日清晨,天剛蒙蒙亮顧燈就醒來,和捕鯨船員們一起參與了這場神秘儀式。

  幾十個男人圍坐在空地,中間是戴面具的老者,周圍船員有節奏地敲鼓,夜幕遠去,古老的歌聲逐漸響徹大地。

  歌詞很簡單,音節也多重複,顧燈聽了兩遍就已經學會了整首曲子,但他唱不出當地人的感覺。

  此時太陽還沒有升起,但周圍已經全亮了。天空呈現漂亮的粉紫色,雪地閃閃發光,大海深邃靜謐,冰間縫隙里散落著誘鯨的油脂和干鮭魚。

  聽著耳邊重複的音節,顧燈突然想起樂理學習中描述的關於音樂起源的一種猜測——音樂與祭祀、勞作口號高度關聯。

  那時的音樂不是自我表達,也不彰顯審美體驗,而是有它實際的功能和作用。

  功能性……作用……

  顧燈腦海中多了一些模糊的感覺,卻又無法把它們整合起來。

  顧燈開始抓自己的頭髮,他已經很久沒有這種抓耳撓腮的煩躁了。就仿佛回到高中時期做卷子,明明有思路和靈感,甚至能清晰地回憶相關知識點在課本上的位置,可偏偏就是寫不出答案來。

  儀式在太陽徹底升起時結束,船員陸續乘舟滑入大海。

  顧燈還是沒能抓住那轉瞬即逝的感覺,有些喪氣地離開了人群。他耳朵一直嗡嗡的,仿佛聽了一個小時的洗腦神曲,哪怕刻意不去想,腦海中還是會浮現剛才的旋律。

  說起來,祭祀歌曲和洗腦神曲確實有很高的相似性,重複的音型、節拍偏快、簡單的歌詞而且普遍押韻。只是洗腦神曲音頻更高,幾乎已經接近嬰兒哭聲。捕鯨歌則要低沉許多,在演唱時多用喉音,增加了神秘性。

  顧燈問準備出發的章離:「他們這種唱法有什麼含義嗎?」

  章離解釋:「是在模仿鯨魚的聲音,傳說捕鯨歌可以吸引鯨群。」

  模仿鯨魚聲音,用歌聲吸引鯨魚……

  顧燈隱隱覺得自己抓到了什麼,他又問:「有用嗎?」

  章離說:「我不確定,但有科學研究,說因紐特人的歌聲和鯨魚發音同頻。」

  因紐特人模仿鯨魚聲音唱歌,重要的不是歌曲本身,而是要讓對方聽見。

  仿佛被當頭棒喝,顧燈猛地睜大眼睛:「難道我一開始就錯了?!」

  「什麼?」章離抬起頭。

  顧燈卻一把抱住他,激動起來:「謝謝你,我有新想法了,出行順利,我去找阿里了!」

  這個擁抱來得突然,結束得也迅速,章離甚至還沒來得及反應,顧燈就鬆開他風一樣地跑遠了。

  捕鯨船員陸續上船,有人遠遠喊他名字。

  章離匯入大部隊,划槳出海。

  船槳有節奏地拂過水麵,推動小船安靜地前行。清晨的風很涼,卻吹不散顧燈在他身上留下的氣息。

  ·

  阿里昨晚難過了一宿,到後半夜才累睡了。第二天早上醒來也懨懨的,幹什麼都打不起精神。她已經放棄了掙扎,磨滅七情六慾當一個無情的雕刻機器。

  阿里剛雕出自己嘴巴,顧燈又來找她說:「阿里,會不會我們一開始就錯了。」

  「什麼?」阿里死氣沉沉地敷衍。

  「我認為,我們不應該想那首歌應該怎麼唱,而應該讓外婆聽,她聽什麼有反應,我們就把這些音節寫進歌里。」

  阿里眼睛亮了一瞬,又很快暗淡下來,要哭不哭地問:「會有用嗎?」

  顧燈蹲在她面前,眼睛亮得嚇人:「再試試,好嗎?」

  阿里憋住眼淚,點了點頭。

  聽到他們對話,朱迪也提供了新的信息。

  「有一次我喊她媽媽,她也看了我一眼。雖然沒有叫我名字,但我覺得她是認出我來了。」朱迪有些不好意思地說,「不過只有一次,後面我再試就沒用了。」

  但無論如何,這對他們來說都是一個好消息。

  顧燈和阿里來到卡莉房間,室內昏暗,卡莉坐在熟悉的寂靜里。朱迪走到面前,深深地呼吸。

  「外婆?你還記得那首歌嗎?小時候你經常唱給我聽……」朱迪唱出熟悉的音節,顧燈同步彈響吉他。

  他們嘗試著不同的唱腔和音律,就像是用捕鯨歌召喚鯨魚,他們也在試圖用音樂喚醒卡莉。

  一次次變換音節和旋律,一切都要依據卡莉的反應做決定。顧燈從來沒有寫過這種歌曲,但當他看著卡莉對某一個音節做出了反應,又覺得音樂本就應該如此,被人聆聽,然後產生共鳴。

  顧燈還在不停地嘗試,同一時間的大海卻是一片寂靜。

  北冰洋沿岸海域,十餘艘小船迅速划過海面,安靜、有力地追逐著弓頭鯨的身影。

  雖然有些現代化的因紐特人會使用摩托艇和聲吶探測器,但這個部族還在沿用傳統的木舟捕獵。長老認為現代科技是作弊,這是對鯨魚的不敬。

  出海第二天,他們依舊未能發現鯨魚身影。夜幕降臨,捕鯨隊員輪換著在船上休憩,有人低聲談起了自己的妻女。

  男人們又詢問章離是否娶妻,章離搖頭,把目光投向遙遠的陸地。淺紫色的月光下大海一片靜謐,不知道顧燈現在在做什麼事情。

  第25章 雙重好運

  兩天過去, 他們依舊沒有取得明顯的進展,顧燈睡不著覺,乾脆坐在海邊看月亮。

  晚上天已經不黑了, 哪怕晚上12點,依舊有淺淺的光亮籠罩大地。悄無聲息地, 他身邊突然出現一個穿戴華麗的老者——薩滿。

  顧燈雖然是個唯物主義, 但獨自面對薩滿, 還是有些不知所措,大晚上的,也不知道對方找他幹什麼。

  顧燈尷尬地笑了笑,對方向他遞來一支骨笛。顧燈有些茫然地抬起頭, 老人頭上圍著羽毛,臉上溝壑留下風霜的痕跡,眼神卻依舊漆黑明亮, 在月光下亮堂堂的。在對方鼓勵的目光中, 顧燈伸手接過骨笛。

  老人沖他比划起來, 顧燈試探地把骨笛放在嘴邊, 看見老人滿意地點了頭。

  直到離開海邊, 顧燈還是覺得有些不可思議,雖然語言不通,但老人竟然教會了他骨笛。

  第二天,顧燈把這件事告訴阿里。阿里想了想,說:「他應該想讓我們試一試骨笛。」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