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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嚴梁穿過火勢,搖搖擺擺來到了後窗下,紅眼看著趁機帶著兩個孩童快速朝後園子奔去的何伯一行,緩緩舉劍擱到了喉嚨邊。

  倒映著火光的劍刃嘶地一聲劃破了喉管,隨後鮮血潑濕了衣襟。

  血他見的多了,自己的血第一次見。

  他跪倒在地下,低頭看著身上的錦袍,伸手撣了撣,又努力地把腰挺直。

  一隻香囊隨著他的動作掉下來,他撿起來看了看,又攥了攥,隨後拋到了火里。

  廣恩伯世子看著化為了火海的角樓,起先還能看到嚴梁的影子,後來卻是完全見不著了,他扭頭問身邊人:「既然帶了孩子在內,怎不見孩童們的哭聲?」

  百夫長回過神來,立刻喊人跟著他上去:「追!」

  ……

  嚴渠親自監督兩個妹妹被吊死得透透才出上房。

  走到院門口響起老夫人這邊沒有動靜,又折回去推開門。

  光影泄入屋內,他抬起的右腿迅速又縮了回來!

  陽氏倒在地下,髮髻全亂,怒眼圓睜,早已經氣息全無。

  而身邊不見一個人陪伴,反而隨身的釵環首飾都被擄走了。

  手腕上臉上都刮出了好幾道血痕,而長指甲扣進地縫裡,留下七八道深深的劃痕。

  嚴渠哀嚎了一聲,不敢再近前,抬眼看看屋裡,只見柜子箱子都打開了,金銀珠寶撒了一地,後窗之下窗門都給撞掉了。

  他氣得喊「來人」,卻沒有一個人回應。反而不少忙著逃跑的下人嫌他擋路,喝斥他讓開。

  嚴渠何曾受過這等氣?

  他抓住一個人想要施威,反被人幾拳打在臉上,最後淬了口濃痰把他踹開揚長而去!

  嚴渠爬起來,這才發現,門那邊就是皇城衛戍軍的身影,他罵了聲「狗雜種」,舉步就要上前!但又發現自己膝蓋脫臼了。

  他心裡一慌,不,是很慌!

  左顧右盼之後,他選中了一條穿堂闖進去!

  穿堂這邊的院子也全是人!

  全都是忙著逃命的內眷和下人!

  他第一次意識到父親後宅裡頭竟然納了如此之多的侍妾,生下了如此之多的庶子女!

  如今他們在的地方都成了官府奔赴的方向,而處處都有他們!

  他該往哪裡去呢?

  祖父入了獄,祖母死了,父母親更是早就到了地府。他又沒有了妻子,此刻連個相依偎的人都沒有。

  他環顧了一圈,西邊卻突然冒出了大火!

  是念恩樓的方向!

  「是大公子帶著哥兒姐兒!」

  身邊有人嚎啕痛哭。府里這些沒良心的狗奴才,雖然眼裡沒有自己這個三少爺,對大哥倒是忠心!

  不,大哥?!

  著火的地方是大哥?!

  他撐著獨腿向前衝出幾步,卻在半途癱倒在地下!

  大哥!

  他那個無所不能的大哥!

  他也死了?!

  原來剛才他真的是在跟自己訣別?

  那他該怎麼辦?

  就剩下他一個人了?

  第429章 清算

  他跪地望著竄天的火苗,張大著嘴想要哭嚎,但卻又哭不出來!

  「三公子?!」

  耳畔傳來了聲音。

  他扭頭一看,是從前侍奉過陸瓔,卻又背著陸瓔接受了自己勾引的丫鬟玉香!

  他一軲轆站起來:「你去哪兒?你也要逃命嗎?」

  玉香退後一步:「賀大人說陸閣老和沈太尉求皇上開恩,許我們這些當丫鬟小廝的不在被斬殺之列,就算是管家和管事娘子,確認罪狀不重的,事後也可以免罪!」

  嚴渠一把鉗住了她的手腕:「那帶我走,你把我化妝成小廝,出去之後爺納你為妾!一輩子讓你吃香的喝辣的……」

  話沒說完,一巴掌扇到了他臉上。

  「呸!」玉香啐道,「哪來的臉?你自己死到臨頭,誰稀罕當你的妾?到閻王老子面前去求親吧!」

  再啐一口,她抱緊懷裡的包袱拔腿跑了。

  陸珈駕著馬車來到胡同里,嚴府所在的胡同已經讓秦老將軍率領的人馬圍的水泄不通。

  再往裡走,皇城衛戍軍包圍了第二層。

  第三層是賀平所率的錦衣司。

  把手門口的是秦謙。他過來打招呼,陸珈便把手裡的一本花名冊,還有幾本帳簿交給了他。

  「花名冊是嚴家上下所有嫡庶子女的名單,連他們才出生不久的三個月庶子都有份。等於說是他們的家譜,照這個名單去拿人就沒錯了。」

  秦謙道:「這可來的真及時!」

  陸珈又把基本帳簿也交給他:「本來是要給家父和太尉大人的,但我一直沒見到他們,就連輕舟也忙得不見人影,我怕耽誤事,就先送過來了。

  「這些帳簿並不在嚴家的明帳之上,都是以管家之名置辦的。牽涉到南北好幾個縣的良田,不能漏掉了。

  「還請秦將軍務必仔細,一個也不要放過。」

  秦謙點頭,喊來了不遠處的弟弟:「即刻把這些帳簿送到內閣!不得有誤!」

  然後他拿著花名冊,快步進了嚴家大門。

  陸珈掀開車簾,望著前方仍然白幡飄揚的靈堂後方躥起幾丈高的火苗,聽著府牆之內不斷地傳出來的哀聲,再回想起仿佛過去了很久、但實則歷歷在目的前世,逐漸抿緊了雙唇。

  花名冊和帳簿都是陸瓔最後帶出來的,本來陸珈可以交代護衛們送過來,但她期盼這一日期盼了兩世,怎麼捨得不過來看一眼?

  嚴家害人數十年,這一日早該到來。

  忽聽著前方孩童哭,她掀簾看了一眼。

  護衛告知:「是方才在後園子夾巷那邊,抓到的嚴家逃出去的幾個下人和兩個孩子!」

  這種時刻會被帶著逃走的只能是嚴梁一雙兒女。

  陸珈道:「我瞅瞅。」

  嚴家的人她沒有不認識的,嚴梁狡詐,難保此時還會有什麼詭計。

  人被到了車下,倒果然沒錯,正是六歲的榮哥兒和四歲的善姐兒,還有他身邊的一個老僕並兩個乳娘。

  兩個孩子痛聲叫罵,罵所有圍住嚴家的人是壞人。罵他們忠奸不分,說他爺爺是忠良。

  雖然年幼,出生在這樣的家庭,面對困縛也還振振有詞,透出了書香子弟應有的修養。

  可這些話從身為嚴家子弟的他們口中出來,總歸顯得有些滑稽。

  陸珈把帘子掀開了一些,望著他們,榮哥兒恨恨不語,善姐兒只是哭。她的個子,跟當年陸珈被遺棄時應該也不相上下。

  沈輕舟為病重的母親拖著孱弱的身軀跪在嚴家門前雪地里時,也只有八歲。

  沈追命懸一線之時,還在楊家二夫人的肚子裡。

  誰的苦難又是天生就應該承受的呢?

  她把目光投向靈堂之後的火海,然後把帘子放下來。

  「去交給賀大人吧。」

  底下人稱著是,把人都押走了。

  陸珈也讓人掉轉車頭,出了胡同。

  被風掀開的車簾之外,有漂浮的黑灰,想必是著火的地方飛來的了。

  ……

  角樓的火一直持續燒到晚上。

  幾百號衛戍軍團團圍住四面,紋絲不透,直到火徹底熄炒後才散開。

  亥時末刻,嚴府所有在冊之人全部捉拿到場,不管死的活的。

  陸珈最後只是問了一嘴嚴渠。

  得知衛戍軍是從枯井裡撈出斷了一條腿的他,陸珈只是道:「這個孬種。」

  嚴家人骨子裡果然都是自私的。

  前世嚴述把嚴頌推到御前撞死,以親生父親一條老命保住了合府平安。

  這一世嚴梁又把嚴頌推到了御前,讓一手栽培他長大的祖父去衝鋒陷陣,實現他們富貴綿延的美夢。

  但嚴渠又自私又孬,兄長赴死,祖母服毒,他還躲在井裡妄想避過去。

  ……

  衛戍軍撤離之後,僅隔十日,嚴家合府老小便被驗明正身押赴了刑場。

  嚴渠被砍了頭。

  而嚴頌被五馬分屍,他兩條斷臂只斷了前臂,不影響施刑。

  血流成河,不可謂不慘烈,來圍觀的卻都是四面八方聞訊趕來的深受其害的人們,現場被圍得水泄不通,只有唾罵,而無同情。

  馬車開動的時候,監刑的沈輕舟被郭翊敬了一杯酒:「嬸娘泉下可瞑目矣。」

  沈輕舟沒有說話。

  他只是另倒了一杯酒,灑向了城外沈夫人墳墓方向。

  旁人不知就裡,暗道沈公子菩薩心腸,嚴賊罪惡滔天,時刻恨不能將沈家踩壓在地下,他竟然還給嚴賊遞酒,實在是太過仁厚了。

  再隔十日,以龐郅為首的那幫參與謀反的嚴家門生也開始受刑。到達年齡的男丁被砍頭,而女眷及幼童被流放。

  再後來就是多年以來嚴家貪贓枉法提供各種便利、雖然沒有參與謀反、但是也罪狀不輕的各級官員。

  緊鑼密鼓地忙了整整兩個月。< ="<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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