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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沒桌子……」楊心問趁火打劫,「你又要出去跪,空著也是空著,不如你借我?」

  學宮內落針可聞。

  眾人瞠目結舌,連盛瞰都一時說不出話來,震驚地看著此人竟已盤腿坐下,把自個兒的書往上放了。

  「……隨你。」盛瞰回答,隨後轉身離開。

  只見他走到門口,一掀袍子,便在眾目睽睽之下跪了下去。任誰都看得出他並不服氣,看著姚不聞的視線也尚且銳利。

  姚不聞也余怒未消,二人隔著門也有劍拔弩張之勢,整個學宮內氣氛極其壓抑,平日裡愛私下玩鬧的也不敢了,皆正襟危坐,生怕惹姚不聞發火。

  「再過一個月便是論劍大會,彼時三宗七門齊聚,年輕一代的弟子都要在台上光明正大地比試。」姚不聞斜眼看門外那人影,「我不希望有人在上面用些歪門邪道,丟我們臨淵宗的臉面。」

  一堂課下來,眾人皆是噤若寒蟬。楊心問轉著從姚垣慕那兒順的筆,連墨都沒有蘸,在四個指節上轉得跟開花兒了樣的,把姚不聞弄得很緊張,生怕來了個刺頭。

  可除了轉筆,他既沒有與人交頭接耳,也沒有找茬,連旁的門生犯瞌睡的時候,他也目光清明,有一下沒一下地翻著書。

  授課僅一個時辰,而後便是考校和默寫。

  姚垣慕是第一個被叫起來的。或許是因為知道姚不聞對他格外關注,姚垣慕連做夢都在背經史倫理,之乎者也的朗朗上口,聽得長老甚是滿意。

  楊心問托著下巴看去,做左側第一排的姚業同目光森冷地盯著姚垣慕。之前那至少面上過得去的平和也蕩然無存,攥著筆的指骨都在發白,尤其是聽姚不聞點道「好」時,他將頭猛地擰正的表情,堪稱經典。

  一圈考校下來,有兩個背得磕絆的,被姚不聞臭罵了一通,其他的都很是順暢。看得出來大長老積威已久,少有人敢不背他的功課。

  姚不聞摸著鬍子微笑,最後看向了門口跪著的盛瞰。

  「背一遍《正仙論》的《守正篇》。」姚不聞說,「背好了便回來坐著。」

  盛瞰挺著脊背,昂首道:「不會。」

  姚不聞皺眉:「人人都背了功課,怎的就你不會?」

  「看過,但學生覺得聖人言有誤,不當背誦。」盛瞰說。

  「何錯之有?」

  「其言人命無輕重,無多少。」

  「你當如何?」

  「若能以十人之性命救萬民,何如?」盛瞰說著,膝蓋往前輕挪,分明還跪著,卻仿佛在朝著姚不聞步步逼近,「若能以萬人之命救蒼生,又何如?」

  這已不是單一個「以下犯上」能說過去的了。姚不聞渾身發抖,說不好是氣的還是驚的,巨嘯境的體魄竟拿不穩書頁,顫顫巍巍了許久,手中春時柳驟然鋤地,四五根藤蔓從地上破出,抓著盛瞰高高懸起!

  「邪修敢爾!」姚不聞目露凶光,「此等癲狂之言,我看誰還敢再說!」

  他雖似暴怒,可楊心問分明地看見了,那藤蔓里有一根是朝著盛瞰的嘴去的。盛瞰被死死捂住了嘴,想說什麼也只能徒勞掙扎,顯然那姚不聞是疑心盛瞰知道些有關三元醮的什麼,怕他大庭廣眾之下說出來。

  這麼一瞧,那盛瞰的盛,不必做他想,必然是盛衢的盛,柳山盛家的盛。

  可這家邪修不是早被陳家剷除了嗎,怎麼還有後代,又怎麼會跑到臨淵宗來求學?

  學宮內一片喧譁混亂。

  「打起來了打起來了!」

  「邪修也不過如此嘛,怎麼一下就被制住了?」

  「長老可是巨嘯境!巨嘯境你知道嗎?」

  喧鬧間,楊心問往後斜斜一躺,靠在了姚垣慕的桌上,仰著頭問:「那盛瞰哪兒來的?」

  姚垣慕架起了書,小心翼翼地擋住自己的嘴,悄咪咪回答:「去年來的,師兄從梁州帶回來的。」

  「梁州……」楊心問眯了眯眼,「師兄去過那兒?」

  「正是。」姚垣慕說,「師兄殮了姜崔崔的遺骨,一直想要奉還其生父母。去年梁州的寮所建成,他們便立刻接手當地衙門的戶籍,重新核對了人口和田地,很快發現那姜崔崔的父母早就失蹤了。再一深查,發現當地失蹤案頻發,而且都和梁南水寨有關。」

  楊心問略一思索便明白過來:「那水寨是盛家殘存的邪修興建的?」

  「對,就是當年柳山跑出去的一支。」

  「然後呢?

  學宮內已亂作一團,跳上桌子的人都不少,姚垣慕依舊小心謹慎,像是生怕被人捉見講小話:「然後……師兄前腳下山赴梁州親查此案,葉珉後腳就借探望師父為由上山——把你偷走了。」

  他懊惱地皺起眉頭,整張臉像個乾癟的橘子:「都怪我掉以輕心,師兄分明吩咐我要我看好你的——」

  「行了,反省就不必了,我命硬,葉珉就是趁我睡著砍我幾刀也不能怎麼樣,接著說,然後呢?」

  「然後……然後葉珉拿你當威脅,要師兄放手水寨的事。」

  楊心問摸摸下巴,竟是有些期待道:「快說,師兄是怎麼英雄救美又救民的?」

  姚垣慕此時卻支吾了起來。

  「就、就我們一起,順利把你救出來了……」

  「具體呢?」

  「我、我……」姚垣慕可疑地移開了視線,「我忘了……」

  楊心問眯起了眼,他就枕在姚垣慕的桌上,姚垣慕連逃都不好逃,只能心虛地看書。

  「我知道啊!」

  卻見冰天雪地里,畫先生被一群閒著沒事就毆打他的人圍在中間,連忙舉手道,「仙師!仙師!救我,我告訴你!這事兒道上的都知道,我可清楚了,我告訴你!」

  楊心問的眼前同時浮現著兩個場景,一個是眼前喧鬧的天矩宮,一個是畫先生在雪地里被幾個小孩兒追著踩的畫面。

  他一手拎起一個小孩兒的後頸。倆小孩兒的腿在空中還倒騰,過了半晌才發現自己干倒騰不前進,詫異地回過頭,隨後驚喜地叫道:「哥哥!」

  一陣又一陣的「哥哥」聲把好多鑽進地里玩兒的小孩兒給叫出來了,圍著他跟圈草裙樣的轉。

  其他人也聞訊跑來,前陣子還諸多抱怨的大哥又抱怨上了:「這裡日子清閒地蛋疼,你給咱搞點地種唄,這天天的沒地種可真不是個滋味兒。」

  「好好好,這主意好,種點高粱來,等收成了,我做些開花饅頭給仙師嘗嘗!」

  「種什麼高粱?種桑苗!桑苗!再來幾個織布機,明年這小孩兒都能穿上絲綢的新衣,不是更好?」

  「要什麼桑苗,精貴玩意兒種不來,還是得水稻——」

  人群又七嘴八舌地吵了起來,楊心問艱難地撥開人群,一邊敷衍著說:「都種,都種」,隨後把倆小孩兒放下,將畫先生提溜起來,隔出了個僻靜處:「你說。」

  畫先生隔三差五就會被他的受害人們圍毆,過得屬實淒涼,眼下終於鬆了口氣,頗為諂媚地圍在楊心問腳底。

  「梁州那事兒鬧得可大了,這道上的都很清楚的,彼時那客卿劫了您,想要救你其實不難,畢竟您……不太好殺,問題是不知道那位客卿把你關在哪兒了,如果他把你活埋進了哪個山頭,雖然您命硬,但不停地死了活活了死,也不大好受。」

  「廢話怎麼這麼多。」

  「誒誒誒誒!不是廢話!不是廢話!都是關鍵!」畫先生不想擁有焦香的外皮,忙道,「仙師得想辦法讓葉珉自己暴露出你的位置,於是他突然辦了個清談會,從名士到凡民都可以去。」

  「談什麼?」

  「三元醮。」畫先生直白道,「他經寮所通傳了整個北岱,說他要談三元醮。」

  第178章 畫皮人

  這是赤裸裸的威脅。

  當年的葉珉生如他人的線下傀儡, 於是跟陽關教一處,都想要三元醮的事暴露,叫這世道混亂, 叫這天下不得安寧。

  但葉斐死後,葉珉選了一條比他們都更「正」的大道,成為司仙台的客卿, 成為長明宗的弟子, 他已然成為了秩序的得益者, 便不會再輕易叫這秩序被打破。

  「三元醮這三個字一經出口, 仙門百家和各路知情一二的邪修都坐不住了。尤其是臨淵宗和長明宗,幾乎是立刻就把葉珉關壓到了梁州,要他趕緊把你交出來, 阻止陳仙師的瘋狂之舉。」

  「葉珉不聽。」

  「沒錯, 他不聽。」畫先生說,「葉珉不能死,沒人敢對他動刑,而且這世上他已舉目無親, 也就無人能用以威脅他。他篤定陳仙師不會當真把三元醮的事說出去,於是依舊保持原來的主張, 要陳安道放手水寨的事, 他就把你還給他。」

  楊心問抱臂環胸, 閉目靜思, 須臾道:「但師兄此舉本就不是衝著葉珉去的。」

  畫先生立刻奉迎拍馬:「仙師果然聰慧, 一點就透!陳仙師此舉本就是給陽關教的信號, 陽關教想要此事大白於天下, 便必然希望仙師你永遠不再出現。陳仙師放出了自己是所謂『骨血』的消息, 而在收押了葉珉之後卻又立刻對外取消了清談會, 叫陽關教的以為葉珉怕了,於是陽關教的立馬開始找你,想製造出葉珉並非真正服軟的假象,叫陳仙師真正把這清談會開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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