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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掙開他的手,嗓音如夜霧一般淡:「其實我也不知道, 將來會是怎麼樣的……」

  藺寒時好似終於找到她的弱點,見縫插針地引導她:「不知道就不知道。我陪你一起面對, 那不就好了?」

  可巫螢晚卻只是緩緩搖頭。

  「你還記得嗎?要殺死朝微,只能用當初我們結成命契形成的那枚融合晶核。」

  她停頓一瞬, 像是還沒完全消化這個信息,緩了緩才繼續道:「可凌刀哥哥突然告訴我, 他說,那枚融合晶核已經消失了,已經被朝微吞噬了。」

  「我要想殺死她, 唯一的辦法就是——與她再結成第二次命契。」

  氣氛在這時,像沸騰的水裡突然被倒入一盆冰塊,驟然冷卻下來。

  藺寒時聽到這裡,臉上的表情從難以置信、心懷僥倖,逐漸轉變為詭異的平靜。

  他嘴角甚至還帶著一絲苦笑,幾乎是用篤定的口吻說:「所以,那枚從祭祀場帶出來的第三枚綠晶核,就是你今晚回帝都的目的吧。」

  「你要趁著能量升級的時候,用第三枚綠晶核和朝微結成新的命契。然後直接殺了她,對嗎?」

  巫螢晚低下頭,沒有反駁。

  這算是默認。

  精神力能量升級的時候,既是她最無堅不摧的時刻,也是她最脆弱不堪的時候。

  在她釋出最強悍的精神力時,反而會被最脆弱的東西打敗。

  與她共享力量的朝微,亦是如此。

  所以在能量升級時用融合晶核殺死朝微,是世上最萬無一失的解決她的方法。

  可她表現得越是沉默。

  表面平靜的藺寒時,心中便越是悲憤、越是無力。

  他現在幾乎想要脫口而出:為什麼你就不能再等等?也許靠新人類軍就可以拯救原生人類,為什麼非要去選那個最無法挽回的辦法?

  他恨不得現在就告訴她:命契第三位主人就是我。只要我們兩個結成新的命契,你就不會死。將來我們會有很多時間,一定會有辦法殺死朝微的。

  但藺寒時反覆張了張嘴,就是發不出聲音。

  到最後已然紅了雙眼。

  他的潛意識比他本人更了解巫螢晚。

  與其等一個概率未知的可能性,她一定會選擇百分百能達成自己目標的那條路。

  哪怕是以付出生命為代價。

  巫螢晚好似能透過他通紅的雙眼,看到他正在自我撕扯的靈魂。

  她平和地回應他:「藺寒時,其實我本來也想等的。最起碼,等到我們的寶寶出生……」

  「但亞母林城之戰,來得太快了。藺寒時,我沒有退路了。」

  在未來時間線上,這場戰役,本應該在三年之後才發生。

  卻因為各種變局而被提前到現在。

  「既然我們約定好了,要對彼此坦誠,那我就不能一個人不管不顧地,就這樣離開。」

  「藺寒時,我是在很認真地和你道別、和小鎖道別。我沒像上次那樣不辭而別,你以後不能因為這個生我的氣了。知道嗎?」

  巫螢晚說到這裡,被夜風吹得通紅的鼻子,莫名一陣酸澀。

  她低眉往下看,眼睫垂下來。

  似乎這樣做就可以擋住冰冷刺骨的風,擋住洶湧的熱淚。

  她伸手抱緊藺寒時,也抱緊他們的寶寶,沙啞的嗓音帶著濃重的鼻音:「阿時,我把流星的願望送給你。你以後一定會平平安安,幸福一輩子的。」

  「別說什麼陪我一起死的傻話。你活兩輩子,已經很不容易了。別那麼輕易就放棄生命。」

  藺寒時聽到她說這些,忍不住倒吸口氣,繃緊全身肌肉,竭盡全力堵住那些,眼看著就要傾瀉而出的情緒。

  他調整姿勢,將臉窩到她的肩窩裡,上半身黏人地緊緊貼著她。

  高大的身子,仿佛下一秒就要沉到她的身體裡。

  但是還不夠、遠遠不夠。

  他開始拼命嗅聞她的頭髮、她的肌膚。

  像一條被拋棄的、極其沒有安全感的大型犬,拼命想要記住主人身上的味道。

  巫螢晚被迫只能抬起臉,下巴磕在他的肩上。

  頭頂遙遠而縹緲的星空,瞬時侵占了她整個視野。

  熱淚莫名倒流回去。

  一種坦然豁達的感覺,瞬間湧上她心頭。

  巫螢晚就著這個姿勢,開始一下一下順著藺寒時的背脊,像在安撫自己的小狗。

  她說:「我也不需要你為寶寶而活下去。沒有遇到我之前,你不是也過得很努力麼?小鎖是小鎖,你是你。你別把自己的人生希望,寄托在其他人身上。」

  「……但不包括我。我不是你的其他人。」

  或許是意識到自己的話前後矛盾,她又補充一句:「反正你說過,以後都聽我的話。這些話你乖乖記著就行。」

  沉默。還是沉默。

  藺寒時始終不搭腔,一聲不吭,將埋在她肩窩的臉,壓得更深。

  一個人唱著獨角戲的巫螢晚,卻只是溫柔地包容著他的沉默、他的隱忍。

  兩個人在冷風裡彼此依偎著,感受著時間的流逝,也感受著彼此的體溫和味道。

  直到幾乎喘不上氣來,藺寒時才從她肩窩徐徐抬起臉,讓氧氣湧入鼻腔。

  然後——倏然兇狠地,在她的肩上用力咬下去。

  巫螢晚被他這一口咬得生疼,痛得五官皺成一團。

  藺寒時不鬆口,她便忍著痛,一隻手去摸他的後頸。

  輕輕地揉。

  她的聲音幾乎帶著哭腔,也不知是被咬痛的,還是其他什麼:「藺寒時,其實你說的都對……」

  「我就是害怕依賴別人、害怕失去、害怕承擔任何失去的後果。但從我做下這個決定起,我突然不害怕了……」

  「其實,沒什麼東西是真正永恆的。就算是流星,也會有消失在宇宙中的一天。」

  聽到這裡,藺寒時忽然鬆了口。

  他用那種迷惘、期待、卻又輕微失控的眼神,緊緊攫著她。

  好似是在等著她的理由。

  又仿佛只要她說出什麼悲觀的話來,他就會陪著她一起踏入黑暗。

  巫螢晚的指尖,從他的後頸揉到他的耳朵,然後是他的面頰,輕輕摩挲他的臉。

  她替他拭去滿臉支零破碎的淚痕,替他揩去嘴角屬於她的殘血。

  然後笑著叮囑他:「當我離開後……我們之間的回憶,才會變成永恆。不是麼?」

  她所迷戀的代表【不會失去】的穩定性質,會在她離開後,成為確定的永恆。

  「阿時,我不會害怕了。」

  「我追尋的不會失去,會以這種方式,成為永恆。」

  說出這句話的這一瞬間,巫螢晚內心最渴望的事卻是——永遠擁抱她的愛人。

  她在心底自嘲,現在連自己都騙不過去了。

  巫螢晚越來越來像個正常的基因人類,渴望感知那種真實的、具象的、平和又堅定的愛。

  原來那些極端的、扭曲的念頭,不知不覺間已變得那樣淡薄。

  在她即將失去永生的時候。

  藺寒時也看穿了她虛偽的安慰,卻半個字也沒有反駁。

  他淚眼朦朧地將她望著,久久保持同一個姿勢。

  眼底的熱淚越積越多,可他混沌迷惘的內心,卻變得越來越清晰。

  良久,他緩緩低頭,珍重地親吻她的眉心、她的鼻尖、她的嘴唇。

  他親吻她被自己咬破的肩膀。

  像小狗在討好自己的主人,用舌尖一點一點添舐,將她的血珠卷到自己的口腔。

  仿佛是要用這種方式,向她證明自己的忠誠和服從。

  巫螢晚隨他。

  她把手搭在他的腰間,又慢慢移到他微微鼓起的腹部,然後再也沒有移開。

  不知過去多久。

  藺寒時親了下她的耳朵,低聲說:「好,我接受離開。」

  這是他唯一一句回應。

  ……

  巫螢晚回去取了第三枚綠晶核。

  藺寒時陪著她一起的。

  兩個人都很默契地沒有提起這枚晶核的用途,默契地不觸及分離的話題。

  精神力升級定在三天後。

  開闢一個巨大的異空間,也會在同一時刻進行。

  巫螢晚只剩最後三天時間了。

  她很認真、很鄭重地和每個人都做了道別。

  連霍蕎都去見了一面。

  霍蕎在戰鬥中受了傷,剛從昏迷中清醒過來。

  巫螢晚好心給她熬了一份清粥,帶去探望她。

  可惜霍蕎吃了一口就嘔吐不止,差點又昏厥過去了,幸好被巫螢晚及時掐醒了。

  霍蕎猛咳幾聲,臉色通紅:「要害我……就直說……」

  巫螢晚嘆口氣,將自己即將要做的事告訴她。

  也將自己的結局說給她聽。

  霍蕎聽完,久久沒有開腔。

  不知過了多久,她忽然大笑一聲,說:「你以為你來我面前說這些,就能跟我化敵為友了?讓我猜猜你今天來是什麼目的?讓我放過藺寒時?還是讓我放過血族?」< ="<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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