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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姥姥就跟沒事人一樣,躺病床上還在和周巢抱怨,院子裡野貓日漸猖狂,她早起看見窗沿兒上站著一隻野貓,直勾勾的瞧著她怪嚇人。是只白貓,也不一定是野貓。估計就是被這隻貓嚇得心臟病發作的。姥姥氣哼哼地說。也不是在和野貓置氣,周巢知道她就是想抽菸了。

  說了半天,也沒見周巢搭話,轉頭看還在削蘋果的周巢,看見她這個外孫女眼眶紅了。姥姥把頭轉向窗外,說了句:「我餓了,我不想吃醫院食堂,又貴又難吃,你去外面兒給我買個魚香茄子配大米飯,我想吃那個。」

  周巢在醫院邊上轉了一圈才找到一家家常菜館子,反覆叮囑茄子少放油。等周巢買飯回來,在隔壁病房看見了熟人。

  「……滕阿姨?」 周巢起先看見了個背影,沒太確定,那女人轉過側臉兒來,周巢才叫到。

  *

  「誒這不是周巢嗎。」

  滕阿姨聽見自己名字,轉過身來。

  周巢看見了病床上閉著眼睛的康遠。她一開始沒敢認,她和康遠已經兩年沒見面了。兩年沒見,康遠瘦了好多。

  康遠從小就是個小胖子,周巢姥姥的形容特逗,說他是富強粉饅頭。以前家家戶戶吃不上精米精面,饅頭都是又黃又硬,跟窩頭似的,只有富強粉蒸出的饅頭才又白又宣乎,還甜。

  以至於康遠十幾歲了,周巢給他的備註還是富強粉饅頭。

  周巢和康遠一個小學,一個中學,高中不在一起,但是就挨著,倆區重點高中,就隔著兩條街。所以康遠家後來搬走了,兩人還一起玩,周末去圖書館學習,或者約著圖書大廈看小說。

  拋開胖,康遠長得蠻好,而且還高。以前跟在周巢屁股後面的小胖小子,到了高三已經一米八五,比周巢高一個半頭。

  康遠有種斯文還欠的氣質,叛逆那會兒上課接下茬兒能把老師氣半死,說話慢悠悠的,拐著彎兒的氣人。

  記得初中時老師問,為什麼戴著銀項圈的閏土,臉是紫紅紫紅的,魯迅先生為什麼特地這麼寫。康遠在底下怪聲怪氣說:「被內脖子上銀項圈給勒的。」

  但他一直對周巢挺有耐心,說話腔調都是不一樣的,是只屬於面對周巢時的語氣。

  以前來院裡找周巢時,都會和小時候一樣,剛進胡同口就大喊:「周巢!」 仿佛不叫那麼大聲周巢就不出來一樣。弄得街坊鄰居都打趣道:「遠兒啊,又來找小女朋友啦。」 其實那時還不是女朋友,但倆人就差一層窗戶紙了。

  每當這時候康遠都會說:「那您可說錯了,是媳婦兒。」

  少女都會對這種獨一份的喜歡動心。周巢承認自己當初也是心動的,只是不懂得珍惜。

  如果不是兩年前大吵那一架,周巢覺得兩人肯定在一起了。

  直到現在,周巢都覺得自己當初挺渾的。不是挺,是太渾了。

  兩年前周巢媽來找周巢說要出國的事。周巢覺得自己是沒在意的,反正從小到大都沒管過自己,同住在偌大北京城,自己就跟沒媽一樣,出國不出國沒兩樣。

  這事兒寸就寸在,當晚康遠也來找周巢說,自己大學可能要申美國。反覆強調只是「可能」,自己也不想去,他媽非逼著他申請。他還在抗爭。

  要是擱平時,周巢反應不會那麼大。這年頭微信□□還有FaceTime,有千萬種聯繫的方式,要想失聯,可太難了。

  可是當時周巢是這麼說的。

  「去就去啊,和我說什麼。我是你誰。」

  「也太把自己當回事了。誰離了誰不能活啊。」

  ……

  這事兒說出來給別人聽,可能都覺得挺幼稚的。其實就是小情侶吵架,但放在康遠和周巢身上,就是兩年再也沒聯繫。這次吵架,兩人就跟較勁一樣,誰也沒服軟。

  周巢知道自己是真傷了康遠的心,因為那天最後,康遠說了一句。

  他是笑著說的,但周巢知道他氣的不輕:「周巢,你就欺負老實人吧。你媽氣你,你到我這裡拿我撒氣我沒意見,我就犯賤,我喜歡你欺負我。但你今天說話太傷人,這次必須輪到你哄我,我才能好。」

  然後他又說:「老是我上趕著你。你上趕著我一次,行嗎?」

  後來周巢琢磨他這句抱怨,品出了撒嬌的意味。但自己當時太幼稚,太渾,幾句話能把一個一八五的大男孩兒當街氣的哭了。

  明明周巢哄幾句能好的事,兩人還就一直僵了下去。

  高考後,周巢從共同的朋友那裡得知康遠也沒去美國,考上了北京那最好的兩所之一,是非常爭氣的。周巢知道這事後還覺得挺欣慰,欣慰他沒有因為自己的原因毀了前程。

  後來又覺得自己自作多情,人家憑什麼為你自毀前程啊,你誰啊你,不就是談個破戀愛,至於麼。自己那句沒有開口的道歉,也一直梗在心裡。仿佛自己不開口道歉,就不是自己錯了。自欺欺人。

  那次吵架以後,周巢給自己的犯渾找了無數藉口,什麼自己沒安全感,自己怕失去才那樣的,自己童年悲慘,到最後,周巢放棄了,總結一句話,自己就是渣。所以活該。活該人家開始美好生活,活該自己難受至今。

  不過也有好處。周巢覺得自己越來越無欲無求,無悲無喜,像個滅絕師太。以前和康遠在一起時還會有少女的心動,現在呢,自己不過二十出頭,卻心如止水,感覺和這個世界的聯結只剩下姥姥。她甚至想過,要是哪天姥姥不在了,自己就自殺。反正活著也沒什麼期待,活著也是熬日子。

  *

  「康遠他怎麼了?」 看著病床上一動不動的康遠,周巢聲音微微發抖。他只要不開口說話,就一片歲月靜好,外加上現在瘦了好多,就跟言情劇男二一樣,溫潤清朗。

  「遠兒他……」 滕阿姨開始抹眼淚,周巢心都跟著揪緊。但是隨後聽到滕阿姨說道:「不讓人省心,倒霉孩子!大過年的非說要帶家裡貓去醫院,說是從昨天晚上到今天都沒進食了,要我說這貓就是老了,到時候了。偏不聽,出門去寵物醫院路上被摩托車撞了……然後送醫院,腿打了石膏,其他檢查也沒什麼事,打了全麻還沒醒,醫生說小伙子恢復快……大過年的,真是鬧心!」

  「沒什麼事就好……」 周巢也不知道說什麼,於是問了句:「那貓呢?」

  滕阿姨一愣,對啊那貓呢?

  康遠家的貓是貓中奇蹟。一隻白色的波斯貓,據說是撿來的,一直擱家養著。周巢記得打小兒這貓就在了,算算今年得有20多歲了。這在貓里可不常見。野貓壽命一般十幾歲,家貓養得好點兒能活十七八已經很難得了。他家這貓保守估計有二十一歲了,比周巢還大一歲。

  這貓命運多舛,小時候沒少被周巢他們折騰,過家家時還給這貓安排角色,當時周巢演媽媽,康遠演爸爸,這貓就演他們倆那不爭氣的兒子,給這貓梳妝打扮還逼著它寫作業。這貓叫「別扒拉」,因為老扒拉垃圾桶,每次吼它,時間長了,它就以為自己叫這個名字了。

  周巢晚上回家取東西時,心裡還惦記著那貓的事兒。剛在醫院,姥姥吃了兩片助眠藥,早早就睡下了。周巢是要陪夜的,於是就打算回家洗個澡,換身衣服,然後再去醫院。

  年三十的晚上萬家燈火,闔家團圓。街上幾乎沒車,難得的安靜。所有人都回家了。

  以前網絡上流傳這麼一句矯情的話:「每當下雪時節,北京就會變成北平」,這話讓周巢沒少起雞皮疙瘩。

  在她看來,北京就是北京,這裡每天都發生好的事,壞的事,有人來了,有人走了,有人在這裡活著,有人在這裡死了,和世界上任何一個角落沒有半點不同,甚至更糟。

  她不愛這裡,她對這裡沒有絲毫的歸屬感。冬天總是在發生糟糕的事情。她討厭北京的冬天。一切都是冷的,洗澡冷,上廁所冷,暖氣總是不足,而且還總是有人在冬天離開她。有些是不可抗力,比如她爸,比如她姥爺,也有人是主動離開,比如她媽,還有人,是被她氣走的,比如康遠。

  到家後周巢先去冰箱找吃的,她記得冰箱裡還有一瓶紅棗酸奶,但是她翻半天沒找著。就跟置氣一樣,明明沒有,但又翻了兩遍,冰箱裡有個雞蛋壞了,一股味兒,於是她把冰箱從裡到外收拾了一遍,紅棗酸奶就是不見了。

  然後看著什麼都有,但就是少了一瓶紅棗酸奶的冰箱,周巢突然就哭了。

  周巢背靠在冰箱上,哭的不能自已。上一次哭的這麼厲害,還是蕭十一郎里老太君死了那集,她覺得沈璧君太可憐了,失去了最為她著想的姥姥。

  別人要是問起來,她就說她此時此刻特別想喝紅棗酸奶,所以才哭的,自己就是矯情,怎麼了。

  周巢太怕了。她怕姥姥沒了。就像那瓶她本以為會在冰箱裡的紅棗酸奶一樣,有時候一個人的消失更加離奇。說不見就不見了。

  老天爺可不管是過年還是過節,是男人還是女人,要帶走一個人時是沒有徵兆的。< ="<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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