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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如今也是狐假虎威上了。

  但封岐並沒有送來下人,因此這不大的荒園裡依舊空蕩蕩,只有她一個活人。

  摸了摸剛看到飯菜便呼嘯作響的肚子,許鶯鶯果斷跨進屋裡來到桌邊坐下,手執木筷獨自沉默的吃了起來。

  寒風瑟瑟,十二月的天變幻無常,早上還艷陽高照的天,到了傍晚不待霞光出現便陰沉了下來。

  漆黑如墨的雲堆在屋頂上,徐公公守在書房外抬頭看了眼天,忍不住嘆了口氣。

  在外奔波了大半天的長林腳步匆匆的跨過門閾,面色嚴肅的來到徐公公身邊,側耳與他低聲交代道:

  「人已經審完了,確實是麗妃的人,半年前被買通後為求穩妥一直蟄伏,只暗中向宮中送過幾回消息,算不得什麼重要人物。」

  徐公公面色不變:「有關那宮女的消息,他知道多少?」

  長林皺眉:「一概不知。麗妃沒有交代過他關於許孺人的事情,那管事在聽說許孺人專程出門來找他時,面上的震驚不似作假。」

  徐公公頷首,交代道:「你在這裡守著,我進去報給殿下知曉。」

  徐公公垂著腦袋推門進去,屋裡依舊熱氣蒸騰,似乎比早晨的時候更熱,熱氣中還混雜著濃重的安神香氣,直直撲向來人。

  檀木的沉苦與合歡花的辛甜緊密交融在一處,即使是聞慣了的徐公公一時都有些不適,呼吸滯住一霎後抬頭望去。

  眼前是一片狼藉。

  被揉成各種大小的廢紙團被人暴躁的扔了滿地,最遠的甚至滾到了剛進屋的徐公公腳邊。

  滿地碎紙中,封岐穩如泰山地坐在書案後,一如往常的在伏案處理公務。

  聽見門口動靜,封岐放下手中所執毛筆,緩緩抬頭。

  一雙泛著紅的眼睛鎖在徐公公身上,叫他瞬間心如擂鼓的低下了頭,態度愈發謹慎的回稟道:

  「殿下,長林那邊已經查明,那管家確實是文麗妃的人,但似乎與許孺人之間並無聯繫。」

  沒有聲音。

  徐公公沉住氣等待封岐的處置。

  白霧氤氳,似乎有什麼東西在一片寂靜中輕飄飄的落了地,他站的近,因此那東西也就恰好就落在了他的正前方。

  徐公公俯身的姿勢不變,眼珠微微轉動落在那東西上,神色忽地怔愣。

  新雪般的雲母箋紙上浮光跳躍,這價比黃金的紙張上沒有寫百家文字、機要公文,而是被人畫了一隻形容稚嫩的小獸。

  未乾的金樽墨僅用了寥寥幾筆,便勾勒出小獸嬌小的角和雪團一樣的身子。

  殿下竟畫了只羊羔。

  封岐見徐公公看著畫紙發愣,忍不住抬手揉了揉發疼的太陽穴,沉聲道:

  「遞上來。」

  徐公公立刻俯身拾起紙呈了上去,而後又屏息凝神地退回原位,等候封岐發落那極有可能是文麗妃眼線的小宮女。

  在那小宮女說出要見後廚主管時,她在徐公公眼裡就是個死人了。

  書案後,封岐撐著腦袋望著那張筆跡未乾的小羊羔,確實在沉思,該如何料理許鶯鶯。

  若說平常,對於可能心懷不軌之人,他當然是直接殺了了事。

  可方才他心潮洶湧,一片燥熱之際,腦中卻忽然響起了那女子的聲音。

  輕柔婉轉的嬌聲迴蕩在耳畔,等他反應過來時筆下已經多出了一隻小羊羔。

  方才梅林之中,除了梅香之外,似乎另有一道寒香繚繞,若隱若現的,卻讓他沸騰的心脈漸漸平復了下來。

  過了許久,徐公公忽地聽見封岐吩咐道:

  「徐公公,今晚請許孺人來我房中。」

  第3章

  數里之外的小院中,許鶯鶯簡單用了些飯菜,正彎腰收拾著桌面,準備待會兒將碗筷碟子抱去水井旁刷洗乾淨。

  院中無人侍奉,所有事物都要許鶯鶯自己料理。

  放下手中最後一隻盤子,木桶也恰好裝滿,許鶯鶯直起身子錘了錘發酸的腰,順帶望了眼支摘窗外。

  陳年未有人使用,只能推開一半的支摘窗外,天陰沉沉的。

  冬日天黑的早,但今日烏雲壓頂,黑漆漆的雨積雲鋪了漫天,瞧著快有一場大雨。

  許鶯鶯抿了抿唇,抱緊了懷中沉甸甸的木桶,加快了步子往屋外走去。

  風漸漸颳得大了。

  疾風狂卷,院門被風吹的咯吱作響,宛如瀕死的伯勞鳥,在疾風驟雨將至的天裡,透著毛骨悚然的恐怖。

  已經走到院中的許鶯鶯擰起秀眉,望向吵人的大門。

  在她目光投落的瞬間,到了極限的門栓「砰」地一聲折中斷開,腐朽但依舊沉重的松木門重重砸向內院牆壁,霎時間粉身碎骨。

  木屑滿天。

  許鶯鶯抱著木桶站在水井旁,檀口微張,無措地看著地上碎成幾十片的大門,和沉重一擊過後隱隱顯出巨大裂紋的內牆,腦中一片空白。

  水井正是位於內面牆邊。

  僅僅差那麼一點,如果她方才再多走兩步,大門就會砸在她的身上。

  「就是這裡——」

  院外忽然喧譁起來,像是有許多人在外這邊來。

  領命而來的徐公公一馬當先,氣喘吁吁的出現在荒園門口,望見院裡滿地狼藉後駭然的瞪大了眼,險些一口氣喘不上來。

  知道這位是封岐身邊的近侍,見他四處打量個不停,許鶯鶯默默抱緊懷中的桶,不由自主的往後退了一步。

  還未等她搞明白究竟發生了何事,徐公公

  已經看見了站在水井旁神情不安的許鶯鶯。

  眼睛驟然亮起,徐公公伸手一揮,身後恭敬站著的丫鬟們便立刻齊齊向許鶯鶯涌了過去。

  一眨眼的功夫,十幾位丫鬟一擁而上,將她團團圍住。

  裝滿碗碟的木桶被人從懷中取走,一位額生白髮的嬤嬤喜氣洋洋的笑著迎了上來,推著不安的許鶯鶯往屋裡走,一邊走一遍賀喜道:

  「許孺人大喜,殿下今晚召您相伴呢。」

  許鶯鶯腳步猛地頓住。

  不可置信的看了眼徐公公,見徐公公也喜笑顏開,許鶯鶯神情微僵,登時動作不自然起來。

  可惜這裡沒人在意她的不自在。

  嬤嬤有力的大掌牢牢鉗住許鶯鶯的肩膀,不由分說的將她推進臥房。

  屋裡頓時熱鬧起來,侍女們帶著股必定要讓她一鳴驚人的氣勢,井然有序的開始運轉。

  逼仄的內屋乍然湧入這麼多的人,一時間顯得更加擁擠。

  空氣仿佛變得渾濁難忍起來,許鶯鶯撫著胸口望向角落中正裊裊冒著白霧的楠木浴桶,眉頭緊鎖,喜色全無。

  看她死死抓著胸前衣襟不放,好好的衣裳被揉成一塊破布,一直候在一旁含笑看著眾人忙碌的教引嬤嬤眼神微動,而後清了清嗓子,吩咐侍女們道:

  「我有幾句話要囑咐給許孺人,你們暫且先出去。」

  侍女們恭敬地退了出去,屋裡剎那間空了下來。

  沒了周圍甜膩到發暈的花香,許鶯鶯揪著衣襟得救般的長出一口氣,明眸浮起幾分盈盈水光。

  教引嬤嬤不動聲色的打量著眼前嬌怯非凡,連她都忍不住憐惜的美妾,心中忽地生出幾分喟嘆:

  這樣美的樣貌,落在這深宮宅邸里也不知是福是禍。

  好歹是皇子孺人,哪裡輪得到她憐惜。

  淡淡的感嘆在嬤嬤心頭繞了一圈便消失無蹤,見外面天色已經暗下,她抓緊時間和許鶯鶯單刀直入:

  「不知許孺人入府前,可有嬤嬤教導過孺人應當如何伺候殿下?」

  霎時間紅霞漫天。

  許鶯鶯嬌靨瞬間緋紅,火燒火燎般滾燙的驚人。

  教引嬤嬤目如銅鐘似的盯著她,一副她不說便不肯放過的模樣。

  眼看著實在躲不過去,許鶯鶯捂住臉,忍著羞怯聲若蚊蠅的答道:

  「有。」

  這話不假,確實是有。

  離宮前,向來格外照顧她的嬤嬤趁著夜色偷偷尋了過來,往她枕下塞了本薄薄的畫本,交代她沒人的時候偷偷看,千萬別被人發現。

  當晚,許鶯鶯好奇心起,躲在被子裡偷摸著翻完了那畫本。

  然後她一夜沒睡著。

  也不知道嬤嬤究竟是從哪裡弄來的玩意,畫冊里的圖工筆極好,筆觸纖細,將那些不堪入目的事兒畫的明明白白,鬧得許鶯鶯頂著張大紅臉,差點把自己活活憋死在被子裡。

  見許鶯鶯看起來想找個地洞鑽進去,教引嬤嬤便知道她確實心中有數。

  拍了拍她的肩膀,教引嬤嬤輕聲安慰:

  「許孺人不必害怕,陰陽交合乃是天道所歸,世上女子成都要經歷這一遭。只有一點,還需特地交代孺人,我們殿下......夜裡頭不大好伺候,還望孺人多注意些。」

  嬤嬤話說的意味深長,落到許鶯鶯耳中便成了催命符一般。

  腦海中浮現白日梅林中的畫面。

  男人冷漠的聲音輕飄飄的落地,剎那間決定了一個人的生死。< ="<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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