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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離得最近的護衛噗通一聲跪下了:「陛、陛下,您中毒了!」

  嘴唇已發青的裴懷玉後知後覺地摸到了側頸上的細針,他眉心一攢,剛欲開口便被劇痛攥住了全副心神。

  護衛扶住了他,道:「快叫太醫來!」

  裴懷玉自潮水般的息涌里破出頭來,言簡意賅道:「叫徐常青,去找人!去把魏春羽給孤救回來!」

  擠出這句話後,他再也抵不過猛烈的毒性,眼前閃爍的麻點,如蟲蠅張開雙翅般擴散開一片遮天蔽日的濃黑,將他的神智罩入、瓦解。

  卻說魏春羽的確是遭了歹人挾持。

  他當時在別院放飛了只被機辟困住的信鴿,目送它撲棱遠時,那僕人便叫住了他。

  然而他轉身便撞見一張同自己全然相同的面孔!

  那人朝他冷冷道:「迷路了?巧了,我就是帶你去對的地方的人!」

  魏春羽一邊後退,一邊背手抽動纏在腰間的軟劍,聞言眯眼側轉頭髮問:「對的地方?什麼地方?」

  那人一聲暴喝,刀劍卷著颶風揮來:「你同狗皇帝狼狽為奸,我自然——是送你下地府!」

  然而魏春羽單手扶樹,整個人翻飛而起,一隻腳恰踩在刺來的劍上,那劍猶自不敢置信地晃悠了兩下。

  在那劍被加重的鞋面壓得脫手前,魏春羽不屑道:「憑你?痴人說夢——你來前難道不知,我從前是做甚麼的麼?」

  在那人微愕的目光中,長劍啷落地,魏春羽趁機反身送出一劍,手中軟劍有如游龍,就要將那人的心口捅開個大洞。

  然而就在此時,幾支箭矢朝他射來,逼得他不得不趔趄後退。

  他仰頭望去,四方房檐上各趴著一個弓箭手,竟是要將他圍攻困死在此處的架勢。

  原先處於下風的刺客,狗仗人勢,此刻正頂著他的麵皮冷笑:「哼,哼。我倒要看看,今天到底是我痴人說夢,還是你必死無疑!你和那狗皇帝,一個也跑不掉!」

  魏春羽咬緊了牙,若是硬拼,他必然逃不開被射成刺蝟的結局;若是動用術法,或許還有生機,然而此處靈力稀薄,乃是裴懷玉親自挑選的防他逃走的「保險」之處,僅僅是一個幾步的瞬移咒,便已耗盡了他筋脈中最後一點靈氣。

  他閃身躲進房中,咻咻利箭卡在門窗上。

  隨即外頭接連傳來人落地聲與漸近的腳步聲。

  片刻安靜後,外頭傳來打鬥與慘叫聲,還不及魏春羽猜到發生了什麼,房門便被叩響了。

  他踞於房樑上,握緊了手中寶劍與毒藥粉末,盤算著待人開門,要如何自上而下給予他們致命一擊。

  然而下一瞬,外頭那人陡然開口,熟悉的聲音叫他簡直熱淚盈眶。

  那人道:「洲君!我是連玉成——信鴿一直沒回來,我怕你遇到不測,就提前來接你了!」

  魏春羽努力平息急促的氣息,並未從房梁下去開門,而是道:「原是連兄,不知近年連兄左臂的舊傷可還好?」

  連玉成愣了愣:「洲君,你這是——記岔了不成?我有老毛病的地方多了去了,就是這條胳膊沒啥事過啊......」

  他這樣答了,面前的門才被裡頭的人拉開,那人激動地握住他的手,連呼「連兄、連兄,真的是你!」

  連玉成拍了拍他用力到戰慄的雙手:「我們該走了——你也看到了,這裡兇險非常,暗中許多雙眼睛都對你不懷好意。今天這群烏合之眾,倒給了我們機會,不妨做成他們將你擄走的假象。」

  魏春羽眼皮抖了兩下,他沒想到離開來得如此之快,他原想冬天前、在過完他們相識後的第十個生辰後,再走的。但如今連玉成已來了,又是千載難逢的宮外良機,他雖有不舍,但也當應下。

  只是開口分外艱澀:「好......好,我跟你走。」

  連玉成觀他神色,心內也生出幾分瞭然:「洲君,你可想好了。今日趁亂出去,或許容易,但他日再要回來,卻難如登天。」

  「我看,你對皇帝也並非怨恨,並非......無情,」他硬著頭皮往下說,「雖然這皇帝非要娶你,荒唐得緊,但你真忍心?」

  「唉,洲君,也是我多話了。我呀,就該安安心心賺你的銀子,把你捎出去得嘍,眼瞅著我越說你眉頭越皺,都叫我恨不得最開始就閉上嘴啦。」

  然而連玉成沒想到,魏春羽無厘頭地冒出句:「不是『強娶』。」

  「什麼?」

  魏春羽垂著眼,搖了搖頭。

  「他行事荒唐,偏要告訴天人下,他心上人是個男的,怎麼能不被戳脊梁骨,引得民心動搖?還有諸多原因,也叫我非走不可,這些又豈是一句『捨不得』,可以改變的?」魏春羽鬆開屏著的一口氣,剛要細細續說,隨意遊蕩的目光卻忽地一凝,「連兄,剛才有個穿著紅袍子、貼著我的易容麵皮的人!你可看見了?」

  連玉成也嚴肅起來:「不曾,那是做什麼的人?也是刺客?想來是在我來前就跑了!」

  魏春羽皺眉道:「不好!他定是頂著我的麵皮去刺殺皇帝了——他剛才說,我和皇帝一個都逃不掉。」

  連玉成拽住他:「你去哪?你要去找皇帝?」

  「我至少得去看一眼,我看他無虞我立刻就走。」

  連玉成一個不察,便被他泥鰍似的溜了出去,連玉成立時哭笑不得道:「我不是攔你!噯!洲君,我也去、同你一道!」

  他們二人踩著屋檐,在靠近前院時貓了身子,裡頭正是一陣騷動,隨後一個僕從自內奔出,跌扑在地又很快爬起,拽著外頭的護衛連聲疾呼——「快叫太醫來,陛下遇刺了!」

  竟還是遲了!

  屋檐上的二人驚得險些一個沒扒穩,掉進那些嚴防刺客的護衛中。

  魏春羽愣愣捂著心口,恨不得立即從房頂跳下去,跳到裴懷玉跟前看看他如何了。

  然而一旦下去,自己又走不了了。

  他問自己:你真的捨得嗎?把受了傷的裴懷玉一個人丟在這裡。等他醒來,會以為你在大婚時遇險了,那時他該多肝膽欲裂、多無助痛苦?

  然而他又想,這樣多御醫都聚在他身邊,縱然你去了,又能幫到什麼呢?還會被看守起來,再也沒有離開的機會。

  他還天人交戰著,逐漸感到有寒涼從下頜墜落,伸手去接,整個人都定住了。

  「連兄,他身邊那樣多侍衛,怎麼會受傷呢?」

  「刺客狡猾。」

  魏春羽沉默片刻,低低道:「是我的錯。」

  「若是我早一步去找他,那假扮成我的人就尋不到空子,騙不過他,他也不會......生死不明。」

  也不知方才裡頭是何種情況,難道裴懷玉竟一點兒沒察覺出身邊人的異樣?難不成真就同那刺客連天地都拜完了?只是話又說回來,頭回成婚如何不緊張,先時魏春羽自己都壓不住心跳,溜到別院來透透氣,因此裴懷玉即便失察,也當是情有可原。

  且那僕從如此慌張,想來裴懷玉是受了重傷,也不知是何種暗器,會不會因此喪命。

  不過那刺客也著實奇怪,不等洞房獨處時下手,反倒選在此時,莫非是被人識破了?又或者是要當著眾人的面,如怒斥他一樣大罵皇帝,以泄憤怨?

  他心思極繁極亂,一時堵得他大腦渾渾噩噩,他茫然側頭時恰與連玉成對上眼。

  連玉成道:「我們趁亂走罷。如今也幫不上什麼忙,插不了太醫的手。」

  魏春羽張了張嘴,伸長的脖子像冬日裡的光樹枝,招不來葉子、飛鳥,和其他探求的東西。

  「連兄,我......」

  縱然抱著遲早要走的心,但魏春羽對這一日也是期待的。

  期待裴懷玉穿婚服的樣子,欣喜的神采,和自己交握的手。

  會在拜完堂時,和自己說什麼、做什麼。

  可現在全毀了,誰也沒料到,刺客和連玉成,都提前來了。

  連玉成也知道些他們之間的事兒,見他如此作態,便只好嘆了口氣道:「也罷也罷,你不偷偷兒去看他一眼,放了心,肯定是走不了的。只管做你想做的去罷。」

  「要是此番走不了......你加錢改日吧。唉,你這兒真是灘麻煩事兒啊。」

  魏春羽神色定了定:「等我十日,十日後我會與連兄走。這幾日的耽擱,我會加價彌補。」

  連玉成也不跟他客氣:「我在東五里的福源客棧等你,說好了,我只等十日。十日後我要去尋我恩師。」

  「多謝連兄。」

  ......

  繁疏有別的花枝糊成一團,貼在昏黃的窗紙上。

  重傷也不願離開婚房的天子,在昏迷醒來的間隙,執拗地望著隨枝椏搖擺跳動的光斑。

  擺在桌上的湯藥,沒有等到熱氣散盡,而是被自窗外悄無聲息滾入的人先滴了一串血色、驚擾開漣漪。

  劃破掌心擠血的人沒有看見,床上的人揮退了蓄勢待發的暗衛,靠回了枕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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