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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夷不再是傳說中窮山惡水魑魅橫行的化外之地,產南紅的地方叫「赫州」,出蜜柚的地方叫「玉欒山」,各部族的族名皆被用作村鎮的名字,中原也漸漸熟知檀龍人善養蜂,花蜜冬季都不斷,雨陵人腳力非凡,一朝采了菌子,午後就能穿過雲程橋送到這邊來,會有商人停車在那裡等,起初是春曇托蘇掌柜牽線,專門安排的收購商,沒過多久,商機被發現,便有各地的商人前去莞蒻嶺交易,嘗到甜頭的人乾脆在那附近安營紮寨,專倒南夷的新鮮貨。膽子更大些的,例如蘇掌柜之流,甚至雇了個保鏢親身前往,預備花錢買個山頭種茶。

  保鏢便是春曇,酬勞他自然不會收,畢竟這些年蘇掌柜始終在幫襯著阿萱祖孫和無有鄉留在露州城的姑娘們,春曇謝他還來不及,何況此去也只是順道。

  「一衿香」如今在素陽開的有聲有色,弦歌托阿杞替他雇了一幫南夷的年輕姑娘,專門採摘香脂香藥,還教會她們初步處理香材的方法,每個月,一衿香都會來莞蒻嶺收貨,貨多便租一輛馬車,貨少,給別家車隊的押車人塞點好處,順帶著就幫她運回來了。

  可眼下臨近年關,素陽附近開始飄小雪,路不好走,押車人便坐地起價,老客戶也要算雙倍價,愛搭不搭。

  「林老闆,不是我想訛你啊,每年這時候強盜土匪都扎堆,想著多做幾票大的回去過年,尤其今年,南夷人進來了,天下沒有哪裡是太平的,你家裡連個押車的男丁都沒有,難不成你自己跑啊?」他上上下下打量她,笑得意味深長,「就不怕路上出點什麼事,錢財是小……」

  「我呸!」恰巧,晴河來看她,許是跟在傅子雋和春瓊身邊久了,她性子也變得潑辣許多,險些當眾將人教訓一頓,被弦歌好說歹說攔了下來。可事後小丫頭氣不過娘親受委屈,便將此事告知了春曇。

  左右他從芊眠谷去滄沄也要途徑素陽,幫一衿香拿貨不過舉手之勞,只是一批應急的安息香與乳香,加一起沒十斤沉,一個笥篋背上就走。

  莞蒻嶺靠近雲程橋的地方,如今變成了一座像模像樣的集市,為防驟雨,路旁搭起了一排竹棚,路過的人可以歇歇腳,商販也不至於淋濕了貨。

  「你這劍穗子倒是別致啊。什麼做的?」蘇掌柜與他同坐在雨棚下,伸手要摸他橫放在腿上的御龍。

  春曇條件反射一躲,對方訕訕一笑:「這麼寶貝?碰一下又碰不碎。」

  「這是曇花。」他笑得有些不好意思,輕輕一撥散發著天然香氣的劍穗,花瓣在他柔和的靈力中抖了抖。

  「嘶,我還能不知道這是曇花啊。我問得是什麼材質,手藝逼真罷了,味道竟也這麼貼切,比你調的香都不輸啊。」

  「沒手藝,這就是夜裡隨手摘的曇花,施了術的,不論晝夜都不會敗。」

  「普通曇花?」對方忽然來了興致,拿腳尖一磕他隨手擱在地上的笥篋,「這笥篋里的乳香脂,好幾兩銀子才能得一錢吧,大幾千兩白銀就被你隨手丟在地上,一朵花倒是這么小心翼翼地護了一路?這上頭施了什麼了不得的術啊?」

  ……

  這個,春曇對著外人有些難以啟齒。

  滄沄沒了掌門的節骨眼,唱衰聲不斷,人心本就動盪,洛予念當然不能一直留在芊眠谷,只能隔十日來看一看他。

  每每分開,那人都會隨手從窗邊摘一朵花掛在他的劍上,再施一道咒法:「不論它是受損,還是丟失,我都能立刻知道。」

  春曇其實不那麼情願,可畢竟自己劣跡斑斑,且洛予念對他別無他求,這一點小小的不方便,便也能欣然接受了:「為何用花,它雖不會開敗,可著實脆弱,需要時刻留心著才不會損壞,換個玉的,或是銀的,木的也行啊。」他抱怨。

  「金玉那些值錢的東西容易被凡人盯上。」洛予念輕輕一笑,其他避而不答。

  春曇送走他,一個人坐在祠堂門口冥思苦想,最終被春瓊一句「這不靈力狗繩嗎」點醒。

  他眉頭一皺,就要拎她進祠堂反省,什麼糙話都張口就來!

  「哎我這是話糙理不糙,你想想不就是這麼回事嘛!」妹妹翻了他個白眼,「這花掛在劍上,若有損,定是你與人拔劍相向。可如今你這修為,你這身手,有幾個人值得動真格,必然是遇上危險了呀,那他保準會立刻往你身邊趕。」

  春曇一怔。

  「不信?不信試試啊!」說罷,小妮子一探身,動手摘花,春曇一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被迫與她交手,當然,沒用劍。

  春瓊也只是與他開個玩笑,鬧夠了便一屁股坐到他身邊,嘆了口氣:「哥,他是被你嚇怕了。只希望珍重自己,能像珍重這朵花。」

  莞蒻嶺的雨眨眼停了,蘇掌柜的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喲,不方便說啊?小情趣?」對方一副過來人的樣子,「我懂,誰還沒年輕過啊。不過洛仙君……倒是看不出來啊。行了,你也別送我了,前頭有藥行的車子,我認得車夫,叫他捎帶我回露州,你去忙你的吧。早些到,弦歌他們的心早些放下。記得替我帶好,還有我的壓碎紅包也記得交給晴河,叫她們別只忙著賺錢,修煉什麼的,有空回來雨前齋喝茶!」

  「知道了。」春曇看著他與車夫交涉完跳上了運藥材的車子,才轉身離開。

  御劍不過兩個多時辰,便到了素陽城外。

  素陽是個小城,附近也沒什麼仙門,修士不常見,他不想引起騷動便早早落地,跟在一輛布行的車後頭慢慢往城裡趕。

  不料,才走到樹林邊緣,那車就給一群蒙面匪攔下。

  押車的三人立馬拔了刀,可還沒動手就變了臉色:「是南夷人!」

  春曇定睛一看,為了假扮南夷人,那些人披頭散髮帶銀飾,棉衣外頭還套了扎染不均勻的麻布馬甲,興許是力求逼真,還統一在手腕上刺了蟒,可那色澤質感仔細看看便知道是假的,是拿顏料畫上去的,可中原人普遍對刺青本就不熟悉,他們又勝在人多勢足,一下子便將人唬住了。

  土匪頭子故意操著彆扭的口音說道:「我勸你們,不要自不量力,給錢消災,不然,我們可放蠱了!」

  南夷蠱師,連仙門修士都畏懼三分,何況是凡人。

  原本打算一戰的三人相互對視一眼,無奈收刀決定保命,他們紛紛摘下荷包,湊出一把銀子遞上去。

  春曇皺了皺眉,眼下南夷與中原才剛剛開始互通往來,消除隔閡與偏見本就是難事,他們此舉無疑雪上加霜,多少人的努力,怎能毀在這些渣滓手上,這事不能不管。

  於是,他小心翼翼將劍掛在高處的樹枝上,輕裝上陣,高聲沖他們打了句招呼,開口問候了他們祖上,只不過,用的是南夷話。

  劫匪們不明所以轉過頭來,十幾雙眼睛都落到春曇身上,一些人呆滯地盯著他的臉,另一些人目的明確,緊盯他背後的笥篋。

  「公子別過來,他們是蚺教人!」布行押車好心提醒。

  「蚺教人?那怎麼連南夷話都聽不懂?」他笑盈盈走上前,迅雷不及掩耳,從那看呆了的土匪跟班手裡將那幾兩銀子又盡數取了回來。

  待那土匪頭子回過神,銀子已經被他拋回馬車上。

  對方暴跳如雷,一把揪住他領口,口水都噴到他臉上:「你特麼找死!老子的事輪得到你管!」

  春曇嫌棄地往袖中掏。

  「老大小心!」

  十幾個流寇如臨大敵,紛紛將刀尖指向春曇,誰知他卻套了張帕子出來,角落裡還繡著海浪紋路。

  他慢條斯理擦了擦下巴,輕聲喚了一句:「浮生。」

  一道翠藍從他身後的笥篋里飛出來,只聽「嗷」的一聲,慘嚎震得他耳朵疼。

  他一邊揉,一邊轉眼對布行押車人道:「看到了吧,不是南夷人,該動手就動手吧。」

  那三人聞言火冒三丈,立時拔刀上前,與那夥沒什麼本事的劫匪戰作一團。

  春曇趁機抽身,深藏功與名。

  不想,一抬頭,魂差點嚇掉,枝頭停了一對喜鵲,正歪著腦袋研究他的曇花。

  「別!」他拔地而起,可動物天生就不怎麼畏懼他,沒跑,他眼睜睜看著小家夥們淡定地張開鳥嘴,一口釣住了他那寶貝曇花撕扯起來……

  花瓣被嚼碎咽下了肚,花托啪嗒落到他腳下。

  他甚至沒心情回頭看一眼偷襲他的人,滿心只剩兩個字——完了。

  「小心!」身後有人提醒,笥篋又自己動了,可卻只是動了動,浮生沒有露頭。

  一道劍氣呼嘯而來,先聲奪人。

  春曇的馬尾飄起來,耷拉著腦袋轉過身,洛予念的劍已經架在那偷襲之人的脖頸上了。

  仙君面露疑惑,視線掠過面前這一群不成氣候的地痞流氓,轉頭向他求證。

  「不是他們。」春曇悻悻一笑,指頭頂那肇事鳥,卻發覺樹枝已經空蕩蕩。

  也是,仙君一劍,什麼牛鬼蛇神都嚇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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