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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見他睜眼,洛予念一口氣哽住,渾身都在發抖。

  春曇隱約看到他額角跳動的青筋,猜他是被氣壞了。

  「春曇!」那人又一次喚他大名,目眥欲裂,咬牙切齒,「你的命是我救回來的,是我的……我不准你死,你就不能死……」

  呀,氣急敗壞了,哪裡有一點仙君的樣子。

  春曇輕輕勾了勾嘴角,又重新閉上眼,眼角被落下來的眼淚打得濕淋淋一片,無聲抱怨:「疼……」

  那人身形一滯,泄了氣一般長長一嘆,不得不俯身下來,輕柔地親吻他。

  第97章 冠禮

  大能隕落,天生異象。

  雷鳴電閃,山塌地陷。

  阿杞拿手背摸了一把眼皮,更用力地往下探身,而後勒緊了沈佑的腰:「我看到了,在那裡!他是蚺教的長老!」

  沈佑二話不說,當即落劍,卻發覺對方根本就沒有準備逃跑,只是愣愣望著山崩的方向。

  阿杞高聲喊了句什麼,那人緩緩轉身,懷裡還綁著個無聲息的嬰兒,眉心的紅點被雨水沖刷,流到眼窩裡,變成了紅色的眼淚。

  保險起見,沈佑將他懷裡的嬰兒小心翼翼端給阿杞,又拿繩子綁了這長老的手,對方全程沒有掙扎,阿杞又重複問了他一次。

  男人冷笑一聲,往依克山——現在是巨坑的地方揚了揚下巴。

  阿杞倒抽一口涼氣。

  「他說什麼?」

  「他,他說……」阿杞驚慌地抬頭,「蠱星沒出來。」

  沈佑呆了呆,春曇沒出來,那他的小師叔也一定不會獨自出來!可他還能感覺到小師叔的靈力!他們定不會有事!

  「走!」他沒時間跟這蚺教人糾纏,一把抄起阿杞,往地陷的正中飛去。

  *

  春曇驀地睜開眼,看到青竹屋頂。

  他愣了愣,緩緩轉頭,圓窗前的小几上靜靜燃著一根線香,沉水香,近旁放著洛予念的白玉香囊,絲穗與香丸皆已變色,彌瓦淵走一遭,想必香氣不復。

  身下是綿軟的床褥,被面與枕頭都是豆綠的暗紋軟綾,春曇已許久沒有睡在這么正經的木造床上,沒摸過這樣細膩的布料。

  他甚至覺得自己有些餓,興許是因為嗅到了外頭微酸的香料味。

  天人交戰了一番,他戀戀不捨掀開被子,走到圓窗前,一眼看到個妙齡少女。

  若不是髮髻里那顆金鈴鐺,他還真有些不敢認。

  女大十八變,三年不見,就換了個人似的,竟還學會了下廚,這湯底聞著像模像樣。

  一旁木盆里的四條魚頭魚骨剔得乾乾淨淨,魚柳鋪在砧板上,她一抽劍,擦擦幾道劍光閃過,春曇登時扶額,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怎麼還在用劍片魚!

  「師姐!你別動竈台!」小姑娘一陣風似的,從屋後頭跑過去,身後還跟著一頭雪白的鹿,與她一般竄了個子,長頸上還繞著一條翠藍的蟒。

  看到金光璀璨的南流景飛入瀑布,晴河不禁嘆了口氣:「我就是去餵了一下呦呦,你怎麼又拔劍了!」

  「幫我們小管家婆片魚啊,又不難,你囉嗦什麼。」

  「算了吧,上次幫我忙,搗碎那個蒜臼還沒給我補回來呢。」她笑道,「這魚湯粉我閉著眼睛都會做,你就進去等著吃吧。」

  春瓊一愣,沒動,只嘆了口氣,順勢靠在竈台邊上。

  「怎麼了師姐?」晴河挽起衣袖,洗淨手,摸了一把泡在水裡的米粉,約莫是感覺到軟硬適中,遂篦掉水,擺到了鍋子旁。

  「你就好啦。」春瓊撇撇嘴,倒也沒什麼師姐的樣子,酸溜溜道,「可以天天吃他做的東西,不像我,一年也吃不到一頓。」

  春曇怔了怔,心裡不禁一酸,他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平復了心情,苦笑道:「一頓就吃掉我們三天的飯。」

  「對啊對啊!」晴河附和著笑了。笑著笑著,兩個丫頭皆是一愣,一齊抬了眼。

  「公子!你醒了!」

  春曇翻過窗子,縱身躍下竹樓。

  晴河和呦呦一前一後撲上來,他險些又被這長勢喜人的鹿給拱倒,浮生沉浸往他袖子裡鑽,被他一把甩開:「自己去玩。我睡了多久?」

  「兩天沒睜眼!公子!你怎麼不說一聲就跑掉,還跑到那麼危險的地方!我和阿娘都擔心死了!還有師尊,師姐……」說著說著,她停下來,回過頭,發覺原本那最著急的人,不知何時已背過身去,兀自將泡好的米粉下了鍋。

  「師姐?」

  春曇一嘆,推開呦呦,走到妹妹身後,斟酌了半晌也不知該如何開口,他的巧言善辯在家人面前似乎不頂用:「……瓊兒。我……我不是故意的,實在是……」

  「知道,你從來都有你的苦衷。三年前是,十三年前也是。至於我,爹娘的仇也好,遺願也罷,跟我又有什麼關係呢,我只要沒心沒肺地活著你就滿意了。」

  她越說越氣,一鍋粉活活攪出個大漩渦:「你是他們的兒子,我就不是他們的女兒了嗎?為什麼從小到大,你都不能多信任我一點?我已經十六歲了!」她驀地轉過身,眼圈通紅,一把摔了手裡的筷子,「爹爹和阿娘都不在了,我就你這麼一個哥哥,為什麼也你總要把我丟下啊!你知道我把你們挖出來的時候有多害怕嗎!」

  話還沒說完,她眼淚就吧嗒吧嗒掉下來。

  春曇愣住了,瓊兒從小就不愛哭,去柑子園被蜜蜂蜇了也能忍住,眼睛直愣愣盯著阿婆摘下來的蜜柑,不慌不忙伸出小手,慢條斯理剝皮吃掉,吃完了掀開衣袖指著自己圓乎乎的小拳頭說了一聲疼,傅子雋一看,胳膊赫然已經腫起半截,便斷言這娃娃日後必成大能。

  可眼下「大能」卻被他氣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毫無形象地哇哇大哭,眼淚一把鼻涕一把,好不可憐。

  春曇俯身,渾身上下都掏不出個手帕,還是晴河跑來替他解憂。

  「……瓊兒,別哭了,是我不對,忘了你也會長大,總覺得,你好像永遠都只有這麼高,抱著什麼跟在我身後邊吃邊喊哥哥……」他緩緩蹲下,伸出手,「來,給你打。」

  春瓊癟著嘴,哭得更凶了,可手勁倒是一點不含糊,啪的一聲,拍的他掌心立時就麻得沒了知覺。

  晴河嚇了一跳,衝上來攔她:「師姐,公子才剛醒過來……」

  「怕什麼!」春瓊抽抽搭搭,拽住她的小手起身,抹掉眼淚,似乎哭過發泄過之後心情也好了許多,語氣也恢復了正常,「師尊不是已經說了,他沒什麼事,昏過去只是因為力竭。如今他可是修士的體魄,外傷隨便養養便好,何況還有個小題大做的洛予念,走之前,不都替他仔仔細細擦過藥了。」

  「走?」春曇呼吸一滯,一顆心立時提到了嗓子眼,「他走了?走去哪兒了?」

  「他……」晴河剛一開口,便被春瓊一把捂住了嘴。

  「被你氣跑了唄。」春瓊道,「怎麼,現在知道怕,知道後悔了?你衝動的時候,在他面前一個人身先士卒慷慨赴死的時候怎麼不多想一想?你屢次三番這樣胡來,罔顧他捨命、耗費修為救你,我若是他,肯定走的遠遠的,再不見你!」

  果然……他生氣了……他定然是生氣的,春曇也跟著一屁股癱坐到地上,之後的事他記不大清,但被他推開那一瞬,洛予念眼中的震驚與無助,他到現在想起來心裡還一陣陣發酸。

  但,只是生氣的話,應該很快就會好吧?或者,他現在就去滄沄負荊請罪?事出有因,洛予念會原諒他的吧?

  看到他六神無主的樣子,春瓊臉上忽然閃過一副大仇得報的幸災樂禍:「好啦,騙你的!他哪裡捨得生你的氣。」她收起了笑,嘆了口氣,聲音也跟著放輕,「他是跟同門一道回滄沄了。我師尊也跟去了,還有玉沙的封師姐,連幾十年都沒離開過碧梧的碧虛真人都一起去了……說是要去……送一送清沄真人。」

  清沄真人。

  直到現在,春曇也依舊沒什麼實感,那可是當今仙門第一人,竟也像個凡人,在他面前說沒就沒了。

  他輕輕一嘆,問:「滄沄的掌門玉牌,還有木流珠……」

  「都在,被洛予念帶回去了。」

  「那現在,南夷怎麼樣?」

  「方師姐在呢。還有勞羅和阿杞也在幫她……」

  春曇直聽兩個丫頭你一句我一句抱怨到夜深,等她們都睡著,才得空,獨自推開祠堂的門。

  他將御龍擦了擦,放到了爹爹那把箜篌旁,而後跪在蒲團上,鄭重磕了三個頭。

  「爹,娘。」他忽而有點哽咽,「我回來了。」

  他靜靜看了他們一會兒,才緩緩開口:「放心吧,這世上從此之後都沒有懸息了。我厲害吧。」他含著眼淚笑了笑,想像若是阿娘還在,不知要怎麼誇獎他,「只不過,也沒有清沄真人了,不知你們有沒有見到她……還有,御龍里的蒼龍之魂也消失了,它現在變成了一把普通的寶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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