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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洞裡有一些,身上也有。」

  有人詫異:「不過,那幾個孩子是怎麼回事啊?還有不會走路的,為什麼要帶上他們?」

  「不知道啊,有個長得好像我堂弟。」

  「你看他們脖子上都有金瞳……那不是大巫的……」

  納普不禁皺眉,往那處狠狠一瞥,竊竊私語的人立時閉了嘴,再不敢多言。

  「出發吧,若有人膽敢闖入,我們盡可叫他們有進無出,有去無回。」

  「是!」

  年輕的蠱師們被分編成十幾人一隊,熟稔地散開,自不同洞口進入山腹。

  春曇與大巫身邊只留下二十幾人,均是與納普差不多年紀的親信,是曾跟隨蚺教征戰過的精銳,雖體魄雖已不比當年,還有人身帶殘疾,但個頂個是用蠱的好手。

  與方才那些年輕人不同,這些人面色凝重看著納普,其中最年長的幾個曾經為追尋月孛與黛初去過中原,他們親眼見識過洛熙川的本事,萬幸從御龍劍下撿了條命回去,所以從方才聽到修士來襲的消息便牙關緊咬。

  納普並沒有廢話安撫他們,只將那最小的人質用麻布兜綁到胸前。

  「走吧。」

  大巫甫一發話,再沒人敢提出異議,魚貫入洞口。

  山腹內的道路時而狹窄時而崎嶇,他的徒兒立時繞至他身前,背對他單膝跪地,他一把老骨頭似乎沒剩多少斤兩,輕而易舉便被背起。

  黑暗中,四周傳來的嘁嘁喳喳的人聲,卻連一個人影都看不到,勾回盤曲的無數條甬道中,蠱師們正緊鑼密鼓布下天羅地網,殊不知,都是白費工夫。石壁上,洛予念留下的靈力標記在暗道中閃著光,一橫一豎交錯,橫短豎長,像一把劍,指向正確的方向。

  春曇曾暗中摸來依克山許多次,這山群著實在複雜,光是入口就不下百處,死路、陷阱遍布,每當他試圖探索一條新的道路,無一不以失敗告終,他甚至還在途中見到過不少屬於中原修士的物品,諸如碎裂的玉鐲,藥葫蘆的塞子,玉佩的絲穗,扇面腐爛只剩下扇骨的摺扇。那扇骨上篆刻的名字靈力甚至還沒有散乾淨,人名他見過,就在滄沄的聽瀾閣,算起輩分來,該是清沄真人的師叔祖。

  若不是他爹娘留下了輿圖,他怕是三年五載都摸不到彌瓦淵所在,阿念他們也一樣,興許還會步前人後塵,被耗死在這暗無天日的洞底,屍骨無存。

  「大巫!」

  不多時,他們便穿過層層機關到達暗河的上層,大巫與蠱星降臨,駐守的人猝不及防跪了一地。

  「若我出不來,日後,他便是大巫。」大巫指了指自己的徒兒,眾人皆驚,納普更是紅了眼眶。

  唯獨那未來的大巫,旁觀者一般平靜,心無雜念地扶著大巫,替他整理方才弄亂的長袍。

  火光中,春曇默默回望,不久前,就是在這條路盡頭的轉角,他撞上了獨自潛入的洛予念,當水底的召喚陣亮起,照亮那張臉的時候,他簡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

  好像不論何時,只要他想,只要他需要,那人總會出現,默默陪伴到捨命相互。

  可是這一次,他希望洛予念能慢一點,能等到傅子雋,等到他滄沄的同門們趕到,不要再冒冒失失一個人衝進來。

  「你們留在這,守好。我陪大巫和蠱星下去。」納普的目光掃過他們每個人,最終也沒有道一句別,轉身便走下幽深晦暗的階梯。

  石階盡頭是一面厚重的石壁,壁上毒蘚遍布,大巫掏了一把粉末撒上去,毒蘚瞬間腐爛成汁液,從石磚縫隙里流下去,露出了一副怪異的壁畫。

  隱約看出是個牛角人面蛇身、背生雙翅的怪物,左二右三,他足足生了五條臂膀,五隻手裡分別持戈、殳、戟、矛與箭矢,竟與中原各處供奉蚩尤的石窟壁畫如出一轍,春曇不禁愣住。

  大巫的徒兒從腰間解下自己奇形怪狀的無格匕首,走上前,嚴絲合縫將其嵌入壁刻中那隻矛的矛尖處,向下猛力一按,地面一陣顫動,轟隆巨響聲中,沉重的石門開始上升,腥臭氣登時撲面而來,暗河在鬼哭中緩緩出現在他們眼前。

  門前拴著一條木舟,擺渡不過一盞茶,他們便被送到了血陣旁,納普將纜繩系在洞口突出的石筍上,木舟便停在原地,浮浮沉沉。

  大巫抓著繩子,踩在納普的肩,費力地爬進血陣所在的平整洞窟,在陣前虔誠的三跪九叩後,他慢吞吞爬起身,脫下常年穿著的黑色長袍,露出瘦骨嶙峋的四肢,常年不見光,蒼白皴皺的皮膚上刺青的顏色依舊鮮艷。他將月孛提在手中,口中唱誦著春曇聽不懂的咒文,顫顫巍巍原地起舞,渾身沉甸甸的白銀和黃銅墜飾丁零噹啷響成一片,好似在回應這洞中如嚎哭的陰風。

  不過幾步,他便體力不支,氣喘吁吁地扶著牆壁,轉過頭看著春曇,身後的納普一推,春曇不得不躍進洞中。

  大巫蹣跚著靠近他,隨意在他手臂上找到一處傷口,用髒灰白的指甲猛一按,鮮血便順著手腕、五指徐徐流下,落到鈴身上,走過凹凸不平的符文。

  殷紅色緩緩滲進去,整顆鈴鐺都散發出一層暗紅的光。

  「開始吧。」大巫精疲力盡地笑了笑,「喚醒它,就像之前你做的那樣。你的心意足夠誠懇,足夠迫切,它便會回應你,成為你的……」他話音未落,那鈴鐺的光竟倏忽消失了。

  「成為我萬劫不復的無間之境?」春曇面無表情地看著他。血依舊在流,可卻順著曼陀羅花瓣的五個尖一滴一滴落到地上。

  「這,這是怎麼回事!」大巫愣了愣,這不可能,在這裡,這麼近,不論你願不願,月孛都會與血陣產生感應……」

  「你做了什麼!」大巫猛一抬頭,用力撥動腰間的銀鈴,納普懷中那包裹嬰兒的麻布兜一抖,金瞳豎頸,勾牙上寒光一閃,將將停在孩子的頸前,幾乎要刺入他稚嫩的皮肉里去。

  春曇無奈嘆了口氣,別開了眼,一動不動。

  大巫忍不住激他:「你若再耍花招,我便殺光他們。」

  「你就算殺光所有人也沒有任何用,造孽罷了。我不是蠱星。」春曇直視著他,一挑下巴,「你拿的這個,也不是月孛,是假的。」

  「不可能,收起你的小心思吧。我曾經將它供奉神前多少年,又怎會感受不到它的力量。」

  「有什麼不可能,這鈴鐺是我爹爹親手所作,鑄造之時,便融入了真品的一角。」春曇伸出血淋淋的手,肆無忌憚地用指尖摩挲過他並不認得的符文,「我爹爹還為此受了重傷,只為了能騙過你們。不信你去問問勞羅,他知道的,真正的月孛,鎮壓在滄沄。」

  大巫那雙永遠半垂的眼皮終於一點一點掀起來了,渾濁的眼珠里透出不可置信地呆滯。

  「這一切該結束了,大巫。」春曇平靜地看著他,「這彌瓦淵下,懸息陣里,千千萬萬枉死的冤魂,早就該得一個解脫。」

  「不,不能結束……我們還沒殺回中原……」大巫面如死灰搖著頭,一把抓住他,不死心地將月孛往他的傷口上捅。

  「修士們已經到了,他們傾盡全力也會毀掉這裡,你們擋不住的。」春曇一把扣住他脆弱如枯枝的小臂,從他手中,將那假月孛一點一點抽出,丟到一旁。

  隨著月孛一起被抽走得,彷佛還有大巫的靈魂,一瞬間他只剩一把腐朽的骨癱坐在原地。

  春曇緩緩站起,轉過身,居高臨下地看著納普:「中原的修士們早就來過這裡,山壁上有你們看不到的指引,若是不想那些年輕人白白送命,便不要負隅……」

  他話沒說完,便被身後一陣毛骨悚然的笑聲打斷。

  大巫不知何時,竟不聲不響站了起來,走到了血陣前。他解開腰間的麻布藥包,裡頭裝的竟也不是草藥,而是一隻小巧而古樸的紫褐色爐鼎,不過掌心大小,即使沒有靈力催動,即使隔著這麼遠的距離,春曇也能感受到其中蘊藏的深厚靈力。

  大巫虔誠地捧起它:「連山爐,我們花了好久才找回它。」

  春曇一驚,那是中原大名鼎鼎的仙器,三百年前不慎在大戰中遺失。據說,此爐中的玄妙陣法乃神農大帝親手所設,能化腐朽為神奇,煉凡草為仙丹。

  大巫將掌心爐打開,傾倒出一顆血紅色的丹丸,來不及細想那是什麼,春曇本能飛身上前,伸手要奪,可依舊沒來得及阻止他猛地吞下那藥。

  咕咚一聲,喉頭一滾,大巫如釋重負:「我可以死,外面所有人都可以死,十萬大山的人你們儘管殺。只要血陣不毀,戰神的執念便不會消失。」他咧了咧嘴,露出一個猙獰的笑,「呵,呵呵,呃——啊——」笑聲急轉直下,成為痛苦的哀嚎。

  一瞬間,他渾身的青筋都鼓脹了起來,在他乾枯的皮膚下一跳一跳。

  「你吃的是什麼……」春曇脊背發冷。

  「你以為,沒有月孛,我們就任人宰割了麼?有了蠱星的血,有了懸息的毒,我便可以直接進入血陣,喚醒懸息——一個沒有主人,不受控制的懸息,誰都別想逃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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