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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勞了。」夏聆語使了個眼色,那嬤嬤又送來一袋銀錢,秦舍意沒有接:「給小女與給在下是一樣的,夫人客氣了。」

  夏聆語也笑笑:「既然如此,那我就讓嬤嬤送送您。」

  秦舍意頷首稱是,領著蒲與荷回去了。

  夕陽西下,將軍府本設了晚宴,但秦舍意沒有留下,那幾人亦未挽留。蒲與荷坐上馬車的時候,還掀開帘子,看了眼那熱鬧的府邸,心中莫名惆悵。她放下帘子,坐在車裡,小聲說道:「我覺得夏夫人真可憐。」

  秦舍意不答,而是問道:「你師兄呢?」

  蒲與荷一驚:「糟了,我這一天都沒怎麼見著他。我就看見他爬到他姐姐那屋頂上了,他不會——」

  「應當不會。」秦舍意略略思索著,「他那性子,若真要闖出點事情來,就不會忍到晚上了。那嬤嬤夜裡會睡外間,白天出去的女婢也都會在,只有宴會的那會兒,他才可能單獨見到夏聆語。」

  「那他,現在要怎麼呢?」

  「許是回家了。」秦舍意叮囑她,「到家以後,千萬少說話,別跟他吵架。」

  蒲與荷嘟囔著:「我其實,不是很會跟人吵架,我很溫和的。」

  我只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

  秦舍意笑了:「我知道,歇一歇吧,到家我叫你。」

  「我不累。」蒲與荷巴巴地望著他,「所以我為什麼是你女兒呢?」

  秦舍意笑意不減,娓娓道來:「我那時候還在家中,跟隨我父親一道在鄉中坐診。遇見你的那天,你剛好發著高燒,才一歲多點,被一個老人家抱來看病。」

  「老人家?我奶奶嗎?」

  「不像。」秦舍意搖搖頭,「她雖然十分緊張你,但那神色姿態,不像你奶奶,反倒有種難言的古怪。當時是夏天,下著大雨,我父親去城東出診,而我在家坐堂。」

  秦舍意回憶起那天,都覺得不太真實。

  天色實在太暗了,明明是下午,卻好似已經夜幕降臨。黑雲壓城。風聲呼嘯,大雨將至,爐邊的窗戶紙仿佛一觸即破,蒸騰的水汽混著藥香瀰漫在整個屋子裡。十八歲的秦舍意剛剛熬好了給祖母的藥,就聽家裡的幫傭來找他,說是外邊來了個老太太,抱著個小孩兒來。

  「那老人家見我,直喊救命。」秦舍意微垂著眼帘,絮絮低語,「我當時看你燒得厲害,不哭不鬧,一點精神都沒有,便在家中給你煮了藥,餵你喝下。」

  「然後呢?」

  「後來那老人家就消失了,我怎麼都找不到她。」

  「啊?」蒲與荷十分驚訝,「我是被她借著看病的由頭拋棄了?」

  秦舍意解釋道:「鄉中父老都沒見過她,口音亦不是我們那片,我猜可能是逃難至此,難以撫養你,所以才出此下策。」

  蒲與荷啞然,心情微妙。

  秦舍意笑笑:「你命大,燒成那樣,最後竟然救回來了。我父親說,這孩子與家裡有緣,便打算養著你,認你做我妹妹的。」

  「那,那最後怎麼?」

  他們的馬車經過一片如水的月色之下,皎潔月光透過帘子,在秦舍意的頸側落下一道淺淺的光暈。他一直都是溫柔的,說話是,做事也是,連訴說那些苦痛的往事,也沒有見到怨憤與憎惡。

  「收留你的一個月後,我家走水,我父母與祖母都葬於大火之中。」

  蒲與荷驚愕,頓時僵住了。

  「我兄長與阿姊都說這孩子不吉利,想將你送人。但你生病那段時間,都是我在照料你,真要送走,竟有幾分捨不得。」

  蒲與荷聽他這溫柔語氣,突然難過起來:「其實,你也可以把我送走的。」

  「我幼承庭訓,十八歲的時候差不多可以獨立出診了,所以我帶你離了家,想著自己也算有幾分本事,不至於餓著你。」秦舍意淡然笑著,「只不過背井離鄉,見了世面,才知道良醫良相,都是難為之事。」

  蒲與荷聽了,更是揪心:「那你一定吃了很多苦吧?」

  「過去了,便不覺得苦了。」秦舍意知她心情,從腰間荷包里找出一個小小的油紙包,遞給她,「今日分來的糖,給。」

  「哦。」蒲與荷還是傷心,秦舍意卻道:「你本來隨我姓,他們叫你秦姑娘,倒也不錯。只是你半年後,又生了場病,我卻怎麼都治不好,最後還是去尋了一位長者,治好你的。那前輩早年在道觀修行,他說這孩子不宜與我一個姓,容易折壽。」

  「然後呢?」

  「然後我帶你去觀中算命,那老道長說你身似浮萍,將來終要與我分離,取名隨緣便好,無需強求。」秦舍意似乎是說累了,長長地舒出一口氣,「那年夏天,我們住在一條長街上。屋後頭便是一個湖泊,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你那時候差不多三歲了,會追著蜻蜓跑,分不清蔥和蒜,還把我養的一盆菖蒲當成野草拔了。」

  蒲與荷忍不住輕笑:「我小時候還這樣啊?」

  「煩人呢。」秦舍意低聲嗔怪,他倚著馬車,喃喃著,「彼澤之陂,有蒲與荷。我給你取這個名字,也是應景了。」

  「蒲是菖蒲,荷是荷花嗎?」

  「嗯。」秦舍意笑笑,蒲與荷想了想:「那,那你也該是我義兄才對。」

  「你年幼失怙失恃,又身在異鄉,我怕你受別的孩子欺負,才對外說你是我女兒。」秦舍意頓了頓,像是累了,「但父母之恩,我不可一人獨占,你還是要知道些,將來若是,若是——」

  他的聲音戛然而

  止。

  蒲與荷愣了愣,稍稍傾身,才發現這人已經睡著了。不過馬車裡光線比較暗,她才沒有看見。

  「沒有將來的,我就算知道,我也不會對他們有什麼感情。」蒲與荷呢喃著,將馬車裡的一條薄毯給人蓋上。

  第32章 第32章你不需要理解那種人

  馬車緩緩停在大門前,蒲與荷叫醒秦舍意,與他一道下車。就在此時,陰影之下,走出來一個人,出聲問道:「回來了?」

  蒲與荷小小地嚇了一跳,轉頭看去,才發現是夏聞語:「你都回來了?」

  「我下午就回來了。」夏聞語情緒不高,隱隱有股怨氣在,蒲與荷怕刺激他,只得訕訕應了一聲:「哦。」

  「進去再說。」秦舍意示意他們不要著急,夏聞語踢了一腳腳邊的石子,那米粒大的小石子飛出去老遠,在空曠的大街上滾了又滾,消失在了不知名角落。

  秦舍意將他們都帶到自己的書房,鎖了門,點了燈,蒲與荷感覺到氣氛不對,乖乖坐好。夏聞語坐她旁邊,昏黃的燭火照出他那張深沉的臉,明明年紀不大,卻顯得十分苦大仇深。

  秦舍意也坐下,神色凝重:「小夏,小蒲,我有件事要與你們說。」

  「什,什麼事?」

  蒲與荷這一天的心情就跟坐過山車似的,要是再聽見些刺激的故事,她可不能保證還能像現在這樣冷靜。

  秦舍意緩了緩,鎮定說道:「夏夫人,可能有孕了。」

  「什麼!」

  蒲與荷跟夏聞語異口同聲地叫了出來。

  夏聞語更是一把拽住秦舍意:「真的嗎?師父你沒有診錯?」

  「我不確定,只是觀其飲食起居,尋其脈象,似是有孕之徵,但時間尚短,不敢貿然下定論。」秦舍意分析著,夏聞語手上鬆了勁,呆呆坐了下來:「她本就不願離了那人,如今有了身孕,更是離不得了。她這輩子,難道就要在那泥潭裡不斷下沉嗎?」

  「先別急,有孕一事還需再觀察一段時間。只是,」秦舍意猶豫了一下,「夫人這身子,不宜生產。即使調養得當,這孩子恐怕也很難成形。」

  夏聞語抿著唇,悶聲不響。良久,他才說道:「若是告訴姐姐,她必定不會同意打胎,若是不告訴她,孩子流掉,對她來說依然是不小的打擊。」

  他說著,突然狠狠錘了下桌子:「那個王八蛋哪裡好!值得她奮不顧身往火坑裡跳?」

  屋子裡一片死寂。蒲與荷看看秦舍意,又看看夏聞語,再想想那個讓人頭疼的劇情,產生了很強的代入感。

  這進退兩難的境地,最後演變成無法拯救的死結,也是讓人嘆息。

  良久,秦舍意說道:「過兩天我會去府中送些安眠的香囊,你好生考慮考慮,怎麼跟你姐姐見面。」

  「我今天見她給那個狗雜種做護膝,氣都快氣死了。」夏聞語攥緊拳頭,蒲與荷趕忙勸道:「彆氣了彆氣了,過會兒這桌子都得被你錘爛了,多可憐啊。」

  三個人又聊了會兒,還是沒商量出個子丑寅卯來,只能暫時作罷。

  輾轉到了後天。

  秦舍意又帶著蒲與荷去了將軍府。路上,小蒲同學問這人:「義父,您之前去將軍府,沒向夏夫人透露一二麼?」

  按一般套路來講,正式相認之前,不應該還有個什麼互相查看信物之類的環節?

  秦舍意答道:「一年前,太后懿旨讓我負責醫治將軍腿疾,但那時候的將軍恰恰是最為陰晴不定的時候,我出入將軍府,都被僕人緊盯著,連夫人的面都沒見過,更別說聊上幾句了。」< ="<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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