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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即便是鬼門關,看在金子的面子上,他也闖了。

  張道長成功登船,林園緊隨其後。林園的目光從那枚閃耀的金子上划過。師父鐵公雞一個,哪怕升了大官也摳摳搜搜,從未如此奢侈過。而且張道長從不會以如此傲慢的態度對待普通百姓。林園思及溪亭所言,心中猜測得到證實。

  師父多半是被奪舍了。他不動聲色,身形隨著船身起伏不定。

  烏雲罩頂,青山鎮守天地間,一尾小船駛入莽莽江水之中。豆大的雨滴噼啪砸在船板上,像是石子,砸得小船晃晃悠悠。船夫迎著風雨,撐杆把控方向。

  黑壓壓的船艙里,張道長閉目養神。竹篾交錯的影子落在他肩頭,像是刀劍加身。這船太破,裂口眾多。林園背後就有一個。風雨如同利刃剮著他的後背。他想用身體把這個窟窿堵住,免得師父淋雨。可是雨越下越大,他的臉漸漸失去了血色。握住劍柄的手背鼓起青筋。

  天邊炸響雷聲,閃電的白芒驟然穿透這艘小船,照亮他們二人的面孔。

  張道長睜開了眼睛,問道:「你師叔給你回信了嗎?」

  林園道:「還沒有。」

  張道長道:「信在你身上,拿出來,念給我聽。」

  林園胸口位置,緊貼著一封書信。柳章得知他們在長安艱難,已經做好了接應。這個消息他在支走師父後,告訴了所有人。但張道長在一無所知的情況下,洞察一切。林園面對追問,保持了鎮定,「師父能否回答我一個問題。」

  張道長道:「你想問什麼?」

  林園道:「師父明明不願意連累師叔,為何要忽然決定南下,同意去找他。」

  張道長道:「為師已經說了,陛下罷了我的官,長安沒有我們的立足之地……」

  林園反駁道:「長安何曾有過我們的立足之地,師父一直堅守,不是為了另外一件事嗎?」

  張道長打斷他的話:「你多嘴了。」

  林園抽出長劍,把劍架在他的肩膀上。一個浪打過來,兩個人都有些顛簸。林園眼神銳利堅毅,劍拿得很穩,「你到底是誰?」

  張道長的臉上反射著劍光,「我是你師父,張清虛。」

  林園的劍刃逼近他咽喉,道:「你應該不知道。師父很討厭這個名字,說一聽就像個神神叨叨的窮鬼。他從不自稱張清虛。」

  張道長道:「名字而已,何必計較。」

  林園斷然喝道:「我不管你是誰,趕緊從我師父身上下去!否則我對你不客氣!」

  張道長道:「你有這個能耐嗎?」

  張道長以掌刀劈開長劍,林園再刺,在船艙上戳出一個窟窿。劍氣削去半個船頂,風雨怒號,雷霆大作。破船劇烈顛簸,撐杆船夫當場被巨浪甩飛出去。林園見狀,要去拉住船夫。城門失火殃及池魚,那是條無辜人命。可張道長截住了他的去路,探爪掏他胸口。

  林園側身閃躲,二人纏鬥,把破船打得四分五裂,各自占據一塊船板,在大浪中浮沉,渾身濕透。隔著電閃雷鳴對峙。林園操起長杆,正面出擊。張道長身法快如鬼影,每次都在即將被竹竿擊中前逃脫,並閃現到另一個位置。

  林園始終慢他一步,反被飛來木板多次擊中。

  他艱難穩住身形,望著自己肩胛骨處的血窟窿。雨水沖刷著血水。師父下了死手,他卻狠不下心腸。那畢竟是他的授業恩師。理智告訴他,師父不可能這麼對待自己,對面殺氣騰騰的是別的什麼東西,他必須除掉它,救回師父。

  剎那的猶疑總讓他錯失良機。

  張道長踩在林園的後背上,用身體的重量將他壓入水中。林園嗆水窒息,四肢掙扎,卻被踩得更深。張道長半個身體沒入水中,而林園則完全被卡在水下,難以冒頭。張道長面容冷峻,一片漠然,好像即將淹死一個毫無關聯的人。

  這時,江面掠過細長纖影,從青山直下,長虹貫日。百餘丈落差高度,猛然襲來。張道長察覺濃烈殺機,抬起頭。他瞳孔反射出一抹黑影。

  黑影轉瞬到眼前,狂風炸翻他衣裳頭髮。張道長悶哼一聲,胸口仿佛被巨石擊中。他目眥欲裂,向後飛出十幾丈距離,雙腳在水面上劃出兩道筆直白浪。波濤洶湧的江面上,少女身形輕盈如白鶴,站在水面上。她周身衣料似能避水,籠罩著淡紅色光暈。

  張道長飛上了岸,摔進樹林之中。而昏迷的林園漸漸浮上了水面。

  大雨漸漸小了。江落抓住林園的肩膀,把人撈起來,弄到岸上。

  她蹲在林園旁邊,攥著拳頭,在他胸膛上錘了幾下。林園嗆出一灘水,胸膛劇烈起伏。他有氣無力地咳嗽,眼神渙散無力,四肢癱軟。等到肺里的水咳得一乾二淨,他總算活了過來。迷茫的眼神在虛空飄蕩著,鎖定一旁的江落。

  他嘴唇蠕動,發出乾澀的聲音,「小、小師妹?」

  江落用袖子擦掉他眼睛上的水,道:「是我。」

  林園精神有些恍惚,道:「我死了嗎?」

  江落道:「沒死,我救了你。」

  她扶著他的肩膀,背靠大樹,支撐起身體。林園勉強看清周圍的大江和樹林。他回過神來,這裡不是陰曹地府。他以為自己已經死了。

  江落道:「你在流血,需要包紮傷口。」

  林園抬手按著自己的肩膀,鑽心一樣疼,「我師父在哪?」

  十幾步開外,那兒躺著具黑衣屍首。林園扶著大樹艱難立起身,他踉踉蹌蹌走向那頭,雙腿搖晃。撲跪在張道長面前。江落望著他悲戚的身影,一言不發。張道長死不瞑目,四仰八叉對著蒼穹,胸膛呈現出明顯的凹陷。江落一掌打碎他的內臟和肋骨。

  林園眼中淚水奪眶而出,他抱著張道長的頭顱,啞聲喊道:「師父。」

  這聲師父叫得格外破碎,讓江落心生異樣。師父二字,於她而言同樣意義深重。她竟然感受到了林園的悲痛蒼涼。哪怕師父要殺他,師父死了,他

  依然難過得不能自已。江落走到林園身後,解釋道:「他不是你師父,只是一隻傀儡。」

  林園捂住張道長的眼睛,手指顫抖,「我知道。」

  江落接著道:「你師父早就死了。」

  林園低下頭去,從張道長的胸口,掏出了一大把黑色傀儡絲。活人是不可能被傀儡絲寄生的。有人殺掉了張道長,把他的屍首改造成傀儡。傀儡的氣息與死者生前無異,眾弟子們都沒察覺,只當是師父回心轉意了。殊不知殼子裡早已換了一個人。

  傀儡絲混合著屍血,散發著濃濃的腐臭氣息。

  張道長已經死去多日。林園心痛難忍。把那些傀儡絲一根一根抽出來,扔到一旁。他這麼做,張道長也不會活過來。他只是不想髒東西留在師父的身體裡。江落目睹此情此景,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如果柳章這樣死去,她恐怕會發瘋。

  林園應該也很喜歡他師父的。

  林園抽完傀儡絲,又去江邊打水,為張道長擦臉。脫下自己的濕淋淋的衣裳,蓋住張道長血肉模糊的身體。論理說,傀儡屍體應該燒掉。但雨太大,找不到乾柴。林園跪在林子裡徒手挖墳,十指鮮血淋漓。江落遞給他一根棍子。林園沒要。

  他挖了一個大坑,將張道長放進去。堆成墳塋,用石塊壓住。最後插一塊木牌子,上刻恩師張清虛之墓。林中水汽瀰漫,泥土濕潤。江落看著他指甲里的血泥和地上跪出的膝蓋凹痕。人間的師徒情,不止她與柳章獨有。每個人失去至親至愛都會無比痛苦。

  林園臉色難看得像個死人,他說道:「小師妹,謝謝你救了我。」

  江落若有所思,道:「你是不是不希望我打死這個傀儡?」

  林園道:「你做得是對的,沒有錯。」

  如果可以,他情願用自己的命,去換師父的命。

  但師父已經死了。他想自欺欺人也做不到。林園失魂落魄往南邊走去,一瘸一拐,衣裳髒污。江落問道:「你要去哪?」

  林園道:「去找師叔,把這裡的消息告訴他。」

  江落想了想,決定護送他一段路程,免得再遇到危險。兩人沿著岸邊行走,救下了掛在浮木上的船夫。船夫命大,上岸念了幾十聲阿彌陀佛。真正從鬼門關回來,才知道有些錢不能掙。江落對林園道:「明明是我們救了他,他為何謝謝佛祖呢?」

  林園沒接話,像是沒聽見。江落的話掉在了地上。這位師兄素來爽朗張揚,喜歡閒談。江落主動開啟話頭給他發揮空間。他卻不想說了。

  世人皆愛求神拜佛,可佛祖若真的有靈,怎麼會讓一個徒兒從師父身體裡掏出那麼多傀儡絲呢。林園抓著自己的劍,像只孤魂野鬼,只知埋頭趕路。人還是那麼年輕,卻不似當年策馬奔向玉山時那般意氣風發。

  江落道:「我只能送你到這裡。」

  林園走出了幾步遠,好半晌才聽見。他頓住腳,回頭望向江落,「你不去找你師父嗎?」< ="<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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