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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園是個好孩子,尊師重道,勤勉上進。張道長手把手教大的孩子。他從未忤逆過師父。張道長聽了這句大逆不道的重話,也愣了一會兒,道:「你說什麼?」

  林園竭力壓抑著自己的情緒,卻忍無可忍,道:「長安每天都在死人,我們身為修士,不能查明緣由,還死者一個公道。卻整日收集殘魂屍氣,供師父煉毒。師父覺得這對嗎?」

  這些話他早就想說了。他無法理解,師父到底在幹什麼,嘴上說著冠冕堂皇的話,背地裡卻幹著邪魔外道才做的事。修道之人理應身負浩然正氣,可師父為什麼會變成如今這幅模?林園滿腔悲憤,眼神中的控訴銳利而兇悍。

  看著一向踏實穩重的好孩子,急成這模樣。張道長嘆了一口氣,道:「你要死因,為師告訴你。大魈被江落打得元氣大傷,需要生魂滋補修復,就這麼簡單。」

  原來師父什麼都知道,而他們還在苦苦追查蛛絲馬跡,林園得知真相,如遭雷劈。想一想也在情理之中,他愕然道:「那為什麼死者都屬兔?」

  張道長道:「因為秦愫屬虎,虎食兔,大補。」

  張道長輕描淡寫的態度,深深刺痛了他。

  「師父早就知道,為什麼不阻止?」林園痛心疾首,道:「她害死了那麼多人。」

  「阻止,拿什麼阻止。長安上千萬人。屬兔的有幾百萬。你能保護所有人嗎?」

  「就因為做不到,就不去做嗎。師父,你從前不是這麼教的。」

  「我是把你的腦子教壞了,分不清輕重緩急。」

  「在師父看來,什麼最重,什麼最急?」

  「當然是幹掉秦愫是重中之重」

  張道長忙於煉丹,根本沒工夫跟他解釋那麼多。

  他帶著魂燈走向丹爐,被林園攔住去路。林園今日非要問個明白。

  「園兒,你必須明白。」張道長不得不耐著性子道,「乾淨的活兒大家都愛干,缺的是能幹髒活的人。秦愫一人獨大,隻手遮天。她能操縱怨鬼。她不死,長安就會源源不斷的死人。我們必須不惜一切代價想辦法殺死她。」

  「我們可以潛入宮中完成刺殺。」林園急忙道。

  「天真,」張道長冷笑道:「你知道南邊派了多少刺客,全部站著進去,橫著出來。」

  「秦愫真的……那般可怕嗎?」

  「不可怕,只是難殺,需要採用一些非常規的辦法。」

  張道長語重心長,字字出於肺腑,道:「匡扶正統,拯救萬民,那是你師叔和太子在南邊做的事。如果你過不了良心這一關,大可以跑到南邊去參軍,離了我這裡。師父一人也能奮戰到最後」

  林園反問道:「師父就這麼篤定自己一定會成功嗎?萬一殺不了秦愫,煉出更大的邪祟怎麼辦?」

  張道長道:「那便是蒼生不幸了。」

  蒼生不幸,好一個蒼生不幸。輕飄飄揭過自己的責任,後果全由百姓自己承擔。張道長如此冒險激進,只要能殺掉秦愫,他可以不惜代價不擇手段。

  林園臉色慘白,嘴唇蠕動了兩下,道:「如果師叔還在這裡,不會同意師父這麼做的。」

  張道長嘆道:「也許吧。」

  柳章腦子聰明,可能會有更好的辦法。但他確實想不到了。

  張道長望著林園大義凜然的眼睛,忽然想,也許他和柳章應該換個徒弟。林園跟著柳章,知行合一,永遠不會質疑自己的所作所為是否正確。江落跟著他,那麼難題迎刃而解。妖王可能是這世上唯一能絞殺秦愫的人。可惜,妖王拆了他一條胳膊,眼下也不在這裡,談合作也很難。

  張道長無路可走,迫不得已。哪怕徒弟質疑,他也不得不這麼做。

  誰不想光明正大,譽滿天下。可現實的困境只能逼人用非常手法。他若也愛惜聲名,那麼該做的事情又該讓誰去做呢……

  流水般的摺子和邸報送入宮中。

  秦愫坐在花園中喝茶。她忙了很長時間,難得歇一天。鞦韆架上,趴著只雪白小貓。小貓嬌氣,愛玩。畫師在後頭給它推鞦韆,動作幅度很小,怕搖太用力小貓會摔下去。他推了半個時辰,有點辛苦,額頭出了汗。一停下,小貓就叫。

  宮女們瞧他被貓兒戲弄的模樣都忍不住偷笑。

  難伺候的是貓兒,女陛下倒是不怎麼難為他。他心有餘悸,戰戰兢兢。那麼多畫師進宮,只活下來他一個。他有自知之明,他的命比貓輕賤。

  秦愫招招手,道:「把雪球抱過來。」

  畫師一臉茫然,道:「雪球?」

  秦愫給了小貓一個眼神。

  畫師訥訥道:「它不是叫繡球嗎?」

  秦愫道:「昨日園中花團錦簇,它叫繡球。今日怪熱的,叫雪球,涼快。」

  貓叫什麼名字,她說了算。畫師把鞦韆架上的小貓抱起來,走到秦愫跟前。秦愫順毛摸了兩下,貓兒還是怕她。一膜就炸毛。親近起來分外勉強。貓腦袋直往畫師懷裡鑽,尋求庇佑。秦愫笑道:「沒良心的東西。」

  畫師怕她不高興,道:「貓多的是,陛下想養多少就養多少。何必為它煩惱。」

  秦愫道:「可雪球只有一隻。」

  她鬆開了貓腦袋,蹭掉手上貓毛。宮女端來溫水供她洗手。這隻貓在宮裡住著最奢華的宮殿,吃著精美的食物。有十幾個宮女伺候它的起居。但畫師隱隱覺得,秦愫並不喜歡貓。或許只是貓愛答不理的態度讓她在意。哪天貓兒順從了,恐怕會被拋在腦後,遭受冷遇。

  內侍從花叢中走出來,回稟道:「陛下,張道長求見。」

  秦愫道:「宣。」

  畫師抱著貓兒退後,行了禮,離開。

  張道長隨內侍入宮,見到了秦愫。他單手抱著個瓷瓶,另一隻袖子空空如也。跪下去顫顫巍巍,差點五體投地。秦愫升他的官,利用伏妖司做一些事情。但這個老匹夫越來越不中用了。念在他是柳章同門師兄的份上,秦愫給過他幾分顏面,道:「起來吧。」

  張道長又顫顫巍巍站起來,道:「謝陛下。老夫身子骨不便利,可否賜座。」

  秦愫笑而不語,張道長不尷不尬站著。四周宮女都退下了。沒有人給他搬座位。

  秦愫道:「張道長斷了臂膀,又沒斷腿,怎麼會不便利呢?」

  張道長訕訕道:「也是。」

  秦愫打量這條斷脊之犬,唯唯諾諾,趨炎附勢。哪裡有宗門大師的風範。他竟然與柳章同出一門,是一個師父教出來的。「你找到你師弟了嗎?」

  張道長嘆了口氣,道:「還沒有,他被妖王抓到南荒去,一點消息都不知道。興許還在南荒。」

  秦愫嗤笑一聲,玩味道:「他在南邊都快做成影子皇帝了,你還沒找到他的行蹤,是找不到,還是裝作找不到呢?」

  張道長臉皮無意識抽搐了一下。秦愫手眼通天。

  什麼都瞞不過她。遑論這點小把戲。

  第145章 獻寶「我要你去南邊投靠柳章。」……

  張道長慚愧地低下頭去。一把年紀了,混到這份上。出門被百姓罵,在家被徒弟罵。進宮還得被秦愫指著鼻子罵。風光榮耀只是一瞬間,隨風而去。他又變成了潦倒落魄的糟老頭。從前柳章還會維護他,但現在,他孑然一身。

  張道長道:「臣願為陛下效犬馬之勞,肝腦塗地,絕無二心,請陛下明鑑。」

  秦愫道:「你這般無能,我留你有什麼用。」

  張道長尷尬道:「總會有些用處的。」

  秦愫道:「我要你最後做一件事,做好了,我便放過伏妖司弟子。」

  張道長受制於人,沒有二話,道:「陛下吩咐就是。」

  秦愫道:「我要你去南邊投靠柳章。」她從袖中取出一枚藥丸,放在桌上,「讓柳章吃下這個。」

  張道長瞥了眼藥丸,面色凝重,道:「控魂丹。」

  秦愫道:「你眼力倒不錯。」

  張道長精通煉丹術,整日跟丹爐打交道。他見識過太多的毒藥。控魂丹可名列前茅。吃了這東西,神魂俱失,會變成一具行屍走肉。秦愫竟然要拿這麼惡毒的辦法去對付柳章。張道長始料未及。雖然他想保全弟子的性命,但從沒想過要去害柳章。

  秦愫心狠手辣,至少對柳章留情。沒想到她無所顧忌什麼都不在乎了。張道長通體生寒,暗中罵娘,臉上擠出笑容道:「陛下馭人有方,何必用這麼個法子。柳章吃了藥,就不是柳章了。陛下得到一具聽話傀儡,有何意義。」

  秦愫道:「聽話些,也好過給我添麻煩。」

  南邊戰事不利,已經對北邊的政權形成巨大威脅,必須想辦法釜底抽薪。

  柳章對於秦愫來說,既是朝思暮想的情人,也是棘手的大麻煩。拿下東州後,戰線一直在往北推進。柳鍾麾下投靠者眾多,得了楊玉文更加如虎添翼。相較之下,能夠死心塌地為秦愫效力的將才屈指可數。大多是些牆頭草,極易倒戈。< ="<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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