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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靠著椅背,有些茫然地轉著指尖的收妖柄。

  無方鎮平靜的外表下,似乎掩藏著惡毒的驚濤駭浪,只要他掀開塞子,就會一股腦地湧出來,將他吞沒。

  自從來到這裡的第一天,他就有種非常強烈的不安感,與之相應的是,夢裡暮容兒那張親切的臉愈加清晰,只可惜在那些夢裡,她都是惡毒的姿態,比白怡蓉還要惡毒。

  “阿姐,你還記得她是什麼時候討了爹爹的歡心嗎?”

  他端起酒杯放在唇邊一點點抿,眸光暗沉,語氣平靜。

  慕瑤聽到問話,直起腰,茫然地想了一會兒。

  是了,最開始的時候,父親是不太喜歡白怡蓉的,她的勢利與淺俗與這個規矩嚴整、日子平淡的家格格不入。

  可是到了後來,突然有一段時間,兩個人變得如膠似漆起來,她不止一次見到她挽著父親回房間,二人有說有笑,白瑾立在一旁,黯然地看著,欲言又止。

  那個時期的白怡蓉,還是那張尖下巴的臉,鉤子似的眼睛,濃妝艷抹,酥胸半露,卻平白地多了一種高高在上的傲氣,這種傲氣主要體現在她栗色眼睛裡——睨著人的時候喜歡側著眼,眼尾那個鉤便顯得異樣嫵媚,眼裡含著疏離的笑意,笑意底下,淡漠如冰。

  那段時間,她對自己的糾纏少了很多,大鬧的次數也少了很多。

  也就是那時候,慕懷江忽然開始正眼瞧這一房側室了,將她抬得位比正妻,日日流連,甚至有點兒……耽於美色的意思。

  可是,怎麼可能呢?慕瑤現在想來,依舊覺得頗為荒誕。白怡蓉那樣的性子……她寧願相信父親被蘇妲己勾引,也不能相信白怡蓉能做那個動搖他意志的人。

  “我十四歲那一年。”她皺著眉頭,有些猶豫,“有一次,她的房門沒關緊,我從廊上經過,聽見了……聽見了爹在她房間裡。”

  她從沒有想過,在外人面前威嚴刻板的父親會有那種孟浪的時候,透過那個窄窄的門縫,她隱約看見白怡蓉勾著他的脖子,掛在他身上,聲音宛如鶯啼,又酥又媚,嗔怪道:“老爺,我叫蓉娘。”

  “……蓉娘。”

  “嗯,老爺……”

  她笑著,輕輕側過頭望向門縫的方向,眼裡含著嘲諷的笑,竟是一個有些像挑釁的表情。

  那個瞬間,她的心臟猛地漏跳一拍,以為自己的偷窺被人發覺了,手腳發涼地跑開了。

  她抿著嘴:“她讓爹叫她蓉娘。”

  從此以後,慕懷江寵愛她,就依言叫她蓉娘,白瑾面前也不避諱。

  白怡蓉得意的一段日子由此開始了,直到慕家滅門的那天晚上。

  慕聲轉著酒杯,低聲道:“叫……蓉娘嗎?”

  他拿起酒壺,再滿上一杯,心裡不知在想些什麼,沉甸甸的煩亂。

  一隻酒盞忽而伸到了眼前,凌妙妙臉頰紅紅的,麂子似的眼睛看著他,有些醉了,聲音軟綿綿的:“我也想要。”

  他回頭一望,才發覺她聽著他們說話的一會兒功夫,無聲無息地把自己面前那一壺都喝乾淨了,還來要他的。

  他們緊挨著坐在一起,抬手就會碰到她的衣襟,女孩發間溫暖的梔子香氣混雜著爛漫的酒香,惹人心神蕩漾,先前陰雲般的那些思索,“砰”地一下便全散了。

  他的睫毛輕輕動了一下,繞開她的手,逕自給自己倒,按捺住劇烈的心跳:“你……已經喝了一壺了。”

  凌妙妙酒量算不上好,在涇陽坡一壺燒刀子,就能讓她醉得胡言亂語,再喝下去,得成什麼樣子?

  “沒有,沒有夠一壺。”妙妙口齒不清地辯解,右手扒住了他的手臂,半個身子無意中靠在他身上,急切有點兒委屈,“差這一杯才醉。快幫我倒,我渴。”

  她的呼吸已經吹在他頸側了。

  “……不行。”他頓了頓,艱難地吐出兩個字,將她的手臂輕輕放下去,不知道是在攔她,還是在克制自己,“渴,我去給你倒水。”

  他端著酒壺不撒手,生怕她有可乘之機,剛起了身,一扭頭,發現柳拂衣直接拿過自己的酒壺伸過去,豪邁地給她斟上了,“倒什麼水……大過年的,喝酒!”

  慕聲咬著後槽牙:“柳公子……”

  “謝謝柳大哥。”還沒能他劈手來奪,凌妙妙就笑著一飲而盡了。

  隨後,她還不饜足,飛快地抓起他放在桌上的杯子,跟著灌了下去,還意猶未盡地舔了舔他的杯子邊緣,像只貪食的貓。

  隨後,她心滿意足地將兩隻空蕩蕩的酒杯捏在手上玩,一會兒平碰一下,一會兒杯口相抵,似乎是沒覺察到少年正雙眼發紅地盯著她,像是野獸盯緊了活蹦亂跳的白兔。

  她還捏著那兩隻杯子,抬起眼,對他傻乎乎地笑:“新年快樂呀,子期。”

  驟然數個煙花爆開,窗外一明,奼紫嫣紅,無限星光散落。

  第101章 舊恨新仇(一)

  這天晚上,妙妙是被慕聲抱回房間的。

  不是普通的攔腰抱——由於她醉了之後緊緊摟著慕聲的脖子不放,他將她以拔蘿蔔的姿態抱起來之後,凌妙妙就勢橫坐在了他手臂上,雙手交疊地摟著他趴在了他肩頭,任他託了回去,只露出一雙委委屈屈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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