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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同受到蠱惑,他昏昏沉沉靠過去,仰起臉,伸手摸了摸穆宵的眼睛。

  「星星。」少年喃喃。

  「好看,好喜歡。」

  穆宵胸腔被猛地一撞。

  「然然——」

  下一秒,少年頭一歪,倒在他肩膀上,呼吸勻稱。

  穆宵:「……」

  他無奈地嘆了一口長氣,將段栩然抱上懸浮車。

  剛安頓好段栩然,身後傳來尹公爵的聲音:「將軍,請留步。方便聊聊嗎?」

  穆宵看了一眼少年,確認他睡得正香,便替他蓋好毛毯,轉身下了車。

  -

  回到將軍府時,段栩然還沒有醒。

  穆宵拒絕了喬管家的幫忙,一路把他抱回臥室。

  給段栩然脫鞋子的時候,穆宵突然聽見少年問:「穆宵,你要跟他結婚嗎?」

  穆宵一頓:「什麼?」

  段栩然睜開眼睛,看著穆宵。

  「我剛才都聽見了,」段栩然語氣平靜,「他想把兒子嫁給你。那你們會結婚嗎?」

  第52章

  是的, 他都聽見了。

  雖然酒精的確令段栩然的大腦迷迷糊糊,但穆宵一把他放下,他就被突如其來的空虛喚醒了。

  他下意識想要去追尋消散的溫度, 跌跌撞撞挪到車門邊, 然後看見了穆宵的熟人。

  那位寵愛兒子的父親。

  段栩然聽見他對穆宵說, 兒子從小就喜歡他, 是真的很喜歡。所以做那些事並不是有意冒犯, 只是不懂得表達感情, 他被家裡寵得太任性了。

  他還說,如果他們兩家能夠聯姻, 將會是最堅固的盟友。這不僅對將軍在軍部的事業發展大有好處,陛下一直想要推行的改革也能得到更好的支持。

  穆宵蹲在床邊,在黑暗中凝視少年的眼睛, 低聲問:「那你聽見我的回答了嗎?」

  段栩然有點遲鈍, 好一陣都沒反應,半晌才吞吞吐吐地說「沒有」。

  當然沒聽見。

  不知道為什麼, 他當時可能是酒意上頭, 奇怪地覺得不舒服。

  好像有一坨濕沉沉的棉絮堵在喉頭, 令他呼吸困難。

  他內心深處似乎抗拒聽見那個答案, 所以又重新晃回躺椅上, 並且掩耳盜鈴地捂住了耳朵。

  然而沒什麼用。

  他忍到現在, 還是忍不住問了。

  段栩然眼睛一眨不眨望著穆宵, 執拗地想要一個答案。

  穆宵卻反問他:「你希望我和他結婚嗎?」

  男人的聲音一如既往冷靜,神色也沒有變化, 但在段栩然看不見的地方,他的手指在身側輕輕顫動了一下,滲出緊張的寒意。

  穆宵承認, 他這是趁人之危。

  都說人酒後會吐真言,他就是想趁著段栩然醉醺醺的機會,知道他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

  他還會不會像失憶前那樣,對自己說喜歡。

  段栩然臉上現出努力思考的表情,因為醉意,這思考過程顯得相當費勁。

  穆宵從未經歷過如此漫長的時間。

  感覺自己像站在法庭上的被告,等待法官落錘宣判。

  「和他結婚,對你很好。」

  良久,段栩然終於慢慢開口,嗓音里有股滯澀感,「對皇帝也很好。」

  「所以你應該和他結婚。」

  穆宵的心沉了下去。

  他安慰自己,然然這是關心他,為他好。

  但他還是不想再聽,沉聲說:「好了,別想了。睡覺吧,很晚了。」

  穆宵有些強勢地將段栩然按回床上,掌心遮住他的眼睛,不許他再看著自己。

  段栩然沉默了一會兒,忽而又小聲說:「可是,我不想你結婚。」

  穆宵四肢的血液轟地一聲回流,兇猛地泵向心臟。

  他壓住不穩的呼吸,輕聲問:「為什麼?」

  少年的睫毛在他掌心中顫了顫。

  「等你結了婚,我會從家裡搬出去。」段栩然說得很慢,「那我又要變成一個人了。」

  「我不想一個人。」

  穆宵心臟重重地收縮了一下,恍惚中覺得手掌中染了潮意。

  他慌忙移開手,卻發現段栩然並沒有哭。

  少年乖乖閉著眼睛,因為喝了酒,眼皮上泛著氤氳的粉紅。

  穆宵知道段栩然現在有問必答,但他不捨得再逼問下去。

  「你以後再也不會一個人了,」穆宵低聲承諾,「我保證。」

  穆宵等了許久,沒有聽到回答,只有均勻的呼吸聲漸漸響起。

  再仔細一看,床上的人睡著了。

  穆宵輕手輕腳替段栩然脫掉襪子和外面的衣褲,替他掖好被角。

  少年光潔的面龐在昏暗中散發著一點微光。

  穆宵靜靜地坐在床邊,目光逡巡他烏黑的睫毛,秀氣的鼻尖,還有……看上去很好親的唇瓣。

  那個吻忍耐良久,最後憐惜地落在了額頭上。

  男人的嘆息像一縷輕煙,很快與房中的靜謐融為一體,仿佛從沒出現過。

  「如果有一天,然然不再是一個人,還會需要我嗎?」

  -

  或許是因為喝多了酒,這天晚上,段栩然又久違地做了夢。

  這一次的夢境也十分清晰。

  他夢見他變成了一條魚。

  他躺在一個巨大的玻璃缸里,玻璃缸很大,裡面卻空蕩蕩什麼都沒有。

  連水也沒有一滴。

  段栩然不知道一條魚沒有水是怎麼活下來的,他只覺得渴死了。

  又渴,又害怕。

  他拼命用魚尾拍打缸底,試圖製造出一點噪音,提醒養魚的人這裡缺水了,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不知道過了多久,久到段栩然感覺自己已經是一條鹹魚幹了。

  一股茁壯的水柱突然從天而降,粗暴地砸進玻璃缸里,險些把段栩然砸了個「鹹魚翻身」。

  他欣喜若狂,但這喜沒撐多久,就變成了窒息的恐懼。

  段栩然發現,自己身為魚,竟然無法在水裡呼吸。

  當大量的水漫過他的口鼻——如果魚也有這個東西的話——他好像要被淹死了。

  「救……咕嚕咕嚕咕嚕……」

  段栩然一張嘴,水就爭先恐後湧進他的身體。他徒勞地向上伸出手臂,試圖抓住水面上不存在的救命稻草。

  一枚尖銳粗大的魚鉤橫飛過來,狠狠穿透他的手腕,將他勾在半空中。

  「啊——!」

  段栩然一聲痛喊,猛地從床上坐起來。

  他眼角帶著未乾的淚痕,額發全部被冷汗打濕,左手再次死死抓住自己的右手腕。

  那裡正隱隱傳來刺痛,像夢裡的幻覺被帶到了現實中。

  段栩然大口大口喘息,鬆開手。

  腕骨上浮出一圈深紅的指印,恰好印在那道陳年傷疤上。

  段栩然困惑地摸了摸傷疤,疼得輕嘶了一口。

  傷疤不痛,痛的是那一圈指印,足見他剛才在夢中有多用力。

  第二次了。

  上一次夢見自己這個地方受傷,還是在回阿斯特拉的戰艦上。

  兩次的夢境這麼相似,是在暗示什麼嗎?

  可是手腕上這條傷疤怎麼來的,他真的一點都想不起來了。

  陽光透過窗簾灑進房間,暖烘烘地照在段栩然身上,沒讓他在噩夢中沉溺太久。

  一回生,二回熟。

  他再回想一遍夢境,甚至覺得有點好笑。

  魚怎麼會被淹死?

  而且,魚怎麼會忽然長手啊?

  段栩然搖搖頭,只覺得渾身汗濕得黏膩膩的,起身去洗澡。

  熱水從頭上淋下時,他前一晚被酒精封印的記憶也隨之緩緩化凍。

  段栩然:「…………」

  他呆呆地淋了一會兒水,然後捂著臉痛苦地呻/吟起來。

  老天爺,他都胡說八道了些什麼?!

  什麼「不想你結婚」,什麼「不想一個人」……段栩然現在唯一不想的,就是面對穆宵!

  他怎麼能這樣得寸進尺、這樣厚臉皮!

  他誰啊?他有什麼資格對別人提這種要求?!

  段栩然深深懷疑,這全是因為昨晚和「不懂事的熟人兒子」說了太多話,被他那有恃無恐的氣焰傳染了。

  只是酒精不至於讓他醉成這樣,絕對不至於!

  段栩然心如死灰,麻木地將自己刷洗乾淨,邁著沉重的步伐走出浴室。

  並且在小方過來詢問他現在要不要下樓吃早飯時,堅決拒絕道:「我不餓,不去。」

  話音未落,他的肚子發出一聲響亮悠長的「咕——」

  小方飛速將他掃描一遍,嚴謹道:「小主人,你餓了。」

  段栩然:「……」

  段栩然:「這樣,你先下去幫我看看二主人在不在,悄悄的。」

  小方毫不猶豫:「二主人一早就出門了,出門前交代過小方,務必監督小主人按時用早餐。」

  段栩然呼地站起身,高興道:「唔,我好像確實餓了,我們下去吃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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