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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一下,」段栩然攔住他。

  面前是一個穿著病號服的小男孩。

  看著不過七八歲的年紀,小臉白得像紙,連眼皮都透出一股不正常的青灰色。一雙眼睛大而無神,裡面充斥著驚懼。

  段栩然想把小男孩扶起來,但他的手才剛用一點力,對方就猛地一顫,面上現出痛色。

  「對不起,弄疼你了?」段栩然趕緊道歉,放輕動作替他挽起袖口,「我看看是不是手摔傷了?」

  衣袖下的手臂瘦得厲害,好像就剩下一把骨頭了。

  段栩然沒看到傷口,率先入眼的是一些奇怪的痕跡。

  像是青紫的針眼和整齊的刀口,擠擠挨挨布滿整條手臂。

  他一愣,沒來得及細看,小男孩已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把手縮了回去,擼下袖子,一把推開他爬起來就跑。

  段栩然還在懵圈,驀地聽見身後傳來一陣刺耳的呵斥聲:「站住!兔崽子給我站住!」

  緊接著,一群身穿制服的人衝出來,氣勢洶洶追著小男孩的身影,從兩人跟前跑過去了。

  隊尾有兩人沒走,停在段栩然面前,二話不說將他脖子上的臨時工作證用力往前一扯,不客氣地打量起來。

  「幹什麼的?!怎麼會跑到這裡來?」

  「不好意思,我們是不小心迷路了。」

  段栩然瞄到對方腰裡別的粒子槍,趕緊拉住身後蠢蠢欲動的小淵,飛快把情況解釋了一遍。

  制服男的眼神中依舊充滿懷疑和敵意:「你們剛才,說什麼了?」

  段栩然莫名其妙,「那個小朋友?他沒說話,我只是問他有沒有摔傷……他有什麼問題嗎?」

  其中一人不耐煩地斥道:「輪得到你發問?!隊長,這兩人鬼鬼祟祟出現在這裡,一看就有問題!不如直接帶回去……」

  段栩然心裡咯噔一下。

  這裡是醫院,論理是權貴們享受的地方,但不知為什麼,這人嘴裡吐出的話有種陰森可怖的違和感。

  他緊張地盯著對方,不由自主地攥緊拳頭,手心沁出一層冷汗。

  ?「別鬧大,」被喚作隊長的男人說得輕描淡寫,語氣也很和藹,但眼睛一直死死盯著他們,似乎在審視什麼。

  末了,像是信了段栩然的話,他終於緩緩開口。

  「那孩子是我們醫院的病人,有些吃不了治療的苦。剛才發生的事,希望你們離開這裡之後一個字也不要提起。若是被病人家屬知道,難免會怪我們照顧不周,到時候……」

  守衛隊長話里的威脅意味不言而喻。

  段栩然連忙點頭:「好、好的,我們一定不提。」

  「那就好。送他們出去,好好送到門外,可別再走錯路了。」

  「是!還不快走?!」

  兩人被守衛半押著出了醫院,臨走時對方又好一頓恐嚇,段栩然胡亂應了。

  直到走得再也看不見醫院,他心頭大石才勉強落下。

  肢體跟著放鬆後,他發現自己一直抓在手裡的,是小淵的手指。

  「……」段栩然尷尬地鬆開手,下意識用指尖搓了搓對方手上被汗沾染的一點潮濕,咕噥道:「不、不好意思。」

  小淵根本不在意。

  只是看到少年臉色蒼白惶恐,他忍不住低下頭端詳他,兩道英挺的劍眉蹙起,墨黑色眼瞳中隱隱露出擔憂和探究。

  「我沒事,走吧。」段栩然道。

  被這齣橫生的枝節一攪合,先前那種「被人挖牆腳」的情緒淡了許多,段栩然又恢復了平常的樣子,和男人一起踏上回家的路。

  -

  醫院的活兒順利結束,段栩然拿到了比想像中更多的報酬。

  他蹲在桌子前沉思片刻,把錢分出三分之二,鄭重地交到小淵的手上。

  「你出力多,這些都給你,」段栩然一瞬不瞬盯著男人的臉,仔細觀察他表情,「你有錢的,而且以後還會越來越多。」

  「靠我們自己,」段栩然又強調。

  小淵沒有拒絕,乖巧地點頭接過來。

  然後把手裡的錢一股腦全塞進了段栩然存錢的箱子裡,走了。

  莫名帶著一種「視金錢如糞土」的風骨。

  段栩然:「……」

  第二天一早。

  段栩然還在洗臉,一個高大的身影默默移過來,堵在廁所門口。

  段栩然抬起頭,看見小淵背著一個碩大的口袋,欲言又止地望著他。

  「這就走了?」他眨眨眼,一兩顆小水滴從微卷的睫毛上掉下來,掛在臉頰上,像淚珠。

  男人垂在身側的手指輕輕動了動。

  少年一無所覺,拿起毛巾認認真真把臉擦乾,然後就聽見男人悶聲應道:「嗯。」

  段栩然默了默,冷靜道:「哦,那你去吧。」

  男人點頭,轉身向門外走去。

  段栩然磨磨蹭蹭跟著到了門口,又做出若無其事的樣子小聲說:「要是他們欺負你,你就回來,別幹了。」

  就算錢給得再多,但阿爾法哪有什麼好做的工作?

  說不定小淵在外面吃了苦頭,就會發現,還是和自己一起穩定地撿垃圾好。

  段栩然站在門邊看著男人離開,沒有意識到自己的眼神像極了目送得力幹將去對手公司做兼職的老闆。

  充滿憋屈、忐忑,還有一絲淡淡的「我這裡哪兒不比他好」的競爭心態。

  「主人,今天小淵不在,還要出門幹活嗎?」小方滑到腳邊。

  「乾的。」段栩然收回目光。

  昨晚小淵大約感覺到了什麼,難得多說兩句,磕磕巴巴向他表達「我出去幹活你在家歇著」。

  這當然不可能。

  小淵不過是暫住他家,兩人頂多算是掙錢搭子。

  段栩然再窮,對別人的錢也沒有占有欲。

  「以前他沒來,我不也天天自己幹活?」段栩然又說,「大不了今天少掙一點。」

  小方:「也對,少掙一點也算一點。 」

  段栩然:「……」

  總覺得這小機器人修好以後說話越來越難聽了。

  -

  一連好幾天,段栩然都是一個人去的垃圾場。

  他被一股莫名的好勝心驅使著,急於想要證明自己「不會少掙一點」,沉迷幹活無法自拔。

  完全沒有聽到那些角落裡的風言風語。

  「……怎麼回事?怎麼就他自己了?」

  「相好跑了吧?也是,人家那麼能,跟著他圖什麼?」

  「可他那相好腦子不靈光,之前不就被那小廢物哄得團團轉,不然也不會……」一個胖子啐了一口,「敢占咱的地盤。」

  「嗤,傻子和廢物不可能長久,玩玩而已。」

  「吵個屁,試一下不就知道了。」

  說話的人陰著一張臉,赫然是三個月前被小淵一腳踹斷肋骨的朱老三。

  第10章

  傍晚天上下起小雨,垃圾場中的人漸漸散去。

  段栩然清點貨品,總算勉強對自己今天的戰果感到滿意,於是把東西裝上板車準備回家。

  他彎腰在包里找雨傘,突然聽見有腳步聲停在自己面前。

  頭一抬,朱老三那張蛇眉鼠眼的臉映入眼帘。

  段栩然下意識倒退一步,手按在身前的布包上,警惕地看著朱老三和他身後的兩個同夥。

  朱老三看他動作,嘴一咧,齜著滿口焦黃的牙夾槍帶棒,「小段,怎麼就你一個人?你那小男朋友呢?」

  「什麼男朋友?」段栩然知道他問的是小淵,但不妨礙他覺得這話莫名其妙。

  「我沒有男朋友。」

  誰又在外面傳謠言了?

  他就算沒有小淵長得那麼硬朗,也不代表他就喜歡男生啊!

  朱老三不信,一臉「我懂」的模樣:「吵架了?還是分手了?嘖嘖,讓你自己出來幹活多危險啊,渣男。」

  段栩然:「……」

  他終於察覺到對方的惡意。

  並不只是聽信了八卦來嘲諷兩句,時挑准了小淵不在的時機,來找茬的。

  段栩然繃直背脊,努力裝出鬆弛的樣子,「沒有啊,他有事要辦,等會兒就來接我。」

  「什麼事要辦幾天?前幾天也沒見來接你啊。」朱老三一眼看穿少年在虛張聲勢,把臉懟到他面前,陰陽怪氣地拉長聲音。

  「真、真的,因為今天我沒帶傘,他會來給我送傘。」

  段栩然在朱老三的注視下,眼睛都不敢眨,「你找他?要不你跟我一起在這兒等等?」

  事實上小淵最近每天都忙到很晚,段栩然根本摸不准他什麼時候回家,人更不可能到垃圾場來。

  他只是賭一把,賭朱老三上次被小淵打破了膽,如果知道小淵要來,或許會放棄現在的打算——不管是什麼打算。

  萬萬沒想到,一向欺軟怕硬的朱老三居然一口答應:「行,那就等會兒。」

  說完他伸手搭住段栩然的肩膀,「不過咱別站外面淋雨了,換個地方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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