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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後來日子漸好起來,寨中匪數漸多, 眾匪寇們也仍然保留著耕種的習慣, 因此每年過了清明, 薛鷙便會叫上一群青壯年, 在他們所盤踞的山谷坡地之上種些米糧瓜果, 也免了常常去山下進購, 引人耳目。

  日頭底下, 薛鷙赤|裸著上半身,握著鋤頭, 在田坎上揮汗如雨。

  沈琅隔著很遠就看見他了,陽光下青年的四肢是淺褐色的,肌肉分布得極其勻稱, 使勁時皮肉繃緊了,便有種溝壑分明的意味,那緊實的胸脯上還紋著一塊狼頭刺青,沈琅其實並沒有細看過那塊刺青的樣子,尤其是在這樣的烈日底下。

  不得不說,這人生得很占便宜,猿臂狼腰,動作時背部肌肉隆起,整個人散發著一種凶蠻的野性力量。

  金鳳兒推著沈琅靠近了,那邊田坎上很快便有幾道目光朝他這裡飄了過來,有些離得近的土寇一個勁地朝同伴擠眉弄眼,不知在小聲說著什麼。

  薛鷙看見他,便立即用掛在脖頸上的那條灰棉巾擦了把臉,隨即面上浮現出幾分笑意來。

  他丟下鋤頭走過去,將沈琅在陽光底下完全地罩住了,好教那毒曬的日光不落在他身上,他故意放大聲音:「不是都和你說了別來麼,叫他們給我送來便是了,這裡下來也沒條平路,費這勁親自送過來做什麼?」

  沈琅微微笑:「不是大爺叫我過來『有事商量』麼?」

  「噓。」薛鷙低聲,而後又朝他眨眨眼,讓他別拆穿。

  他就是心裡有意同那些土匪們嘚瑟顯擺,因此方才才故意打發人去廚下,點名今日要金鳳兒來送飯,再告訴他,把沈琅也一起帶來,他有話對他說。

  沈琅倒也懶得拆穿他,只不咸不淡地一笑。

  薛鷙的目光落在沈琅的耳垂上,有些不高興:「怎麼沒戴我送你的那隻耳墜,不喜歡?」

  「出來太匆忙,忘了戴。」

  沈琅抬眼就看見了薛鷙戴在右耳上的那隻濃翠的碧玉耳環,在日光下顯得很剔透,薛鷙的這只是耳環,鏤空的圓圈口,若不是親眼見著,沈琅大概壓根不會覺得他戴這耳環能好看,可事實上卻並不違和。

  「你戴這個,他們不笑話你麼?」沈琅問。

  「誰敢笑,我戳爛他的舌頭,」薛鷙似笑非笑地,「再說,我戴這個不顯得俊俏相麼?」

  沈琅不答話,薛鷙便俯下身,兩手按住他身下那木輪椅的扶手,然後越抵越近。

  沈琅能感受到他灼熱的吐息,一併欺過來的還有幾絲汗味,在光底下,這麼近的距離,沈琅發現他左胸口的刺青紋得其實並不精細,線條甚至有些粗糙,但就是這樣的線條,反而更合貼了他身上的那股氣質。

  薛鷙忽然伸手不輕不重地掐住了他的臉頰:「在想什麼呢?」

  「挺俊俏的。」沈琅終於說。

  「只有挺麼?」

  「十分俊俏,」沈琅敷衍道,「我好嫉妒你,好了?」

  薛鷙笑起來:「好了。」

  沈琅口中雖敷衍,可心裡卻並不是全然只有虛情假意,他的確羨慕薛鷙強健的身體,甚至到了有些嫉妒的地步。

  有時候他會忍不住想,如若自己身體健全,是個正常的男子,又早早考取了功名,哪怕只是個童生、秀才,沈家的結局會不會不一樣?他始終覺得是因為自己的「弱」,那些人才敢肆無忌憚地對他父母下手。

  金鳳兒把手裡的漆紅食盒遞給薛鷙:「大爺用飯吧。」

  薛鷙接過食盒,在沈琅旁邊將就著找了塊石頭坐下,因瞥見沈琅垂下眼躲光,薛鷙看向金鳳兒:「怎麼也不記得帶把傘來?這時辰日頭正毒。」

  「可說呢,」金鳳兒委屈道,「我們屋裡沒有那個。」

  寨里的土寇們活得都糙,平日裡若遇著小雨,便就沒心沒肺地兜頭淋著,若遇上大雨,也只需戴上蓑衣雨具便是,那玩意用山上采來的竹篾、箬葉便能製成,因此土寇們幾乎人手一件。

  「明日三哥帶人下山去採買,我叫他挑一把好看的回來。」薛鷙道。

  金鳳兒忙接口道:「能帶我一道去嗎?我們那裡也攢了些銀錢,哥兒尋常起居要用的那些,只怕他們買不明白。」

  薛鷙漫不經心地:「你們哥兒那裡若缺什麼,和三哥說就是了,三哥心最細,必能置辦妥帖。」

  「哥兒還在這兒,大爺還怕我跑了不成?」金鳳兒半開玩笑道。

  沈琅看向薛鷙,笑了:「大爺不怕你跑,只怕你跑到知縣老爺堂前去告狀,告不告得贏且另說,到時他們寨子還不知得使多少銀子才能堵上那知縣的嘴。」

  薛鷙沒回應,只把自己頭上戴的斗笠摘下來,遞給金鳳兒:「拿這個將就給你們哥兒擋一擋臉。」

  這話題就此揭過,沈琅轉頭看著薛鷙低頭扒飯的樣子,如今才不過春末天氣,也就是這兩日才算是熱起來了,他身上還穿著夾襖,不知道薛鷙光著膀子怎麼能熱成那樣。

  沈琅叫金鳳兒從另一方盒內取出一條厚實棉巾,濕浸的一條,還滴著水,他接過去稍稍擰了一把,然後遞給旁邊的薛鷙。

  薛鷙轉頭,明顯一愣:「給我?」

  「我讓金鳳兒用泉水浸過的,你拿著擦一擦臉。」

  薛鷙聞言頓時便興奮起來:「你的嗎?」

  「嗯,」沈琅故意說,「平時用來擦腳的。」

  「那更好了。」薛鷙笑了笑,隨後便故意把臉埋進那方透濕的棉巾里,先是狠狠地一嗅,緊接著才開始擦臉和脖頸。

  沈琅臉微紅,低罵了他一句:「你真……」

  「我怎麼了?」

  「好沒廉恥的囚根子。」

  薛鷙聽著更可樂了。

  他其實並不信這布帕是這人用來擦腳的,否則沈琅方才不會親自用手去碰,這人是很顯見的少爺脾氣,怕髒、挑食,連穿得糙了,身上有時都要起一片紅顏色。

  這麼嬌氣,沈家若沒有萬貫家財,也不知要怎樣才能將他養到這麼大。

  「等明日我閒下來,」薛鷙把那方棉巾甩到脖子上掛住,「往你那屋門前搭個葡萄架,再去他們那裡挖一株小苗來,等到夏日,你也有個可乘涼的地兒。」

  金鳳兒心裡想著葡萄,咽了咽口水,復又笑嘻嘻地:「大爺,咱們山上種西瓜嗎?」

  「有一片地,怎麼,你愛吃?」

  金鳳兒笑著:「是我們哥兒愛吃。」

  沈琅斜他一眼。

  薛鷙也笑:「好啊,到時若熟了,我叫人摘一籮筐送去你們那兒。」

  ……

  遠遠瞧見他們那邊有說有笑的,同在田坎上的仇二很是惡狠狠地往沈琅那裡瞪了幾眼,這會兒飯點也到了,廚下那邊送來飯菜,於是眾人都各自找了塊樹蔭席地而坐。

  「你們剛才聽見沒,那沈小師爺特意來給咱們大爺送飯來的。」有個中年漢子道。

  坐在他旁邊那人咧嘴一笑,笑出一口白牙,襯得他的臉更黑了:「講句老實話,這沈小師爺比我以前見過的那些姐兒們都漂亮,嘖,一個男人,生成那樣,我方才遠遠看著,都覺得心癢。」

  「你那是雞|巴癢吧,裝什麼!」

  圍坐在一起的幾人頓時壓低聲音鬨笑起來。男人們坐在一塊,十句話里至少有六句都是葷話,山里實在寂寞,這群人就是見到只雌山雀、母兔子路過,也要亂做個妖怪化美人,然後投懷送抱的美夢。

  「這山里可真邪,你們說,好端端的,把咱們大爺都憋成個斷袖了。」

  「我看大爺也只不過是玩玩而已,就是天仙下凡,再漂亮,他也是個男人,和男人睡覺,就跟你這種子撒在石頭地里,那怎麼澆肥也生不了根哩,左右他也下不了崽,」他壓低了聲音同他們耳語,「可白瞎了咱大爺那些可憐的子子孫孫了。」

  頓時,又是一陣鬨笑。

  他們這片地兒離薛鷙那邊挺遠,幾人打量那邊左右也聽不見,才敢這樣放肆地說笑。

  可惜他們笑音未落,仇二便忽地從他們身後的林子裡走了出來,冷著臉,往他們那邊猛踢了一腳土:「一個個說什麼呢?都想上我那兒領鞭子是吧?」

  笑得最大聲那人吃了一嘴土,正待發火,睜眼見是仇二,頓時閉嘴歇了火。

  其中有個漢子怕他告給薛鷙知道,連忙放下碗筷起身道:「二爺,剛才我們這些人只是說著玩呢,沒壞心。」

  另一人知道仇二尋常最看不慣這般斷袖分桃之風,連忙也起身道:「二爺,不瞞您說,我們是看不慣那沈小師爺,好好一個男人,非要做這樣的勾當……」

  仇二上去便朝他腦袋上狠狠給了一下,隨即冷哼一聲:「少給我耍小聰明,再讓我聽見一回,你們全都得死我手裡!」

  眾人忙說「知道」。

  罵完了這些亂嚼舌根的人,仇二忍不住又往那邊看了眼。

  自從知道那兔子……和他大哥在一起後,仇二對沈琅的感情就變得很複雜,他既反感薛鷙對他那麼上心,又聽不得別人背後詆毀他們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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