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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邊又跟著一個老婆子拉著她衣袖,急聲喊道:「夫人,別去!」

  薛鷙立刻便猜出此人身份,料想是那死了的匪首搶來的壓寨夫人,他原先便聽底下兄弟閒話,說這「焰刀山」的當家帶人強擄了一個送親路上的新娘上山做了夫人,好艷福。

  方才那匪頭大約是見勢不對,往後頭悄悄叫了那老婆子帶女人和兒子溜走。

  薛鷙並不理會她,叫了幾個漢子上去:「死在地上的這些人,只管把腦袋砍下來帶回去,其他人跟著你們二爺,進寨救火救財物。」

  薛鷙吩咐完他們,自己也提起刀,朝著地上那些屍體走去。

  等他手裡提了幾個漢子血淋淋的腦袋,身上也濺上了不少血,轉身卻看見方才那婦人將崽子丟在一邊,抱著地上那當家的屍首哭得肝腸寸斷。

  薛鷙提著刀走近,居高臨下地問:「你不是他劫綁上山的麼,如今他死了,你才是最該拍手稱快的人,又為他這般悽厲地哭什麼喪?」

  婦人紅著眼睛,滿眼仇恨地瞪視著他:「你這狗賊知道什麼?他是我丈夫,我兒子的爹!」

  見她始終抱著那當家的屍首不肯放,薛鷙便叫人上前把她拉拽開去:「你若要讓你兒子看見他爹的腦袋被我砍下來的話,就只管帶他在這裡看著。」

  那婦人抱著孩子又大哭起來,一面掉眼淚,一面罵道:「這世上斷沒有長命的匪,今個是他,明兒又怎知不是你?我看著你們這些狗賊好死!」

  薛鷙不搭理她,她也只顧叫罵不止。

  有個天武寨的弟兄聽不過,把手裡的腦袋一丟,拉著她往後頭去,又狠狠給了她兩巴掌:「賤|婊|子,你再叫罵,當心我撕了你這張嘴!」

  薛鷙看了眼那被嚇得直哭的孩子,不耐煩道:「田三,把她帶到後頭去,她若不願下山回家,就讓她自己待在這裡給這死鬼守寡。」

  田三聞言便將那婦人連著那三兩歲的孩子,一起往後頭拉去。

  「你不得好死,」那婦人臨去時還在唾罵,紅眼睛直瞪著薛鷙,「你們這等作孽的狗東西,早晚也橫死了你們的至親至愛,也早晚有被人捅死砍下腦袋的時候!」

  那眼神薛鷙看得太多了,咒罵也聽得膩了,他早沒有什麼至親至愛了,隨這些人怎麼罵,他心裡也沒什麼波瀾。

  等收點好了人頭,加上那匪首的,總共有十八個,比那知縣老爺要的十五個還多出三個來,薛鷙心裡已想好了怎麼用這些人頭向那官老爺多要些「安葬費」回來,多出這三個,指不定還能多敲他一筆銀子。

  不多時,山寨里的火便被撲滅了,薛鷙也帶人進去幫忙,這土匪窩裡並沒有什麼油水可吃,只有那匪首屋裡,才有些能入眼的財物,

  正當他們清點搜刮到的資材時,外頭突然跑進來一個看守剩下土寇的漢子,臉色有些不好看地對薛鷙道:「不好了大爺……」

  「做什麼慌腳雞似的,」薛鷙看向他,「外頭出了什麼事?」

  那漢子忙道:「方才那婦人帶著崽子跳崖了。」

  薛鷙面色微變:「你們沒看住她?」

  「外頭那麼多人呢,她原先只癱在棵枯樹底下,抱著崽子直哭,我們見她是個女人,就沒有多管,誰知她忽然便起身沖跑了出去,就這麼想不開跳下去了。」

  頓了頓,又道:「……我往下看了一眼,那山谷深不見底,就是神仙跳下去,恐怕也救不了了。」

  那仇二聽見了,冷笑著嘲:「真是個蠢人。」

  薛鷙也沒見過這麼「痴」的人,那匪首劫她上山,後頭想來也是逼|奸,那匪首究竟有什麼好,能叫她為他哭,又為他死?

  薛鷙不懂她,只心裡還是為此略有了幾分唏噓的意味。那婦人唯有一句話說的很對,這世上沒有長命的匪,有朝一日他們天武寨恐怕也要覆滅,他薛鷙也有腦袋落地的時候。

  到那時也不知道會不會有人為他哭喪。

  第13章

  辰時初刻,沈琅陡然從夢中驚醒過來。

  不知夜裡夢見了什麼,沈琅身上又是一層冷汗。約莫又過了兩刻鐘,金鳳兒才提著熱水開鎖進屋來,伺候著沈琅梳洗完畢,金鳳兒湊到沈琅耳邊,小聲道:「哥兒知不知道,大爺和二爺昨夜打了場『勝戰』,才剛我看見他們帶了不少箱奩和新人回寨子。」

  他方才遠遠地還望見了一板車的人頭,很是嚇人,只是不敢同沈琅細說。

  「不知道,」沈琅並不在乎他們打了什麼「勝戰」,只淡聲吩咐金鳳兒,「你把窗子再開大些,炭盆燒了一夜,屋裡悶得很。」

  金鳳兒於是去將那頂窗戶的木棍取下,再把下半扇窗戶摘下晾在木几上。

  外頭天陰陰的,看著又要下雪。

  沈琅坐在木輪椅上,在矮窗邊吹了會兒冷風,金鳳兒見了,忙又轉身去拿了件襖子給他披在身上:「哥兒別在這風口上坐太久,仔細讓冷風撲病了。」

  沈琅並不聽他的:「媽今日在做什麼?」

  「媽媽她們今日要殺豬宰羊,再就是做些膠牙餳、蜜餞,又剪些幡勝、縷花之類的預備過年。」金鳳兒說得起勁,「昨兒媽媽還說,要剪些蝴蝶、燕子過來給哥兒玩呢。」

  先前李雲蔚給他的那些雜書,他都讀膩了,再加上這幾日李雲蔚沒功夫過來和他下棋,沈琅心裡悶得厲害,也不能總窩在榻上睡,白日裡若睡夠了,夜裡就要失眠。

  於是他和金鳳兒說:「午後你叫媽拿紅紙剪子過來,我也想動動手。」

  金鳳兒點頭道好。

  他原就只比沈琅更小一歲,又生來便是活潑好動的個性,沒多會兒又蹲在那兔籠邊上,把裡頭睡得好好的小肉兔抱了出來,去捋它背上灰褐色的毛。

  「這小兔捧在手裡倒是熱乎乎的,」金鳳兒邊說著,邊把它放在沈琅腿上,「哥兒使它暖暖手。」

  這小兔被金鳳兒養得乾乾淨淨,只是很怕人,沈琅試探著用手撫摸了一下它背上的毛髮,它便蹬著腳,從沈琅腿上跳開了。

  就在此時,外頭坡下突然走上來一個人。

  沈琅抬頭從窗戶里看見他,這人右手上提著把浸血的砍刀,身上衣領,連同側臉發梢上,都沾凝著乾涸的血的顏色。

  他穿得極薄,袖口處半挽起,小臂上有一道傷口,看上去已經止住了血,透過那層髒掉的衣裳,沈琅仿佛能看見底下那健全而又精壯的軀體。

  那是他所沒有的。

  似乎是覺察到了他的目光,薛鷙也遙遙朝著他這邊看了過來,兩人視線對上約有幾息的功夫,卻是薛鷙先他一步移開了目光。

  *

  夜裡山間忽然雷聲陣陣。

  冬日裡少有雷聲,才睡下沒一會兒的沈琅被外頭的雷聲炸醒,他這兒就一間屋子,一張小床,金鳳兒夜裡並不在他屋裡睡。

  草籠里那隻灰褐色的小肉兔也被驚著了,在籠子裡一個勁地亂竄亂跳。

  沈琅伸手摸到枕下的香囊,緊抓在手裡。外頭狂風獵獵的響,因屋裡燒著炭,金鳳兒走時不敢把窗戶關得太嚴,此時風從縫隙里灌進來,吹得炭盆中火星閃現。

  沒多會兒,沈琅便聽見了幾聲敲門的聲響。

  因他不便起身,所以門是從外頭鎖上的,鑰匙放在金鳳兒那兒,這事邵媽媽也知道,因此沈琅猜想這會兒來的大約不是這兩個人。

  再有一會兒,沈琅又聽見外頭傳來了類似硬物撥動鎖孔的聲音,他總算是開口喊了一聲:「誰在外邊?」

  那人沒說話,沒過多久,那門鎖竟被撬開了,薛鷙身上裹著寒風進屋來,而後轉身把門從裡頭關上了。

  「你來做什麼?」沈琅警惕道。

  薛鷙把手裡提的風燈放在一旁木几上,臉上有些微紅:「外頭打雷了,來陪陪你。」

  沈琅只覺得莫名其妙,他抬起眼,又瞥見這人臉上帶著疲倦,眼裡也布滿了血絲。

  「你過去些,給我讓個空。」不等沈琅開口,薛鷙便自顧自地把他往裡推了推,然後合衣躺在他身側。

  「大半夜的,你發什麼瘋?」

  薛鷙吐出一口氣,然後轉頭對上他眼:「本來睡下了,方才頭疼醒了。」

  沈琅瞥了眼他右臂上纏包著的紗布,晨起時他便看見了薛鷙小臂上的刀傷,於是他隨口問:「是不是瘡瘍發熱了?」

  薛鷙道:「我活了二十三歲,不曾發過什麼熱。」

  他說話時還中氣十足的,不像是病了,不過沈琅還是遞過手去,用手背貼了貼他額頭,果然滾燙。

  「就是發熱了,」沈琅說,「我又不會行醫,你若頭疼失眠,就去找鄭婆婆給你治。」

  薛鷙卻道:「大半夜的,我不好過去打攪她美夢。」

  沈琅轉向他,語氣里頗帶怒意:「那你就來打攪我?」

  薛鷙笑起來:「我知你沒睡。」

  「放屁!」

  薛鷙用那灼熱的手掌去捂他的嘴:「虧你還是讀書人,怎麼好說這麼粗俗的髒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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