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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後有什麼打算呢?」洋蔥頭幫忙倒著酒問。

  「還沒想好。」原晢淡淡道,「只是想休息一下。」

  他有點累了。

  這些年,原晢也快熬傻了。

  項目組裡有不少成員都是在申經街長大的,對這片土地存有非常深厚的感情,大家堅持完成舊改案的毅力,就是振興申經街。

  原晢亦如此。

  他本科念了排名第一的建築系,一邊學習建築概論,一邊惡補美術功底,在申經街正式復工後便以實習生的身份加入設計團隊,每個假期南來北往,直至畢業入職,終於將街心花園和申經主道在地圖中順利保留。

  但這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設計中既要兼顧傳統與創新,又要考慮經濟效益和社會效益,最重要的,還是上層領導那千變萬化的個人偏好——今天要多加一倍綠化,明天又想新挖一個湖,後天再想了想,減少地表裝飾增加商業面積才是王道……

  天知道圖紙被他揉碎了多少次,真正施工時,又遇到了多少現否現改的阻礙……

  好在,一切困難都過去了。

  這份心愿完成了。

  原晢知道,他不該一直守在這裡。

  早在很久之前,他就已經和這片土地道過別了。繼續耍賴毫無意義,因為他想要偷偷看一眼的那個人,並不在這裡。

  是時候啟程去往下一個目的地了。

  「那你之後還在臨安嗎?」洋蔥頭繼續問。

  「今晚走。」原晢搖頭,拿起酒杯和洋蔥頭輕輕碰了一下,「這段時間,真的謝謝了。」

  作為設計院太子,洋蔥頭一直都很關照他。儘管當初校運會上的圖紙交易被原晢剋扣了十張遊戲卡,洋蔥頭依舊頂著十年如一日的特色髮型,大方地將他納入申經街復興團隊,並在加班趕圖的深夜親力親為打下手,絕不仰仗手中的權力對原晢實施打擊報復,也絕不向上級邀功取寵,署名時更是心甘情願地排在原晢後邊,非常講道義。

  加之洋蔥頭是新校區的人,對他和裘時的樹洞緋聞並沒有太多印象,兩人過去也沒有聯繫方式,原晢並不需要為自己辯解什麼。

  他在這裡感到很輕鬆。

  他很感激洋蔥頭。

  「哎,你走了,以後就沒人帶我飛了,更沒人能應付我那挑剔的老爹了啊……」洋蔥頭長嘆一聲,耷拉著腦袋往沙發上靠,突然就被吊頂上的黑白貓卡閃了一下。

  「誒?」他疑惑道:「這地方不是叫花果山嗎,牆壁上都是猴兒,怎麼天上全是貓啊?」

  「這裡也是貓?」洋蔥頭盯著桌面上的酒水卡片說,「是吧,門上也貼著,怎麼到處都有這兩隻蠢貓了,我上回來的時候還沒有呢。」

  「人家聯名活動不行啊?」高瘦男終於找到了攻擊點,繞了一圈重新回到原晢旁邊坐下,對著洋蔥頭嘲諷道:「斷網了吧,這是個表情包,最近可火了,你嫂子天天發,愛得要命。」

  「幼稚。」洋蔥頭說。

  「哎,沒有愛情滋養的年輕人,就是慘呀。」高瘦男摁著手機回消息,不忘把剛收到的新表情拿給原晢炫耀:「看,可愛吧,這隻黑的就喜歡往白的身上蹭,mua!」

  「我記得這裡的老闆也是二中畢業生,估計還認識那個畫師呢,有空搞兩個簽名就好了,我肯定買回去送給我親愛的,mua!」

  「嘿嘿,還有這個,這個白貓爆打黑貓的,我超愛,太好rua了哈哈哈!」高瘦男醉醺醺地倒在一旁,抱著手機痴笑道:「真是小可愛,嘿嘿!」

  「你就說你是不是有病吧,一把年紀了,也不嫌臊。」洋蔥頭也倒了下去,兩人隔著原晢開始互噴起來。

  「今天不是有月末演出嗎,怎麼這麼久了還沒開始?」

  「急啥急,趕投胎啊?」

  「小年輕的嘴能不能說點好話?」

  「永遠年輕,永遠講話難聽……喂!不帶動手的啊!」

  原晢禮貌出讓比武地界,不忘把酒桌上的兩隻貓咪立牌護在懷裡,笑著用指尖碰了碰。

  他很愛他的貓咪。

  -

  剛到北方的日子並不好過。

  鮑宇寧的小弟第一時間出現在醫院,給了原晢附近合租房的鑰匙,並試圖沒收他的手機。

  這是夏臻入院前的最後一道坎。

  鮑宇寧特意打了一個時間差,他人不在當地,小弟們也只是照慣例行事,鮑智寧拿不到大哥的承諾根本無力阻攔。

  原晢別無選擇,只能當眾清空所有數據。

  他不知道手機會被卡多久,也不確定這些人會不會以他的名義幹壞事,只能將空機子上交後再單獨去營業廳註銷號碼,徹底告別了南方的生活。

  往後不管他去哪裡,都有幾道影子在身後盯著,寸步不離。

  原晢在陰暗潮濕的合租房住了整整一年,儘管鮑智寧時常會來看他,其餘混混也總是一副客氣禮貌的模樣,可他依舊是鮑宇寧押在手上的人質,是沒有自由的廉價魚餌,出租屋裡並沒有人願意和他搭話。

  混混們表達善意的方式也很簡單,比如突然出現在窗台的菸頭,總是離奇失蹤的牙刷,還有時不時從床底竄出來的乾屍耗子。

  他們樂於見到高材生受驚的模樣。

  原晢太乾淨了。

  乾淨明朗的少年,往往招人妒恨。

  可這群底層討命的街頭混子完全低估了原晢的忍耐力。

  飛機落地後,原晢就沒再掉過一滴淚。

  他又做回了曾經的淡人,而淡人本身就不會有太多情緒,更沒必要把這些小事放心上。

  原晢知道,他此行的唯一目的就是給夏臻治病,其餘意外都是掀不起風浪的小插曲。

  他非常清楚自己的使命。

  每次遇到類似的惡作劇,原晢都會面無表情地將屋子重新收拾乾淨,能洗的東西就洗,洗不了的東西就扔,然後給房間再多上一層鎖。

  如果哪天下課回來發現鎖芯被撬壞了,那他就出門再換一把,用不了幾個錢。

  都不是什麼大事。

  原晢很清楚,這些人也就只能做到這步了。

  在地下錢莊的圈子裡,混混的層級比小弟還低,他們不敢真讓他在這個屋子裡出什麼事,頂天了,也就捉弄一番出口惡氣,僅此而已。

  原晢不想再生事,所以每次都假裝無事發生,久而久之,混混們也就覺得沒意思了。

  但他們依舊喜好用嘲諷的眼神盯著他,帶著居高臨下的審視。

  算是一種默許的暴力。

  後來,原晢習慣每晚畫一張黑白貓。

  有時他看向北半球孤單的夜空,也會後悔,會遺憾,會恨自己說出口的那些話。那些脫口而出,鮮血淋漓的謊言。

  他很想念裘時。

  可他不該想念那個人。

  他沒資格想念那個人。

  每當情緒上來的時候,原晢都會逼自己多畫幾張貓,捧腹大笑的,津津樂道的,談笑風生的,每一隻黑貓與白貓的臉上都是笑意,仿佛所有錯失的故事都能在畫筆下重獲新生。

  再後來,畫稿在房間裡堆了厚厚一疊,為了不被屋外的混混盯上,原晢開始轉移陣地,在網絡上分享黑白貓的故事。貓咪塗上了小腮紅,水筆也變成了電容筆,不間斷的夜間小劇場更是讓粉絲數量與日俱增,並在兩年後獲得了來自「花果山」的第一單商務合作。

  而後是第二單,第三單……

  在那些彷徨無助的日子裡,是兩隻黑白貓陪他度過了最難熬的時光。

  他很愛他的貓咪。

  原晢將貓咪立牌放回酒桌上,思緒還沒來得及收回,就看到一個碩大的蛋糕朝自己走來。

  「咦?那是啥?」高瘦男也有點懵。

  他只答應請兩位學弟喝酒,卡里的那點餘額可支撐不了如此龐大的開銷。為了少出點血,高瘦男幾乎是抓著洋蔥頭跳起來問:「我們沒點蛋糕啊,送錯了吧,今天有人過生日嗎?」

  「……」洋蔥頭感到非常疲憊,頭都懶得抬:「我請,我請行了吧,別搖了,要吐了。」

  「來了!好大的蛋糕!」高瘦男驚呼。

  「莫要驚慌,蛋糕是我們老闆送的,不收費。」面前的黑圍裙大哥對原晢眨了眨眼,恭敬道:「這位客官,在這大喜的日子裡,我謹代表花果山全體成員祝您生日快樂,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請您稍作休息,表演即將開始。」

  「祝您度過愉快的一晚。」

  被強行扣上生日帽的原晢:「?」

  他總覺得跟前這副面孔有點眼熟,還有這裝腔作勢的調子,好像以前就聽過不少……是沒戴眼鏡的眼鏡男!

  眼鏡男怎麼會在這裡?

  他們又是怎麼知道自己生日的?

  還有表演?什麼表演?他可不想被這夥人當猴耍……

  還沒等原晢回絕,聚光燈就明晃晃地打在了他臉上。

  喝了點酒,比猴屁股還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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