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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會寫什麼呢?林思弦只能按照已知的內容去推理。

  「陳寄,是不是沒想到我的遺書會寫給你。」

  「陳寄,我真的很喜歡你,你聽到我離開的消息會難過嗎?還是會有一點開心?」

  或者更長一點,用盡他所有詞彙去表達。

  「陳寄,我好累啊,每天要解決好多事情,每天要面對很多抉擇,我也想像別人那樣,肆無忌憚地依賴你,聽你安排然後什麼都不想。我不要當林思弦了,我甚至不要再當人生活,我想成為某種動物,按照本能寄托在你身上。」

  ——所有的所有,都是林思弦曾一閃而過的念頭。

  林思弦不知道他具體挑了哪一句,也不知道如果此時此刻的陳寄看到後會有什麼想法。

  不行,不能就這麼讓陳寄看見,但陳寄又不是傻子,越不讓他打開越顯得欲蓋彌彰。

  那至少,至少,不要讓陳寄就這麼看見。如果那段隱藏的章節一定要被知曉,至少讓現在的林思弦來說。

  無措之下林思弦甚至忘了陳寄快要進行採訪這件事。他立刻撥通了陳寄的電話,這次響了很久陳寄才接起來,聲音壓得很低:「怎麼了?

  這時林思弦才反應過來採訪的事:「陳寄,你還沒開始採訪吧?我有件事想告訴你。」

  「嗯,」陳寄回答,「你慢慢說。」

  林思弦深呼吸,讓自己的語調儘量平靜。

  「那個盒子,不出意外的話,可能是我給你的,」林思弦說,「我們之前在那家酒吧見面,我一直告訴你是偶遇,但其實是我專程來找你的。」

  「嗯。」陳寄回應他。

  「那個盒子裡,可能,可能,」再怎麼試圖冷靜林思弦也有些語無倫次,「可能是我的遺書。我當時有那麼一點點,嗯,悲觀的想法。」

  陳寄這次沒出聲,林思弦立即補充道:「但真的只有一點,也真的很短暫,很快就放棄了,後來也再沒有過。事故是真的工地事故,跟這個沒有關係。」

  「我現在都快忘了那件事了,所以,不管上面寫了什麼,你也不要在意,行嗎?」

  記者反覆調整著桌上的錄音筆,又將手裡的大綱多看了兩遍。

  這一趟她期待了很久,畢竟據說是「萬物沉寂」答應的個位數採訪之一。「萬物沉寂」前兩本書出版時她便有採訪的計劃,當時還猜測過對方面貌,根據經驗很可能是個有點圓潤的小光頭,但沒想到這人長得出乎意料的好看,身型也很高大。

  她之前打聽過,同行說這位小說作家性格比較冷淡,尤其看人時眼神比較銳利,所以來前還做了下心理準備。才見面時發現果真如此,她甚至沒能像以往那樣嫻熟地打招呼。

  但奇怪的是,採訪快要開始時對方接了個電話,眼神突然就變了——她文學碩士畢業,竟找不到詞彙來描述對方現在的表情。硬要形容的話,仿佛鋼鐵突然斷了承重軸,所有稜角坍縮,影子都不知該往哪個方向傾斜。

  「抱歉,」對方突然開口,「我有點急事,十分鐘後再開始,行嗎?」

  「當然,」記者點點頭,「您隨意。」

  陳寄用了很快的速度回到自己寄存物品的地方,找到那個纏得很亂的盒子。

  手邊沒有尖銳的東西,好在陳寄很擅長處理這種情況,很快找到了膠帶的尾端,將它們盡數撕開。但以前能半分鐘弄完的事情,這次還是撕了很久。

  盒子終於打開,眼前是一個玩偶。陳寄很輕易就辨認出,那是自己排了很久的隊,給林思弦買來的玩偶。當時林思弦說他運氣不好,拆出來很醜的一個,又說過兩天會扔掉。

  玩偶底下壓了一張紙,本來疊了兩折,放很久後已經有點散了。

  陳寄拿出來時覺得自己沒有在呼吸。

  他原本以為會看到很長的一篇文字,但上面只有三句話——

  「沒想到我還留著吧,嘻嘻,忘了扔,還給你。」

  「我現在很快樂,大概成熟了吧,看到它覺得以前還蠻對不起你的。」

  「所以祝你以後能幸福快樂。」

  第57章 自負

  實習助理今晚有些許迷茫。入職以來,他從膽怯、畏手畏腳,到逐漸熟悉這份工作,這幾天已經鮮少犯錯,甚至總結出了一些工作心得。

  尤其面對陳寄,他也變得遊刃有餘。雖然他的領導親和力不高,但實際上是一個非常靠譜也不會提出刁鑽需求的人,從不遲到,也不罵人,曾預想過的小說里那種「幫我買一份1996年的報紙」之類的事情並未發生。

  但今晚有些例外。陳寄告訴記者,採訪十分鐘之後再開始,但實際上已經消失快半小時了。發給陳寄的消息也沒得到回覆,實習助理只能不停朝記者微笑以緩解尷尬,好在記者很有耐心,一直沒有催促過。

  在助理準備去敲門時,陳寄終於回來了,然而在採訪開始前先給他提了三個很奇怪的要求:「找膠帶把這盒子重新封好,把我後天晚上的機票改簽到最早,不管飛機還是高鐵,找最早到的交通方式,把明早的日程推掉。」

  實習助理還沒有一下子接過三個指令,當下有些手忙腳亂,不過還是依言先去樓下便利店買了膠帶,再迅速查找了航班,現在已經過了十點半,最早也只能改到清晨六點過,最後再給合作方編輯了消息,說陳編臨時有事,末尾加上雙手合掌的表情以表歉意。

  幾件事耗費了快四十分鐘,回來的時候採訪已經進入尾聲。

  陳寄看起來跟往常沒有太大變化,但實習助理還是眼尖地發現他交叉的指節在緩緩用力——難道陳寄採訪還會緊張?

  「......《黃昏謀殺案》里第一句話是『我曾有過很多自負又堂皇的時刻』,有讀者覺得於山的人物性格並不算自負,請問您是如何解讀的呢?」

  記者的這句話突然讓助理一愣,他驟然間冷汗直冒,這個問題他在反饋回去的大綱里已經刪掉了,但明顯對方沒有完全參照大綱來進行。

  正在他猶豫著要不要上前打斷時,突然聽見陳寄回答:「每個人對自負的定義不同。」

  助理愣住的時間裡,顯然記者也因為陳寄配合的回答而略微激動,緊接著問出第二個問題:「《黃昏謀殺案》中間有很長時間沒有更新,當時是出於什麼原因呢?」

  「沒什麼特別的原因,」陳寄果然也回答了第二個問題,「中間沒有靈感,寫不出來。」

  他回答得很短,記者在筆記本上敲了簡單幾下,然後問出最後一個問題:「有一個在讀者之間討論度很高的問題,我們都知道很多懸疑小說取材於真實案例,而像《情人》等小說也源自於作者本人經歷,讀者們都很好奇於山在故事裡的三個截然不同的愛人,是否也融合了您不同階段的真實情感經歷?尤其是最後選擇的柯然,是否體現了您本人的愛情觀?」

  這次陳寄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長到助理覺得這個問題也許有些越界時,他才緩慢回答:「不是經歷。」

  記者沒理解:「抱歉,您指的是?」

  「不是經歷,」陳寄說,「也不是愛情觀,只是我對一個人的幻想而已。」

  回到車上後,助理都還在琢磨這句話。直到陳寄開口問他「東西呢」,他才回過神來,立刻遞過去一個紙袋:「已經重新包裝好了,絕沒偷看過,機票也改簽到明早六點半,是最早的一班了。」

  陳寄接過去,很簡單給他道了聲謝。

  「不過您確定要這麼早嗎,八點、九點的也有,」助理不確定道,「六點半的話,您回去只能歇兩三個小時了。」

  助理知道一般陳寄做了的決定不會更改,但至少會回答一句「沒關係」。然而今天他什麼都沒說,望向車窗外,讓表情也變得不可揣測。

  快到目的地,助理又詢問陳寄是否需要早上送機,陳寄告訴他不用。

  助理終究是一個二十出頭、好奇心旺盛的青年,所以在最後一個拐彎處,他還是沒有忍住,試探性地開口問陳寄:「陳編,您剛才採訪說的都是真的嗎?靈感是真實存在的人嗎?」

  助理做好了被無視的準備,不過陳寄回答了他:「對。」

  「是跟柯然很像的人嗎?所以您最後讓他們在一起了?」

  陳寄回答得很快,聲音很低,但助理還是聽清楚了:「是跟柯然完全不同的人。」

  最先成型的角色是明玉珠,是對完全不能把控的人不該有的情||色幻想。早到什麼時候呢?陳寄也不能準確地找到它的開端,甚至於一度否認它的存在。

  但人要怎麼用意志對抗生物本能,當林思弦擁抱他的時候,當林思弦靠在他身上的時候。

  在一切發展到更不可控的方向前,陳寄短暫嘗試過抵抗,遭到了林思弦的威脅。陳寄非常討厭無能為力的感覺,但無力感並非來源於脅迫,而是在每次林思弦用指尖描摹他血管時,在自尊心、危機感和所有基本認知前,陳寄先看見了他們交疊的雙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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