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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寄曾去找人詢問過林思弦退學的原因,得到了很多種答案,有像林思弦親口所說的那樣單純不想讀,也有說他是犯了什麼大忌,不是自退而是被勸退的,總之沒有一個確切的消息。陳寄一度以為林思弦雖然退學,但按照當年的家庭條件,應該過著很好的生活。見面之後又發現不然。

  陳寄不喜歡大費周折探查別人隱私,想聽林思弦親口告訴他,但顯然這件事情有些困難,而陳寄對此想要探究的欲望又達到頂峰。

  稍加思考後,陳寄在微信通訊錄里翻找到一個最近新加的聯繫人,給他發送了一條消息:「林思弦。幫我查查這個人的家庭情況,如果你能查到他退學的原因更好。」

  陳寄一周後才收到回復的消息,言簡意賅的一句話:「情況有點複雜,你有時間的話我們面談。」

  收到這條消息的時候,陳寄正在南方出差,有一個關於電影劇本的創作論壇,有之前指導過他的前輩在,他不得不去。之前聯繫過的Frank也在,論壇最後一天的晚上,Frank跟他一起在居酒屋吃飯。

  Frank先跟他聊了一些最近的風向和電影,喝完一瓶梅酒後開始提到私生活,開始聊他的那十二個前任。

  「你之前問那個林思弦,」Frank問他,「你跟他什麼關係?熟嗎?」

  「還行,」陳寄想了想說,「他有什麼問題嗎?」

  「沒有啊,我就是覺得他挺好看的,」Frank說,「怎麼樣,他性格好嗎?你覺得他進組後我能去接觸不?」

  這兩個問題都不是很好回答。沒等陳寄想好,手機響了,上面是來自林思弦的消息:「下午怎麼沒回我?」

  陳寄停了兩秒,回復他:「開會。」

  林思弦很快回覆:「真是日理萬機。」

  在出差的這幾天裡,陳寄每天都會收到林思弦的消息,都是類似閒聊的文字。而在他出差的前一天,林思弦叫陳寄陪他去複查。給出的理由是醫院交通不方便,而林思弦又沒有車。

  事實上林思弦並不是什麼重病,複查的程序非常簡單,只是去量了幾個基本體徵,甚至林思弦並沒有讓陳寄陪他進診室,而讓他在外面等待。

  出來後陳寄問他:「有問題嗎?」

  林思弦朝他笑笑:「沒有啊,看起來我還是挺身強體壯的。」

  在回去的車上,林思弦又自然而然地提起:「你明晚有空嗎?我請你吃個飯吧。」

  陳寄瞥了他一眼:「我明天出差。」

  「這樣,」林思弦似乎在抱怨,聽起來又不像,「那等你回來再說吧。」

  在一個非常長的紅燈時,陳寄掛了空檔,而林思弦便趁這個時間,握住了陳寄掛檔的右手。林思弦體溫依舊冰涼,在綠燈亮起時,他便非常貼心地收回了自己的手。

  而送到林思弦出租屋樓下,林思弦下車前,又復刻了出院那天他的行為。他身體突然壓過來,給了陳寄一個不長不短的擁抱,然後說了聲「謝謝。」

  在紅綠燈的六十秒以及這擁抱的三秒里,陳寄用餘光觀察了林思弦,他臉色如常,始終一副很輕鬆的姿態,跟高中時無數次沒意義的身體接觸一模一樣。

  但陳寄又在這兩個時刻感受到同樣的錯覺——林思弦很害怕自己拒絕,或者放開他的手。

  這種錯覺愈演愈烈,不知是不是心理暗示,陳寄看著眼前這六個字的消息,甚至都有類似的感覺。

  無論是這錯覺還是林思弦的行為,都非常的荒謬和不合情理。從表面上看,林思弦做的這些事其實並不奇怪,讓陳寄接送他,要求陳寄回消息,或者突如其來的肢體接觸,在高中和大學時期,同樣的事情不計其數。

  但缺乏了舊場景里最核心的部分——林思弦玩弄的語氣和不講情理的任性,以至於讓過去幾天的片段看起來像一種非常笨拙、非常不得要領的引誘和調情。

  很像是已經完成的劇本里,有人用筆划去了一些最關鍵的描寫,讓整段情節呈現出另外一個故事。

  這種奇妙的聯想讓陳寄沒有像之前那樣追問林思弦想要做什麼。

  一是因為陳寄已經打破原則,用了以前不喜歡的手段來強行了解林思弦可能隱瞞的事情;二是自從在深夜病房裡看到林思弦那片刻起,陳寄對自己的無能為力又有了更為清晰的認知——無論林思弦目的是什麼,無論自己試圖怎樣決絕或掙扎,最後結果都一樣,不如就等著看林思弦這次到底玩什麼花樣。

  不過有時候事情也會有些微小的意外。

  二十號那天晚上有一場慈善晚宴,舉辦地址在離城區幾十公里的洛棲湖邊。這場晚宴的性質有些複雜,由好幾方協同承辦,既搞募捐又搞藝術頒獎,本質是為了發一些看起來漂亮的新聞通稿,同時作為圈內人攀關係的平台。李主任在慈善基金那邊掛了個身份,把他比較關照的幾個人都叫了過來。

  大概是上次那條微信讓李主任覺得「孺子可教」,林思弦也成了邀請名單之一。

  陳寄一進場便看見了林思弦。林思弦出席這類場合不多,今天看起來特意收拾了一下,當然在場不包含陳寄在內的大多數人都或多或少作了些打扮,甚至有位穿了金色西裝,看起來想上台代替獎盃。

  跟這位兄台相比,林思弦則收斂很多,他只是穿了一件剪裁合身的襯衫,鬆了最上面一顆紐扣,沒有珠寶裝飾顯得他脖頸的線條和袖口露出的腕骨更為明顯,頭髮倒是有好好梳理過,很柔順地攏在腦後,多出一種溫柔之貌。

  當然陳寄知道他在這種場合不需外貌襯托,一向待人便是很溫柔的。他很自然地跟身邊人談笑,被人拍了拍肩膀。

  李主任對他的選擇很滿意,在陳寄身旁誇讚道:「思弦就得這麼穿,真漂亮,是不是?」

  陳寄從服務生托盤上端了杯檸檬水,不置可否。比起漂亮、好看等概念性描述,他只是想到了十七個小時硬座後見到的林思弦。他本以為林思弦會一直如此。

  儀式開始前調試了一下設備,音響的雜音吸引所有人視線聚向一處。於是陳寄不可避免地對上了林思弦的目光,他好像有片刻的詫異,看起來很不符合外貌地呆了一秒,在旁邊的人跟他說話時又恢復了神色。

  「陳編,」身後有人叫他,給他遞了個手機,「幫你弄好了。」

  陳寄點點頭:「謝謝。」

  陳寄大概知道林思弦呆楞的原因。他昨晚跟人通宵改了點內容,在工作室里休息了片刻,醒來沒有未接也沒有消息,仔細一看發現睡著時手機跌了一下,電話卡接觸不良收不到信號,而才搬的工作室還沒來得及安路由。本想找個取卡針調一下,李主任那邊半天聯繫不到人直接派車到樓下了,索性直接來場館換。

  而跌之前手機上最後一條消息便是來自林思弦,問他會不會來這次晚宴——看起來像是陳寄故意沒回他一樣。

  拿回調好的手機後,上面果然有林思弦後續發來的兩條消息——「為什麼又不理我」和「為什麼你電話是不在服務區」。

  在陳寄沒想好要不要回復前,儀式已經開始。流程很傳統老舊,幾個領導致辭,搬了一撥獎,宣了幾個項目,記者拍了一撥照片便結束。

  晚宴開始,陳寄吃東西一向快,沒多久便放了筷子。他回了幾條工作消息後,這SIM卡又不靈了,手機多半是真摔壞了。

  吃到一半有人過來傳話,今天雲簡老總也在,叫陳寄去湖邊敘敘舊。雲簡那邊好幾個人都是老熟人,合作過兩三次,陳寄過去隨口聊了幾句。

  雲簡的內容官是中法混血,法國出身,二十歲才回國,說中文語調有些幽默,用詞又很考究:「每次看那個老頭台上講那樣子的話我就如坐汁張。」

  「針氈,」旁邊的人糾正他,「咱們先學走路再學跑,先別用成語成不?」

  幾個人笑了兩圈。雲簡老總問陳寄:「今天來的那個是你上次說的林思弦不?還挺出挑的。」

  「對,」陳寄點點頭,「要是最近還有其他項目,我把他信息發給你。」

  湖邊的人都健談,聊得還算盡興,陳寄回去時晚宴已經散場。這次有景區贊助,給每個來場的人都開了間房,陳寄跟那混血住一層,在電梯口告別時對方還整了個浮誇的貼面禮。

  陳寄邊走邊連著WI-FI,前面突然有人叫他的名字:「陳寄。」

  抬頭林思弦正目不轉睛看著自己。他看起來喝了點酒,因為鎖骨處也有些泛紅,但根據陳寄判斷還沒到酩酊大醉的程度。

  「怎麼?」陳寄問他。

  「你,」林思弦停頓了一下,若無其事地問,「又把我拉黑了嗎?」

  陳寄猜到林思弦誤會了,畢竟在席間他用了會手機,其他時間撥打又顯示不在服務區。

  解釋只需要一句話,但陳寄突然之間又產生了那種錯覺——在林思弦漫不經心的外殼下,他似乎有很強烈的惴惴不安。

  於是陳寄說:「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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