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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年丹陽山莊堆疊的屍山里,有她的父母,還有跟著車隊,原本高高興興等著得賞歸家的僕從們,那是一百零六條人命。

  此刻她眼前選擇留下的武師們,有段素靈一手栽培的幾名徒弟、有三十個由玉氏善堂養大並培育成武師、無親無故的孤兒,還有當年慘死丹陽山道的僕從們的親眷。

  後頭這些人幾乎都是半路出家做武師,出身各異,屠戶、獵戶、鐵匠、碼頭專職搬扛的年輕腳夫……蟄伏的三年裡,心甘情願拿命去習武,渾身上下沒有一塊完整的好皮,都是摔打留下的疤痕、被兵器割傷又癒合的痂跡。

  他們有的喪母,有的喪父,有的死光了兄弟姐妹,有的失去了把自己拉扯大的兄嫂,有的兩子一女全都沒了,家中老父老母經受不住打擊雙雙離世,妻子也自縊身亡。

  金陵的那一片血,那一把火,那一場雨,埋沉了太多人的心魄神魂,那時候,只覺得一輩子的眼淚好像都陪葬在了那一天。

  有的事如果不去做,人就會困陷在痛苦與不甘里,永遠也得不到解脫。

  玉憐脂的面容隨著搖晃的火光忽明忽暗,話音在荒谷霜風裡帶有一種空靈:「……你們都知道,我進京來是為了什麼,我的初衷從來沒有變過,你們站在這裡不走,說明你們也沒有變過。」

  「若是能夠順利得手,或許我們還有時間逃出生天,但若事不如意,我會盡我所能保全你們,最壞的結果,也只是共赴黃泉罷了。」話語間,噙著淡淡血味。

  …

  輿圖在石上鋪開,山形地貌一覽無餘。

  玉憐脂手中提燈,微微俯身。

  細白的指點在輿圖右上:「這裡是行宮北側的祥安門,真皇山北側山群密集,道路險阻頗多,難以行走,所以常年封閉。」

  「但從祥安門出來後繞山環行宮南下,耗時雖多,卻非常隱蔽,可以直插西南官道,如果我猜的沒錯,護國公府的車隊一定是走這一條路。」

  行宮四門,西門和東門都是死路,東側通祭壇,西側非御駕親臨不開,那麼,就只剩下南北兩門。

  南門是目前行宮最主要進出的地方,出京畿也最快,可正因為是要道,禁軍護衛極其森嚴。

  玉憐脂帶人出來的時候,有高大夫人的人情在,也只是讓她們插了隊伍,速度快許多,可所有物什、人員,還是要一一盤查。

  而任凝香說,任智妤和兩個弟弟走的時候帶了很多護衛,馬車可以不起眼,可人卻不能憑空消失。

  護國公府現在正是風口浪尖上,任智妤的面容已經很難掩藏,而先前謝文嫣告訴過她,任智妤的三弟先天不足,是個心智不全的痴傻兒,出行必須一堆婆子丫鬟跟著伺候才行,更別說跟車的那些人高馬大的護衛。

  這樣一隊人馬,想要通過禁軍層層的查驗,比登天還難。

  可走北門就不一樣了,北門外路很險,可最危險的地方往往也是最安全的地方,守衛人數比起南門估計少五倍不止,且不是京里跟出來的禁軍,是常年固守真皇山的行宮守軍,打通那邊的路徑可行性很高。

  出了北門,再就近穿入西南官道,迅捷又隱蔽

  另一邊的東南官道上安排有定時巡邏的守軍,西南官道則因為狹窄幽森、道路錯綜複雜,玉氏的人盯了兩天,這條道上的守軍大概一夜一巡,且在子時,兩側都是林坡,就是和守軍相遇,也極易躲避。

  縱覽種種,這一條路線是護國公府南逃的最佳選擇。

  段素靈站在一旁,冷聲:「我們的人一直盯著東南官道,護國公府的車隊在您之前半個時辰出的行宮,但白日路過的所有車隊裡,沒有符合他們特徵的,如果不是他們出了行宮藏起來,或者北上回京城找死,那按照輿圖的路程計算,大概還有一個時辰,他們就要接近貓頭山西側了。」

  山洞的構造使得發聲無需用力,每一個角落也能清晰聽到,所有人的臉色都沉了下來。

  一個時辰。

  保衛護國公府車隊的人絕對是精銳中的精銳,很可能都是死士,若是正面拼殺,他們完全是以卵擊石。

  伏擊,偷襲,先手進攻的優勢是他們破局的唯一籌碼。

  可如何進攻,也是難題。

  「這裡的土很堅硬,時間又太短,來不及挖陷阱,好在雪夠厚,我們能在雪裡埋點東西!」鐵匠出身的大漢拉過沉重木箱,蓋子翻開,滿箱的鐵蒺藜。

  段素靈的大徒弟張風摸著下巴捏起來其中一個:「這東西好,能做扎馬釘,還能做暗器,可以在上頭抹點毒藥。」

  「火油還剩下六桶,但現在下著雪,強行放火沒法解決他們所有人,兩側又是林子,山里風向一變,有可能我們自己人都會被燒著。」清點貨物的灰袍武師剛從外面跑回來。

  「雪這麼大,兩邊的樹全結了手厚的霜,這點火油連他們人都燒不完,更別說點林子了!」

  「東西得用到地方,不如把火油都分成小壇,讓準頭好的砸到馬車上,阿全,你們搬扛船貨的,力氣大,就你們來,他們打獵的到時候箭頭點上火射過去,把車上的人逼出來,然後就好辦了!」

  「真用火油啊?會引來巡邏的守軍的。」依舊有反對的聲音。

  「這片山的路這麼難走,又偏,他們看不看得著還兩說,就是看見了,也來不了這麼快。」靠著山壁的粗胡漢子擺擺手。

  「砸火油需要時間!我們一動手那群護衛肯定立馬就會騎馬闖進林子裡殺我們!」叫阿全的青年扯著頭髮。

  「能不能拉繩絆住他們的馬?」

  「不行,現在是大雪天,他們騎馬的速度不夠快,絆不絆得住另說,你們不知道馬有多聰明,我爹說過,好馬跑得快,剎得也快,比野兔子還靈活,就是跌倒了也很快能自己起來,要是傷著了沒死,疼痛會讓它們發狂,兩蹄子就能踹死人。」說話的年輕人十分篤定,他的父親是當年玉逢羲的馬夫。

  「那就先射馬!直接射死,或者射癱!」

  獵戶出身的武師立馬拍桌子反駁:「你說的容易,天這麼黑了,山風又大,這鬼地方冷得能把我弓弦都凍上冰渣!馬又不是靶子站在那給我們射,五個呼吸之內弓箭殺不了拉車的馬,他們就得跑遠了。」

  「那怎麼辦……」

  「……」

  玉憐脂站在最中心,言語從四面八方傳過來,幾十張嘴你一句我一段,泥潮一樣混亂,她面上沒有表情,每一句有用的信息她都需要仔細斟酌考慮。

  「我來殺。」石破天驚的三個字。

  目光齊聚同一個方向。

  段素靈語氣沉淡,重複了一遍:「馬讓我來殺。」

  不知道什麼時候,混亂爭吵間,她腳下多了一個很大的黑木箱,箱蓋打開,裡面的東西被錦布蓋著,形狀隱約可見,此物的長寬都接近一臂,單看便知分量不輕。

  錦緞扯開,段素靈手臂發力將之舉起,這件器物的重量讓她的手背凸起青筋。

  連弩流暢的器身有一圈帶著黑光的硬鐵,最突出之處,箭的尖鋒凝聚冷芒,在箭孔中一閃而逝。

  它徹底暴露在火光下的那一刻,山洞裡只聽得見水滴的聲音。

  弩箭,而且看構造,不像是尋常需要換箭重新撥弦的弩,它的主體機關像一個匣子,還有一個類似於拉杆的裝置,不用細想就知道它的來之不易。

  「這把弩是我仿古書打造的,我天資有限,沒能造出神臂弩,不過這個正合適,神臂弩極其沉重,書上記載需要幾個人合力才能撥動弩弦,我仿造的這把是連弩,單人使用,兩個呼吸之內可發六支箭。」段素靈轉頭看向玉憐脂,

  「只是這弩還不夠完美,終究比不上真品,要完全發揮威力射程就要縮短,所以到時候我埋伏的地方越近越好。」

  話落,玉憐脂微微睜大眼,震驚無比:「……阿姊,你,你會造連弩?」

  歷朝歷代,不禁弓,但絕對禁弩,每一個能造出弩箭的工匠,都被朝廷牢牢看管著。

  因為一把精造的強弩可以讓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老婦輕鬆殺死一個全副武裝的步兵。

  她從來不知道段素靈有這個本事。

  段素靈笑了一下,搖搖頭:「只是按記載仿造,而且數年時光,我也只造出了這一把勉強可用的,廢品沒有上千也有數百,這東西容易帶來大禍患,所以我只能在暗室里研究,廢品拆碎焚毀,不敢讓它的任何一部分現於人前。」

  「仿造?」弩箭的圖紙是絕密,哪有這麼容易得到。

  段素靈抬起眼:「姑娘還記不記得,三年前樓家破家的時候,姑娘你叫我帶著銀票去接濟剩下的樓家人。」

  「當然記得。」玉憐脂應聲,而後反應過來,一驚,「是樓家?」

  樓家是三年前丹陽山道上被屠殺的另外兩支大商隊之一,樓氏錢莊兩江聞名,樓府三代單傳,當時樓家掌權的頂樑柱是年過古稀的樓老太爺,而赴金陵競寶會的是預備接任的樓家大爺。< ="<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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