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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0章 紅繩

  蘇蘇咬了咬唇, 當做沒聽見這話,也不敢再接著先會兒的話跟徐弘簡繼續聊下去,便自顧自地跟阿蘆說起話來。

  怕阿蘆童言無忌, 說出其他讓她無法招架的話,蘇蘇只簡單問了阿蘆今日都吃了些什麼,有沒有把藥喝光。

  阿蘆乖乖巧巧地作答。她的小腦袋也想不來太多事, 說出來的都是普普通通的回答, 最多點評一下她娘親今日給的糖嘗起來如何。

  而蘇蘇都低著頭, 一句一句很有耐心地聽著。

  徐弘簡看著這可愛的一幕, 心底一片柔軟。

  阿蘆說話聲音輕輕的,一字一句都帶著奶聲奶氣的音調。蘇蘇聽她努力又認真地回答自己的問題,眉眼都浸著笑。

  徐弘簡的目光落在蘇蘇身上, 一點一滴都看得仔細。

  她懷中的阿蘆臉上透露著病態的蒼白, 看著便知是病弱的體質。蘇蘇的手臂環著那小小的身子,呵護雛鳥一般小心照顧著。

  這份溫柔使她的臉龐更為柔和。在淡淡的天光下,這般看著她,徐弘簡的心中忽生靜好安然之感。

  阿蘆從她和娘親住的屋子走到這邊, 這一段對她來說已是不短的路程,才被蘇蘇抱到懷裡時, 還喘了幾口氣。說了一會兒話, 現下已經平復了呼吸, 說話也恢復了中氣。

  「今早的糖, 姐姐喜歡嗎?」阿蘆眨巴眨巴眼, 帶著期待。

  蘇蘇把阿蘆小辮子上系的髮帶重新綁好, 一邊答道:「喜歡。」

  阿蘆小大人一般嘆口氣, 緩緩道:「姐姐疼我, 上次給我的果脯很好吃。娘親也疼我, 特地給我買包糖。所以,下回換的藥,再苦,我也是能喝得下的。」

  蘇蘇抬手點了點阿蘆微翹的鼻尖,滿臉誇讚:「阿蘆最乖了。」

  抬手的時候寬大的袖子往下滑了些許,露出一截玉白的腕子和淺淡的紅痕。

  阿蘆低呼,小手把蘇蘇的袖子往下扒拉兩下,然後就看到她手臂上的紅色細繩和淺淡勒痕。

  蘇蘇見狀愣了愣。

  阿蘆前些日子病得厲害,韓姑娘給阿蘆換了方子,阿蘆病情才見好轉。阿蘆昨日就能吃能喝,今早天沒亮就醒了。蘇蘇清早去幫忙時,阿蘆便滿心歡喜地分享有糖吃的好消息,還炫耀她剛學會如何綑紮油紙包。

  那會兒藥差不多快熬好了,蘇蘇為了給阿蘆提神,便讓阿蘆給她演示,順手取了一小段細繩過來。阿蘆試了一會兒,果真順利地在蘇蘇手腕上打出一個結實的繩結。手腕上的細繩就這樣跟著蘇蘇過了半個早晨。

  蘇蘇先前沒注意,此時一看,那細細的繩子已經在她手腕上勒出淺粉的痕跡。

  對上阿蘆歉疚的眼神,蘇蘇連忙安撫道:「不疼的。我馬上取下來。」

  阿蘆不安地在她腿上動了動,蘇蘇乾脆把阿蘆抱起來調轉了方向,讓阿蘆背對著自己,把手從她腋下穿過,一邊穩住阿蘆的身子,一邊去解左手手腕上的繩結。

  然而阿蘆特地炫耀的這個繩結確實是非同一般的牢靠,在幾個時辰的忙碌過後又緊了兩分,蘇蘇試著去扯動,幾番嘗試下都沒能成功。

  找不准解開繩結的訣竅,加上一隻手不好用力,蘇蘇維持著左腕向上的動作,一小會兒過後額上便出了細汗。

  正一籌莫展之際,腿上坐著的阿蘆往前動了動,蘇蘇一個激靈,連忙去摟住她的腰。

  抬頭時卻看到阿蘆雙手拉扯住徐弘簡的袖角。不知他是何時走到她跟前的,蘇蘇見著那片靛藍色,略微頓了下,才繼續往上移了移目光。

  阿蘆仰頭看著徐弘簡,片刻後慢吞吞地請求道:「哥哥,幫幫她。」這話她平平淡淡地說出口,像是旁人根本沒有拒絕的理由。

  徐弘簡沒有答阿蘆的話。他大概只是要從她身旁經過,出乎意料地被阿蘆抓住罷了。

  過了兩息,蘇蘇緩緩低頭,黛眉輕鎖,又琢磨起這惱人的繩結來。

  她對著光還沒看個明白,就見身前投下一片陰影。

  他俯低身子,然後把手伸過來。

  徐弘簡手上動作很輕。指節分明的手指輕巧捏住她腕間細繩的尾端,白皙的膚色與大紅色交纏在一起。

  蘇蘇不知為何,看得有些耳熱,於是悄悄地把目光撇開。

  滑溜溜的袖擺墜在她小臂上,隔著衣衫,她也能感覺到這不同一般的重量。衣袖摩挲間,蘇蘇還能聞到他身上的淡淡香氣,是墨香混雜著寶殿中縈繞的香火氣息。

  蘇蘇在心中默數以分散心神,而片刻過後,腕上的細繩略微又緊了緊,接下來那根小繩便被他順順噹噹抽走。

  蘇蘇低聲道了聲謝。

  青石階梯上有腳步聲響起。青木疾步進到院中,詳述了方才所辦差事。

  「剛押著人下山就遇上了巡視的官差,我便把事情都交代給他們。帶頭的人一聽是在慈濟寺鬧事的人,很是緊張,立馬派了兩人把人帶回去……過後處置詳情,會再差人知會公子。再有,方才在前面見到了靜燈師父。他說,近來沒什麼異樣,若公子想知曉其中的細節,他在前面等您。」

  青木垂頭回稟,一絲一毫的細節也沒有遺漏。在說話時,青木好像瞧見主子手中拿了個紅色的物件,一眨眼又沒了,只當自己是看錯了,也沒放在心上。

  青木回話這期間,蘇蘇面上熱意稍緩。

  聽得他過後有事要忙,蘇蘇心安理得地找到理由先行離開。

  「阿蘆這會兒精神不錯。她該換新藥方了,我帶她去韓姑娘那兒把把脈。」

  說完便起身,牽著阿蘆出門去了。只剩徐弘簡和青木在院中。

  青木眼睜睜地看著蘇蘇離去的背影,心中略微有些遺憾。

  姑娘和主子有好幾天沒能見面,這才見上多久。

  青木偷偷朝徐弘簡投去一眼,發覺他唇邊帶著笑,這才放心下來。

  方才那一會兒,應該聊得還不錯吧。

  「還愣著幹什麼。」

  青木回過神來,不知主子是叫他做什麼事,在腦中把事情都過了一遍,才呆呆地問道:「我去把靜燈師父請過來?」

  徐弘簡淡淡地看他一眼,又看向那張小桌。

  青木順著他視線看去,琢磨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主子的意思。

  姑娘住的屋子和這院子裡都沒多餘的桌椅,這方小桌和兩把椅子都是他問靜燈師父取了鑰匙,從旁邊那間屋中搬出來的。

  主子這是怕他們這一走,沒人幫著姑娘收拾。想通這一節,青木手腳麻利地行動起來,把桌椅收回去不說,還把兩個茶杯拿去清洗還到原處了。

  -

  阿蘆常往韓姑娘院中去,對這段路很熟。再加上阿蘆此前在蘇蘇懷裡歇夠了,又出門時便恢復了力氣,蹦蹦跳跳地走在蘇蘇前面為她帶路。

  李六娘起初找的大夫開藥,幾副用下去,阿蘆的病情也只是稍有緩解。經韓姑娘看過之後,卻是大有起色。

  慈濟寺後方借住的這些人當中,韓舒可以算是最像方外之人的那一個,閉門不出是常事。

  她一出手便顯得醫術精湛,閒談當中,蘇蘇得知她一手醫術都來自於父輩傳承。初出茅廬的大夫四處行走是常事,但韓舒獨自住在慈濟寺,從來對外事不聞不問,就透出幾分怪異。若不是前些日子阿蘆病得實在厲害,韓舒不忍心,出來給她診治了,這附近住的人也是少有能看見她的時候。

  走到韓舒的小院,院門半掩。阿蘆探頭探腦往裡望了望,然後費力地提步邁進去。

  「韓姐姐怎麼忘記把門關上了?」

  蘇蘇跟在阿蘆後面走進去。阿蘆每回過來把脈都能有糖吃,因此進門後小步子啪嗒啪嗒邁得很快,幾下就走到門邊。

  蘇蘇把手搭在阿蘆肩上穩住她的身形,另一隻手抬起,正想敲門之際,屋內響起說話的聲音。

  「李叔別再來了。找我也沒用,你看,現在的我是何等無用。你再來多少次,我的話也是一樣的。」韓舒的聲音艱澀壓抑,聽著就感覺她好像快哭出聲來。

  那個叫李叔的人很是憂急,同時也飽含無奈,他痛心道:「如何就是你說的那樣了?聽叔的,跟我回去。」

  屋內又陷入沉寂,但並不如先前沉默得那樣久。

  韓舒的聲音歸於冷淡,她脫口而出的,仿佛是不關自身的閒事:「我沒辦法。做不到。我每夜閉上眼睛,想起來的都是那些孩子死前痛苦掙扎的樣子。你要我怎麼去做?」

  那個李叔還沒來得及再勸,韓舒已經把門拉開,冷聲道:「不早了。李叔回去吧。」

  門一拉開,看見屋內的情形,阿蘆不安地往後縮了縮,抱緊蘇蘇腰側。

  李叔朝著門外站著,見門後站著的一大一小,焦灼的神情頓時滯了滯,然後眼珠一滾,又看向韓舒。

  韓舒悶悶地低著頭,一小會兒過後發現李叔沒動,這才抬起頭看見門外的蘇蘇二人。

  韓舒眼眶泛紅,唇色蒼白。她偏偏頭,艱澀地張了張嘴:「李叔。總是要先緊著她們來。你先回去吧。」< ="<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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