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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母在旁幫腔,「你放開小川,大家都是為你好,你冷靜一下好不好。」

  「為我好?」

  「姐姐又忍了一年,現在才告訴我,是為我好?」

  許志程嚴厲道,「你撒什麼潑?你有什麼資格指責別人?你怎麼不想想一年前你在做什麼?告訴你除了誤事你還能做什麼?」

  許志程的詰問,如敲響喪鐘的鐘杵直擊在許半閒心上,砸得生疼。

  周庭知說過,自己年輕,容易意氣用事,不顧後果,不夠冷靜。

  父親說的沒有錯,自己除了誤事,什麼也不能做。

  看啊!大家都知道自己是扶不起的阿斗。

  可偏偏要把他扶起來掛在牆上,受人嘲笑。

  許半閒硬朗攥拳的指節因用力而泛白,他無力地鬆開十指。

  也沒什麼,自己的確不爭氣。

  「小閒,是姐姐不好,姐姐是想解決了再告訴你的。」許芸昭揉捏著許半閒的手指,給他放鬆筋骨。

  谷曉青見不得兒子垂頭喪氣的樣子,回護道,「老許,這一年你看見的呀,小閒已經在改變了。他才23歲,你要給他時間的呀。」

  「23歲還是個孩子嗎?」許志程鼻孔出氣,細數道,「我23歲的時候公司都開兩家了,小昭23歲的時候大著肚子跑業務鬼門關上走一回,小川23歲的時候在山溝里舖管道,立軍令狀做三個億的業務。」

  「他二十三歲在幹嘛?一年賺了兩千萬,就大張旗鼓地跑去開慶功宴,本該如此的事兒有什麼值得慶祝的?」

  眼見著許半閒的臉色越來越頹唐,許滿川趕緊給許志程端了一杯水。

  「爸,今時不同往日了,我做項目的時候,是站在您的肩膀上。小閒這個公司不一樣,沒有任何基礎,是從0到1的起步,在我看來能做到這個程度,是真用心了。」許滿川勸道。

  話趕話說到這裡,許志程也知道自己說得過分了,他就著許滿川搭得台階往下,「從0到1比從1到10難的道理,還是我教你的,我用你說?」

  許母在一旁對著許半閒使眼色,許半閒假裝不見,撇過臉去。

  許芸昭自責道,「都是我讓家人擔心了。」

  這個家的每個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對他好。

  但從來沒有人問過他,你覺得這麼樣好不好。

  許半閒依戀家人的好,卻也忌憚他們的好。

  瞻前顧後,患得患失。

  那年,姐姐從手術室推出來之後,一直昏迷不醒。

  醫生都說脫離危險了,可是姐姐怎麼就不醒呢?

  不管家人怎麼勸,許半閒就守在醫院裡,怕許父抓他回去上學,每次許父來醫院時,他就躲到小花園。

  那個哥哥每天都在花園的樹蔭下寫作業,他就坐在旁邊看著。

  「哥哥,為什麼你不在房間裡寫作業啊。」小許半閒問。

  「這裡清淨。」哥哥答。

  小許半閒縮回腦袋,低下頭摳泥巴。

  過了好久,許半閒都翻到兩條小蚯蚓了。

  「你怎麼不說話了?」哥哥問。

  「哥哥嫌我不清淨。」

  小孩兒耷拉著腦袋,正把蚯蚓埋回土裡,聲音悶悶的,透露出委屈巴巴的情緒。

  哥哥蹲在他旁邊,用樹枝輕輕給泥土戳幾個洞,「土拍得太實,他們不能呼吸了。」

  許半閒不說話,背過身去面朝灌木叢,繼續摳泥巴。

  「他們每天這個時間都會去病房裡,我嫌吵,都會來這裡躲清淨。」哥哥說。

  「他們是誰?」許半閒不解,「為什麼會在病房裡吵?哥哥說,不能在病房裡大聲說話,會打擾到姐姐休息。」

  姐姐的病房到了探視時間也會有很多人,但是整個病房都很安靜,大家怕吵到姐姐休息,說話都是悄悄的。

  「他們是我的親戚們。」哥哥回答,「吵一些很無聊的事情。」

  十五六的少年已經很會藏心事,十歲的小孩還不懂個中緣由,只覺哥哥的家人們很不禮貌。

  在他無意識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哥哥忍不住笑了,「親戚不是家人。」

  大概不想在這個話題上多做停留,哥哥反問,「你怎麼不在房間裡呆著?」

  得到的回答恰恰相反,「病房裡太安靜了。」

  「而且,我爸爸會抓我回去上學。」小朋友做著誇張的、兇巴巴的表情,大概是在模仿爸爸。

  「我不想回去上學,我想等我姐姐醒過來。」

  「哥哥,你說姐姐什麼時候會醒呢?她會不會死啊?」

  小朋友的情緒陰晴不定,剛才還萬里無雲,這會兒看著怕是馬上就要下雨了。

  哥哥忙哄著,「醫生最厲害了,他們說你姐姐不會有事就是一定不會有事。生寶寶很累的,你姐姐就是想多賴會兒床,別擔心。」

  他的話並沒有讓小朋友高興起來,反而讓小許半閒更難過了。

  「姐姐如果不生這個寶寶就好了。」「姐姐一定很愛那個寶寶,所以才願意生她。」「她還沒見過她的寶寶呢。」

  他嘟嘟囔囔地說著一些孩子話,逐漸轉為抽抽搭搭的自言自語。

  「姐姐也很愛我的,她說她是許家第一個看到我的人。家裡除了阿姨,只有姐姐願意陪我玩。媽媽總要照顧哥哥姐姐,不給我買玩具,但是她說她愛我。哥哥也愛我,但是哥哥沒時間陪我玩,一見到我就要問我功課,我才四年級哪有什麼功課啊。」

  他陸陸續續像倒豆子一樣說了很多,說累了,就枕著哥哥的書包,躺在長椅上說。

  說到最後,眼淚把臉弄花了,意識也模糊了,還在嘰嘰咕咕,「我不買玩具了,我認真學習,姐姐,你快點醒過來好不好......」

  孩提時候的許半閒,想不出他有什麼可以和上天交換的東西,玩具和學習,是他能想到的最快樂和最痛苦的事情了。但是他願意以此交換姐姐的醒來。

  十三年過去了,許半閒對親情的渴求絲毫未變,他想要家人們都在,陪他,愛他。他依然願意用一切交換。

  媽媽說,要讓著哥哥姐姐,他從來不展露自己對公司生意的好奇。

  爸爸說,要學習經商,他就進了星諾一點點兒從頭學。

  哥哥說,男子漢長大了,要為家裡分憂保護家人。他提著拳頭就可以衝去和王信奇拼命。

  他努力地追,努力地抓,可是好像永遠有人不滿意。

  還是跳傘簡單,腳下一邁,輕而易舉。

  許半閒突然靈光一閃:「姐,要不我綁了那王八蛋去跳傘吧!國內太低了,去英國跳,我就不給他開傘,嚇死他。」

  小時候的許半閒,還不懂生死的意思。

  只知道死了,就是再也見不到的意思。

  他一想到再也見不到姐姐,就想哭。從前大人們說過,人都會死,死了之後就會到天上重逢。

  小許半閒就想,如果姐姐死了,那我也死,這樣我就又能見到姐姐了。

  可是後來,醫院裡的那個哥哥告訴他,「如果你死了,你的爸爸媽媽哥哥都會傷心的,人不可以輕易死去。」

  於是,小許半閒天真地想,如果拴上一根繩子,從山上跳下去就死了。見完自己想見的人,繩子把人拽活過來,這樣就好了。

  那個哥哥聽完他的話,就笑了。

  「你說的拽根繩子不就是蹦極嗎?」

  那是許半閒第一次聽說蹦極。

  那個哥哥的話,給許半閒種下了一粒好奇的種子。

  15歲時,好奇的種子終於長成了花。

  他偷了許滿川的身份證,體驗了一次蹦極,雖然只有50米。

  雙腳踏出前的忐忑,下落一瞬的失重感,腎上腺素飆增的興奮,頭腦充血的脹痛。

  那個瞬間,蘭花的香氣充盈鼻尖,他愛上了蹦極。

  許半閒突然一本正經,神情極其認真,完全不像開玩笑的樣子,卻把家裡的人都逗笑了。

  除了許志程。

  許半閒想起,上次挑戰高空跳高,父親是在下面親眼目睹過程的人。

  酸澀瞬間湧上心頭,他扭捏地靠近許志程,用頭髮蹭蹭他的臉,像是討好。

  許志程沒有躲,只是陰沉著臉,拍拍許半閒的後腦勺。

  「來聽聽小昭的計劃吧,跟你哥哥姐姐多學學,沉住氣才能成大事。」許志程說。

  一年前,許芸昭發現王信奇出軌後,沒有聲張,一邊收集證據,一邊瞞著父母跟許滿川商量自己的計劃。

  但許志程身經百戰,有著極其敏銳的商業嗅覺。

  很快就發現了一些不同尋常。

  明明之前跟小昭說好的,許家不再額外投資酒店,但是許滿川突然瞞著家裡,收購了一家竹林度假村。

  而且是在上頭剛旁敲側擊地打聽了許家在郊區,挨著古縣城遺址的那塊地之後。

  如果是正常開展商業行動,許滿川不必偷偷摸摸。

  現在,竹林度假村的實際控股人是陸金投,與許氏八竿子打不著的一個人,細細查來,這個人是許氏集團三級控股企業參股公司的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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