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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知言長睫微顫,一遍又一遍、反覆看著備忘錄上的文字。

  ——我收到了你的禮物,雖然遲到了好多年。

  ——蛋糕很好吃,可你沒有告訴我是哪家店,我再也吃不到了。

  ——顧鐸很優秀,你也很棒,對不起,我沒能保護你。

  ——我沒有看到畫室,不過,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自己來布置。

  ——老師很好很好。你放心,阿琢自由了。

  ——我去了佛羅倫斯,可是……你們怎麼沒有來?

  沈知言盯著手機屏幕出神了許久,覺得喉頭有些發緊,胸腔傳來陣陣酸澀。他匆匆抹了抹眼睛,退出了備忘錄。

  這時他才發現,這部手機上,竟然還有一通未接來電。

  一通來自八年前的未接來電。

  看著被轉接到語音信箱的通話記錄,沈知言像是意識到了什麼一般,指尖微微有些顫抖。

  他猶豫了半晌,最終還是緩緩將其點開。

  一道清亮的聲音從手機中傳出,明明一副吊兒郎當的語氣,可傳入耳中,卻似哭似笑。

  聽到這個熟悉又陌生的聲音,沈知言的心猛然一緊,手機不由從指間滑落。

  「本來還期待相見的,現在看來,我沒有機會了。六年沒見,給你聽聽你哥的聲音,是不是很有魅力?沈知言,我反悔了,我不要與你重逢,你要好好活下去。如果你能拿到我存在銀行的東西,我希望你知道,在我的世界裡,我們從未分開。再……」

  「——砰!」

  電話中,「見」字還沒有說出口,就被一陣劇烈的撞擊聲淹沒。

  語音通話戛然而止。

  車內瞬間重歸寂靜。

  沈知言一動不動地靠在椅背上,茫然地盯著車頂。

  良久,車內傳來隱隱的抽泣聲,仗著四下無人,聲音越來越大。

  ……

  顧鐸收到沈知言的信息時,正在顧老太爺的追思會上。

  自從壽宴那日分開後,二人一直沒有見面。

  顧鐸不想讓沈知言在他與方琢之間二選一,同他一樣,沈知言要幫方琢脫離華清禮的掌控,也不想讓顧鐸在自己和他兄弟之間做抉擇。

  顧鐸了解沈知言的想法,這段時間便默契地沒有去東江瑞錦。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原因,就是顧鐸實在太忙了。

  壽宴那天,老太爺心臟病發,在趕往醫院的路上,人就沒了。

  可是眼下,顧家正值多事之秋,不僅要平息壽宴當日的流言,還得穩住天御的股市,以及按下顧錚父子經濟犯罪的新聞,避免天御受到波及。最重要的是,需要儘快解決「北海航運」爆雷帶來的影響。

  顧鐸三年前順水推舟,促成「北海航運收購案」,原本是想趁機搞垮顧錚。屆時,顧錚明里暗裡從天御吃了多少,就得連本帶利地吐出來。

  但是,偏偏在臨門一腳時,被方琢橫插一槓。

  顧錚父子被騙得血本無歸,即便法庭下達了判決,他們也沒有償還債務的能力。

  對於天御的虧損,作為決策人的顧鐸自然要擔起責任,給股東與合作商們一個交代。

  不過,好在合作商與天御的業務往來,從來不是一錘子買賣,他們更看重的,是天御當下的穩定和未來的發展。

  這樣一來,即將開標的「融合產業園區」項目,無疑是天御最好的自證機會。

  這些日子裡,顧鐸忙得腳不沾地。故而,老太爺的葬禮只是簡單操持,並沒有大操大辦,甚至連顧家人都沒有聚齊。別說像沈知言這樣與顧家沒有法定關係的人,就連陳婉華都沒有出席。

  顧拙峰年輕時也曾叱吒一方,誰能想到,結局竟然如此潦草。

  等顧鐸終於騰出手後,才安排了今天這場追思會,來悼念天御集團的創始人,藉此進一步鞏固人脈關係。

  追思會上,在眾人緬懷顧老太爺的生平時,顧鐸收到了沈知言的信息。

  信息很短,只有四個字。

  Leo沈知言:我想你了。

  當晚,追思會還沒有結束,顧鐸便趕去了東江瑞錦。

  顧鐸到家時,還不到九點,可沈知言竟然已經睡下了。

  當顧鐸推開臥室門,看到窩在被子裡已然入睡的沈知言時,心下一驚。

  他躡手躡腳地走進房間,探了探沈知言的額頭,見他沒有發燒,不由鬆了口氣。

  看著沈知言略顯紅腫的眼睛,聯想到放在玄關處的那幾份文件和手機,顧鐸心下瞭然。

  沈知言回到家後,一直提不起精神,不知不覺就睡了過去,但睡夢並不安穩。

  忽然,床的一側微微塌陷,緊接著,一道沾著水汽的溫熱貼上了他的脊背,從後面擁住了他。

  沈知言迷迷糊糊地抬起眼皮,順勢轉過身去,貼近剛洗完澡的顧鐸。

  「回來了?」

  「嗯。怎麼睡得這麼早。」顧鐸輕輕撫過沈知言發腫的雙眼,「想我想的?」

  「……明知故問。」沈知言撇了撇嘴,他不信顧鐸沒看他故意放在玄關的東西。

  沈知言將頭埋在顧鐸胸前,緩了緩神。等驅散了殘餘的睡意,他才抬起頭來,神色認真地看向對方。

  「顧錚那筆錢,找到了。」

  在華信銀行的保險箱裡,放著兩個文件袋。

  其中一個色澤暗沉,明顯已經在保險箱中放了許久,上面畫著一朵歪七扭八的小花,是當年沈歲安留給他的。

  而另一個文件袋,相較而言新了許多,是方琢留下的。

  在那個文件袋中,有一份信託設立通知書和財產管理報告——正是方琢從顧錚手中騙走的那筆錢。

  顧鐸點了點頭,「我看到了,但那是方琢留給你的。」

  「他就是嘴硬。」沈知言輕笑一聲,「阿琢的意思是,讓我轉交給你。」

  壽宴的風波雖然已經壓下,但沈知言知道,這個過程並不輕鬆。

  他用拇指摩挲著顧鐸眼下的一片青黑,溫聲道:「最近是不是很累?」

  沈知言本是關心的話,但落在某人耳中,卻變了味。

  顧鐸一個翻身,利落地伏在沈知言身上,沿著他的唇角,一路吻到了脖頸。

  「不累。」

  頸間傳來陣陣癢意,沈知言笑著躲了躲,仗著對方顧及自己的手傷不敢反抗,不費吹灰之力,便推開了那顆不安分的腦袋。

  「別鬧,我有正事跟你說。」

  在床上談正事……行吧。

  顧鐸暗暗嘆了口氣,好脾氣地應道:「你說。」

  「顧鐸,謝謝你。」

  沈知言這句道謝沒頭沒尾,顧鐸被謝得有些發懵。

  看到了顧鐸眼中的疑惑,沈知言笑道:「謝謝你,沒動阿琢。」

  顧鐸早就注意到了方琢的異動,其實他當時最穩妥的做法,是將變故從源頭掐死。

  可是他沒有。

  只是因為酒會上的那句,「如你所願」。

  「答應過你的事,我自然會做到。」顧鐸傲然地揚了揚下巴,「而且他惹的事,雖然有些麻煩,但我能解決。」

  顧鐸的話讓沈知言有些好奇。

  「那如果……他惹了你解決不了的麻煩呢?」

  「他沒這個機會。」顧鐸神色篤定。

  「天御不是我一個人的,我不會拿公司開玩笑,但我也不會毀諾。如果他做的事超過我的底線,在壽宴前,我會用不怎麼溫柔的方法,讓他『自由』。」

  雖然顧鐸的話說得很強硬,但沈知言知道,他已經做出了很大的讓步。

  「酒會那天,你問我怎麼才能高興。」

  沈知言雙手環住顧鐸的脖頸,問道:「現在輪到我了。顧鐸,我怎麼做,會讓你高興?」

  一聽這話,顧鐸立即來了勁,他直勾勾地盯著沈知言。

  「那可太多了。」

  不等沈知言說話,他便一條一條細數起來,不帶半點猶豫。

  「如果我送你一間畫室,你要很喜歡。我們抽時間,一起去打卡京市的甜品店。你以後的每一個生日,身邊都要有我……」

  「停!」

  顧鐸還沒有說完,沈知言越聽越不對勁,急忙叫了停。

  「顧鐸,你是不是看了沈歲安的備忘錄?」

  顧鐸沒有絲毫心虛,理直氣壯道:「你特意擺在那裡,不就是給我看的?」

  沈知言的眼中閃過一絲狐疑,語氣有些不太確定。

  「這也值得你亂吃飛醋?」

  顧鐸悶頭沒有看他,也沒有說話。

  見他這副模樣,沈知言知道自己猜的沒錯,直接被氣笑了。

  「我放在那裡給你看,是想和你分享我的過去!沈歲安是我哥哥,我和他認識時才多大,哪有什麼其他的感情?這種醋都能吃,禽獸不禽獸?」

  顧鐸並沒有因為沈知言的話而安心。

  他猶豫半晌,最終還是將長久以來,壓在心中的顧慮說出了口。

  「如果你們長大後重逢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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