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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庭院幽深,遠遠傳來打更聲。

  魏縱走在府里,亂七八糟想著許多事。

  聽聞,有宮人在朝天宮內看到了魏閣主的屍首。

  朝廷對外的一致口徑,是皇帝嗑藥嗑瘋了,見人就殺,魏閣主就這樣死在了皇帝的手上。

  想來史書上會這般記載——

  「記康成三十六年,帝嗜丹道,以至瘋魔。御典閣閣主為勸誡帝王,亡於朝天宮。」

  或許。

  當後人看到這段歷史時,還會揣測——

  「御典閣閣主魏縱啊,在民間口碑可不好,說不得就是他在丹藥里下了毒,導致幽帝身亡。」

  幽帝是少禹的諡號。

  幽,黑色、昏暗。

  說不得。

  後人還會疑惑——

  幽帝在位三十六年,也就那麼兩年沉迷丹道,不顧朝政,何至於得個「幽」的諡號。

  但想來,他們不會想到黑厄,想到詭物,想到差點成神的少禹,以及那個占了他的太監身替他死在歷史裡的混帳衛羈塵……

  不,死的不是衛羈塵,是魏縱。

  路過的湖水裡倒映出男子頎長且清瘦的身影,魏縱腳步微頓。

  不,也不是魏縱,是他們。

  他們都死了。

  不知從哪飄來了盞紙糊的白燈籠,在幽幽月色下,滾到了魏縱腳邊。

  魏縱回過神,抬起腳,跨過了燈籠。

  他垂著目光,走向了心念著的屋子。

  雕花窗子對外敞著。

  忽地,他看見女子俏麗的身影站在窗後。

  並對他笑道:「天呢魏大人,您竟然沒有一腳把那燈籠踢開,或者一腳把它踩爆,大人今日變得這麼溫柔了嗎?」

  魏縱從驚訝中回神,耳廓微紅,又沒好氣說:「不要將那個字丟在我身上。」

  「雖然但是,大人,溫柔是個很好的詞彙,溫柔的男子很討人喜歡的。」

  「我不喜……」

  「嗯?魏大人不高興嗎?」

  沒等魏縱說話。

  那女子便背過身,碎碎念朝裡頭走去。

  「看樣子魏大人對柔這個字有什麼心理陰影,我下次得記得把這個字刪掉,溫柔不行,那斯文?溫雅?」

  身影漸漸消散。

  魏縱眸中忽地閃過一絲慌亂。

  他大步朝前走去。

  「你回來……」

  他嘭得一下推開門。

  「卓小楓!」

  門嘭得一聲打碎了寂靜。

  書房內,空無一人。

  *

  夜漸深。

  魏縱坐在床邊地上,看著空蕩的屋子出神。

  這是書房內室。

  亦是卓小楓居住的屋子。

  如今屋內空無一物。

  來前其實也想到了。

  作為御典閣閣主,他的府邸自然藏了許多好東西,他「走」後,也少不了有人潛入宅中找尋。

  什麼都沒有了。

  包括那個他用來存放手稿的黃花梨匣子。

  魏縱靠著床,望著地上的那攤月華,目光空洞。

  那會。

  有人送了批侍女入府。

  他一眼瞧著其中一人的不同,慌張、無措,又強壯鎮定。

  出於興趣,也出於應付,他只留了那姑娘,三兩句就套出了那姑娘穿越者的身份。

  「給你一炷香,設法讓我不將你送回原處。」他頗有些惡趣味道。

  惡趣味這個詞,還是卓小楓後來安到他身上的。

  那會,卓小楓臉色慘白,哆哆嗦嗦冒出一句——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窮!」(出自《斗破蒼穹》)

  他怔了怔,「什麼?」

  「人間三月天,樹正綠,花正紅,而我們正年少。」(出自《大漠謠》)

  「青山如故,只是人心變了。」(出自《琅琊榜》)

  「我要這天,再遮不了我的眼,」姑娘手指著天,又指向地,「要這地,再埋不了我心,要這眾生,都明白我意,要那諸佛,都煙消雲散!」

  在他呆滯的目光中,卓小楓驟然從膽小變得熱情,「這句出自《悟空傳》。你喜歡哪句,是第一種凡人逆襲,第二種愛情,第三種權謀,還是第四種奇幻的?你想聽什麼故事,我都能給你講出來!」

  記憶一點點消散。

  魏縱的唇畔輕扯出一抹自嘲的笑。

  「卓小楓,卓小楓……」他低聲喃喃。

  窗外明月依舊。

  唯他從此孤身一人,一魂。

  他是魏縱,還是衛羈塵,再也無人在意,再也不要緊了。

  隱隱有腳步聲傳來。

  餘光浮現兩道身影。

  魏縱緩緩抬眸,就見謝遲同虞秧站在了門口。

  虞秧輕聲道:「還真是你回來了。」

  魏縱安靜沒有說話。

  直到謝遲的手上驟然浮現熟悉的黃花梨匣子。

  他眸光顫動,慢慢站了起來。

  謝遲走進屋子。

  「物歸原主。」

  虞秧從袖口掏出一封信,一塊放在了匣子上。

  「想著你可能會回來找卓小楓,所以就先來了魏府,將卓小楓留下的東西收了起來,免得丟了。」

  在大戰結束那日,卓小楓就被世界意識送回了華夏,連個招呼都打不成。

  而魏縱因著和衛羈塵換了身子,所以遠在京城之外。

  恰好魏府辦喪事。

  虞秧一思慮,就先來將卓小楓的東西收起來,免得等魏縱回來,什麼都留不下。

  「小楓應該是信沒寫完時,就離開了,我尋了個信封將它放了起來,並沒有看。」

  若是放在過去。

  魏縱必然是要別過頭說:「人都走了,留著這些做什麼,我不需要,丟了吧。」

  但此刻,他卻很快拿過了那箱子。

  「多謝二位。」

  虞秧和謝遲對視了眼。

  謝遲取出一份請帖。

  「不知你之後會去何處,因而先行做了份請帖,若是得空,還請來喝杯喜酒。」

  魏縱望向謝遲。

  他明白,他如今頂著衛羈塵的身份,而衛羈塵是大同教的少主。

  一旦朝廷開始清理大同教。

  那他難逃一死。

  謝遲這是想幫他逃過一劫,給他撐腰幫他在這世上重新立足。

  可他已經不在意許多了。

  魏縱拿著箱子的手微微用力。

  「想來無空……」

  「說不定有呢?」虞秧拿過謝遲手裡的邀帖,一塊放在了匣子上,「怎麼說,這一世也是有血緣關係的親人不是?」

  魏縱呆住,並皺起眉頭。

  謝遲頗有些無奈地笑道:「是,這是給舅舅的請帖。」

  魏縱:「……。」

  謝遲可真放得下身段。

  可從血緣上來說,他們又確實是這樣的關係。

  虞秧見魏縱沒有要退請帖的意思,便道:「那舅舅先忙,沒事來家玩。」

  二人剛要轉身離開。

  魏縱開口道:「謝遲,當初刺殺一事,對不住……」

  「過去便過去了。」謝遲溫聲道。

  那次刺殺,受牽連的有雲無期和仰嘉石。

  雲無期差點因那次刺殺身亡,仰嘉石亦因刺殺失了一臂。

  但無論是魏縱在朝天宮救了徐時月拖延了時間,還是衛羈塵為了擋住衛信鴻打斷司空釋的溯回付出了性命,兄弟二人都算是救了這人間,也算是間接還了無期二人的性命。

  再別提,他明白就算沒有衛羈塵作推手,刺殺也早晚會出現。

  還有衛羈塵對他的妒……

  那些過去的經歷。

  到底都成為了過去。

  魏縱看著謝遲二人的身影消失,漸漸將視線落到那封信上。

  番外he

  親愛的魏大人:

  魏大人,今日醒來時,看見了桌上你留的字條——

  卓小楓,我會讓你回家,你別哭了。

  本來好好的。

  忍不住又哭了。

  細想想,我變化可真大啊。

  我們剛認識那會,我可絲毫不敢在魏大人面前落淚,畢竟魏大人說了「我討厭哭哭啼啼的人,無論男女」。

  可現在,我能想哭就哭。

  因為魏大人說:「卓小楓,你憋著氣的樣子會憋死我。」

  現在的魏大人,比當初可可愛太太太多了。(*^▽^*)

  魏大人,我看見了天上的神與魔,我不知道你去了哪裡,去做了什麼,但我有種奇妙的直覺,我可能不會再見到你了。

  所以,我想認真給你寫一封信,當作告別。

  魏縱,我從來不了解你,我沒有聽你說過你的過去,也不知你的秘密。

  有很長一段時間,我很害怕你。

  畢竟,我從沒見過血,但我卻親眼看著你殺死了好幾個人。

  那血濺在我跟前,我不敢叫也不敢哭,因為我知道,我得討好你,討好你才有命活。

  但我真的,真的差點嚇死了!那些憋著恐懼的日子,太太太叫人崩潰了!< ="<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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