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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窗外傳來洛水上貨郎乘船叫賣蓮蓬的吆喝聲,寶珠昏昏沉沉地醒來,天光已然大亮。不知是否因為宿醉,一夜過去,頭沉得厲害,脖頸左側酸疼不已。

  她茫然若失愣了一會兒,想不起昨夜發生的事,只依稀記得獨自喝悶酒,跟韋訓說了會兒話,接下來的記憶就模糊了。掃視屋內,桌上酒壺裡面插著一枝紅瓣銀邊的雙色芙蓉,還帶著些露水。

  她掀開被子,起身抽出花枝聞了聞,一股淡淡的香氣撲鼻而來,壺裡的酒已經沒了,灌了半壺清水,芙蓉泡在其中,花瓣舒展,水分飽滿。

  昨日幾件意外事故令人心情不快,這枝花帶來了一絲安慰,她不禁微微一笑,換好衣服,攏了攏頭髮,將芙蓉花簪在髮髻上,款步走到樓下正廳。

  十三郎在茶爐前搖扇,韋訓支著胳膊托腮,望著院子裡的驢發呆。聽見腳步聲,回首一瞧,見她裊裊婷婷下樓,回想起她昨夜醉態嬌憨,臉上一紅,眼神飄移回院中。

  楊行簡正在讀一卷元稹的新詩,見寶珠終於起床了,立刻恭敬地站起來行禮。寶珠落座之後,楊行簡上前奉茶,見她不住揉捏肩膀脖頸,關切地問:「公主覺得身體不適嗎?」

  寶珠歪著頭拉扯筋腱,說:「不知怎麼,脖子左邊怪疼的。」

  十三郎手中的蒲扇一頓,楊行簡忙道:「想是落枕了,公主一路奔波,餐風宿露,總是換床容易睡不好。今日無事,不如找個擅推拿的嬤嬤來按一按。」

  十三郎丟下蒲扇站起身,問:「九娘還記得昨日幾時睡的嗎?」

  寶珠神色恍惚,疑惑地說:「不記得什麼時候睡的,連鞋都沒脫就迷糊過去了,這倒有些奇怪,就算喝了一整壺,也不至於醉得人事不知,難道酒量下降了?」

  十三郎心中狐疑,走過來問清楚她具體哪裡疼,回頭看向韋訓,見他眼神飄忽,一言不發,似乎有些心虛之意。

  十三郎皺著眉頭對他說:「大師兄,我有句話想跟你商量。」

  韋訓知道被他識破,只能站起身,師兄弟二人先後走出院子,在院牆外壓著聲音對答。

  十三郎沉著臉說:「九娘是被人點了穴才睡過去,這人慣用右手,手法常用天鼎和扶突二穴,因內力深厚,透入肌骨,中招之人常常會失去一小段意識,記不得自己昏睡前發生了什麼。既然大師兄就在左近,斷不會有這樣高手潛入房裡襲擊九娘吧。」

  韋訓抱著胳膊,肩膀半倚在牆上,低著頭不出聲,過了半晌才道:「……是她先動手的。」

  十三郎驚愕地道:「她打你了?」

  韋訓回想昨日不明不白的曖昧動作,仍有些心慌意亂,不便解釋,只得低低地「唔」了一聲。

  殘陽院出師的門徒人人熟練掌握甩鍋功夫,十三郎沒想到韋訓會把責任推到寶珠身上,怒道:「九娘不會平白無故動手,那定然是大師兄的過錯。」

  這小傢伙已經完全偏心向著她,韋訓苦惱地望著天空,一時無言以對。

  過了一會兒,他含混不清地解釋說:「昨日她醉酒上頭,有點神志不清。」

  十三郎琢磨了片刻,憤憤地道:「師父喝了酒也常無緣無故打人,學藝時誰沒挨過打?師兄讓她打幾下又怎麼了,何必出手還擊?大不了我把《般若懺》心法抄下來教給你,挨打只當練功了。」

  韋訓憶起昨日她雙目迷離靠近,便是不動明王也得心動,練什麼功夫都沒用,只是這事不能詳細解釋給師弟聽。

  十三郎見韋訓支支吾吾,以為他理虧心虛了,惱怒地叱一聲:「下回別再還手了!」說完氣哼哼地回到院裡,忙著給寶珠倒茶去了。

  下回……還可能有下回嗎?

  韋訓茫然若失地出了好一會兒神,方才意識到自己被沒出師的小師弟劈頭蓋臉罵了一頓,還一句話都答不上來,覺得又好氣又好笑。幸而他沒什麼尊卑有序的觀念,只覺師弟功夫未成,那一副怒容滿面氣勢洶洶的模樣,倒頗有幾分觀川佛前獅子吼的威勢,未來可期。

  被訓了一頓,韋訓不好意思立刻回去,在周圍晃悠了一圈,沒聽說坊間有命案傳聞。遂買了葷素兩樣出尖饅頭給大家當朝食,一袋豆粕餵驢。又從貨郎船上捎了幾個大蓮蓬,用鮮荷葉裹著,抱在懷裡給寶珠當點心。

  楊行簡以為寶珠今日要繼續逛街購物,但她卻沒打算再出門,從他手裡接過詩集,抄了一首當字帖。楊行簡揣度她的心思,知道她昨日接連遇險,以致鬱鬱寡歡。

  萬壽公主法理上已死,雖然周圍的人一直以公主身份相待,著意呵護,但除非韶王重新得勢,就再不可能恢復她在位時的尊榮了。

  楊行簡琢磨了半晌,靈機一動。他聲稱出去拜訪老友,在附近車馬行賃了匹馬,在洛陽城中逛了幾圈。考察過最豪華的幾座大酒樓,選中一家金波榭訂下雅座。金錢的力量雖遠不如權力,但同樣能讓人感到關懷備至的愉悅。

  楊行簡著意悄悄露出銀魚袋,金波榭老闆見多識廣,自然知道那是五品以上官員佩戴之物,猜測這位穿常服的客人要以匿名設宴,招待某位身份高貴之人,連忙應承下來,將肴饌的食單和歌舞節目單取出,請楊行簡過目。

  敲定宴會細節之後,楊行簡返回洛水旁的小院,向寶珠稟報,說老友推薦了一家酒樓,歌舞戲曲頗為不俗。既然要在洛陽逗留歇息,不如出去消遣,畢竟過了東都,路上就再沒有這麼大的都市了。

  寶珠聽了,遂排愁破涕,派十三郎出去,雇了位簪娘為自己重新梳頭。十三郎聽說要去酒樓吃喝看戲,欣喜雀躍,跑前跑後地忙活。等寶珠打扮停當,三人簇擁著她前往金波榭。

  作者有話說:

  虛假的大師兄:

  真正的大師兄:

  第159章

  這家酒樓位於權貴雲集的洛陽西南區域,楹聯上題著一句俗詩:金波映月杯中舞,玉露飄香醉夢仙。寶珠從未來過民間酒肆,好奇地東觀西望,見樓閣仿照宮室建造,不但富麗堂皇,大梁和木柱的規格極高,用的都是三五百年以上的粗壯楠木,她不禁暗暗納罕。

  雅座在大堂二樓,用屏風分割開,圍繞中央一座六棱形高台,台上鋪滿寶相紋地毯,用來表演歌舞。

  金波榭的店主親自來迎接,見主賓是名端麗少女,度其膚發舉止,必是名門之後,卻沒有帶婢女,身後跟著一個青衣奴和一個小沙彌。她沒有佩戴首飾,烏黑的髮髻上僅簪著一朵雙色芙蓉,與如今流行的繁麗裝扮大相逕庭。

  東西二都仕女熱愛斗花,以品種新奇為勝,高門貴女爭相以千金購花種,植於庭院中,以備節日聚會之斗。更有初開時要獻給王侯的蟾光寺桂花,與別不同。

  白樂天詩云:一叢深色花,十戶中人賦。這樣雙色的花朵極為罕有,想必比金銀價值更高。畢竟千金的珠寶可以傳家,千金的鮮花佩戴一兩天就枯萎了,才更顯得奢侈。

  佩戴銀魚袋的客人畢恭畢敬地跟在少女身後,店主猜不透她的身份,也知道不便多問,行過禮後便恭敬退下了。

  訓練有素的僮僕殷勤服侍,接連送上美酒佳肴。僅餐前的點心就有玉露團、金乳酥、貴妃紅、龍鳳糕、漢宮棋、透花糍等十二道,各種乾鮮果品十二碟,亦是仿照宮廷宴席的食單烹製。味道乏善可陳,規格倒是不低。

  樂師們開始吹奏篳篥,一名十五六歲的俊俏胡人少年登上中央高台,以本族語言向南來北往的貴客四面鞠躬行禮,他珠帽長袖,金髮綠眼,長得肌膚如玉鼻如錐,踩在一塊不到二尺寬的花氈上,縱情旋轉起舞。

  身為皇室,從小就在清歌妙舞、瑤台瓊室中長大,這花團錦簇的熱鬧場景令寶珠仿佛回到最熟悉的地方,神情逐漸開朗。

  楊行簡見略施小計令公主開懷,心中得意非常。酒過三巡,醉意上頭,左搖右擺在大腿上打著拍子,恨不得將那胡騰兒拽下來,自己親自上台舞上一曲。

  寶珠見這金髮少年步伐輕捷,環行急蹴,跳身轉轂,身姿十分瀟灑,有一二分像韋訓,心中喜愛,等他舞畢上樓來拜謝邀賞時,張口問:「你是哪裡人,叫什麼?」

  少年跪拜在地,乖巧地答道:「奴是粟特人,叫米法蘭,是姚家班的。」

  寶珠心道假如還是公主身份,就買下這胡騰兒帶回去。只是少年美則美矣,卻太柔順了些,缺了韋訓那種夭矯不群的孤傲氣質,不可與之相提並論。

  她解開腰間錢袋,打算拿錢打賞。昨日鑄金幣時多造了幾枚,李唐皇室日常以金質通寶當做賞賜之物,她隨手捏出一枚,正欲遞出,忽然覺得不妥,復又收回包里,讓十三郎另外拿一緡銅錢給他。

  韋訓聽她詢問少年名字時就覺得極為不快,眼看寶珠從腰包里拿出金幣,更是臉色突變,心想倘若她拿這錢打賞,他就把那鷹鉤鼻獠奴從二樓一腳踹下去。幸虧她中途改了主意,胡騰兒才保住了鼻子。

  胡人少年舞畢退下後,高台上又上來一名二十多歲的豐艷女子,十指染著鳳仙花汁。這女子想必是姚家班的台柱,甫一登場,周圍客人便鼓譟起來。她為客人表演柘枝舞,舞姿婀娜曼妙。< ="<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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