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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他等了好一會兒,預料里的異化和蠶食沒有涌動上來,他恍然間發現,少女的身上其實沒有任何蟲化感染的跡象了。

  她眉宇安詳,似是沉眠。

  什麼意思?怎麼回事?怎麼回事?!不是抗體沒有成功嗎?為什麼,為什麼?他惶恐地抱著喻柏花,呼吸急促,可為什麼喻柏花已經完全是人類模樣了,她為什麼還是死了?抗體成功了!她為什麼還是死了!為什麼!

  懷裡的人已經很輕了,輕薄得詭異,她的手邊只有一隻空了的針管,沒有槍,沒有槍……

  漆嵐呼吸一窒,顫抖地探出手,去觸及女孩的下半身,瞬間,軍裝塌陷下去了!

  喻柏花死了,她半具軀殼都被身體裡的蟲子啃空,其實早在她拿到抗體之前,她的身體就已經被蠶食了一半了,當她在這樣強烈的感染下依然保持清醒的情況來看,她其實應該就是被那微茫概率選擇的人,也許,繼續下去,她有可能就是被東部星區隔離區養出的蠱。

  她也許可以活,建立在整個隔離區的死亡之上。

  彼時擺在喻柏花面前只有兩條路,要麼以感染體的身份活,要麼以人的身份而死。

  她知道一切,但是她還是靠在門口,於自己特別特別喜歡的人相隔一牆,說了最後幾句話,注射了會要了她命的救世藥。

  喻柏花,母親是星聯最年輕的女性Omega將軍容霜詩,父親所在的喻家更是三代從政,在東部星區「三代為門,五代為閥」的默認觀念里,她是整個喻家未來無可爭議的領軍人物,無論選擇如何,她就是這一代東部星區軍政權利中心的天之驕子。

  在漆嵐看來,她一生就應該驕傲明烈。

  她還那麼年輕,她不應該死在這裡。

  可她是人類的軍官,她選擇以人類的身份死去。

  「啊……啊……啊啊啊……」

  漆嵐幾度唇齒開合,口腔里含著混雜的聲息,最終,一口濁血咳了出來!

  ……

  「白銘,你走吧。」

  頭頂極為耀眼璀璨的飛光沿著軌道飛速滑行,它也撞上空中浮動的星塵,然後炸出盛大到極致的煙火,繼而再度飛旋,朝地面的某一個既定的點位襲去!

  這是邊境星際戰略飛彈基地發射的星際飛彈,要不了多久,它們會像雨一樣落下,然後徹底清掃乾淨這片戰場上生生不息的一切蟲族和感染體。

  已經徹底撕裂的防護層保護不了行星地面的穩定,極寒冰封,氣壓失衡,大風獵獵,蔚深站在幾乎白晝的星空之前,放任自己的大衣被反覆吹動。

  「你們走吧,我掩護你們。」

  「將軍,我留下掩護,您得離開。」

  白銘常年跟著蔚深養成的一副寵辱不驚的模樣,有時候蔚深老覺得自己是不是有什麼育兒詛咒在身上,養出來的孩子兩個啞巴,一個不吐象牙,怎麼看怎麼和自己氣質不符。

  「我讓你走,不是什麼偉岸的英雄主義,只是現在,剛好我的精神海適合我留下而已。」蔚深遠眺頭頂的星與火,「你得走,我和小起未必可以從這一戰里活下來,小安樹敵太多,如果真的走到那一步,你是我留給身後唯一一個繼承者了。」

  他的眼前是冷氣飛旋的塵埃,四周是面對蟲族苦苦支撐的兵力,頭頂是即將落下的飛彈,身後是正在遣回的平民。

  白銘不願意再走:「將軍,我不會離開您的。我是你的副官!」

  蔚深淡笑:「白銘,你看這星空,曾經這裡沒有極光,能生存的地區很有限,這裡的人甚至不能夠耕作,因為熱量和科技水平都不夠,整個第九星軌的邊境地區都是被勉強拉扯起來的一個圓環,很多人從內星軌來到這裡,然後再也沒有回去。」

  「這裡有將軍的功勞,我知道。」白銘知道,知道蔚深一派的邊境派是頂著怎樣的壓力,耗費了多少政鬥,終於勉強撐起了這最邊緣的第九星軌。

  曾經的中央星系認為,資源不足,八大星軌便已經足以,更是提出將第九星軌的建立挪移至百年以後。

  「不,孩子,你不知道。」蔚深搖搖頭,他的瞳孔之中,深藍開始匯聚,「我可以停在這裡,但你不可以。」

  「中央星系絕對不是鐵板一塊,我們必須永遠警惕,否則,第九星軌再也不可能有第三次重建的機會了,駱正庭沒什麼心眼,他耗不過那群人,如果不留後手,有些人也將再也沒有被壓制的可能了。」

  「我是將軍,也是政客,我不能去打一場有後顧之憂的仗。」

  白銘眼眸垂下:「可是……」

  「你是我的學生,從你來軍部的第一天開始就跟著我,小起和小安,一個適合做將軍,一個適合做推手,但他們兩個沒有一個可以真正適應權力。」

  「小銘,明年,這裡的居民,還要種下新的麥子。」

  白銘咬咬牙,回身而去!

  他將是個永生的逃兵,是放棄了自己將軍的副官,是永遠永遠不可能回頭的棋子!

  蔚深抬眸,凝視著越來越近的星際飛彈,眼神幽邃,他答應過駱正庭,兩成兵力真的夠了,只要他在,那就夠了。

  「阿芸,我好想你。」

  蔚深四周的精神海匯聚成小小的漩渦,以他為中心,滔天而起!四象少陽,生成世界,天地之主,萬獸臣服——

  仿生類A級精神海,「青龍」。

  一剎那間!!!

  所有因為失去「女皇」而瘋狂的蟲族全部停下來了,它們詭異的朝向了一個方向,每一個正在阻攔他們的士兵都呆滯在了原地,愣愣看著詭凋的一幕發生,直到身後的通知響起,才意識到可以趁著這個機會瘋狂撤離!

  炮火落下的一刻,秋芸正坐在燈光里織圍巾,第四條圍巾,厚重的黑色與深灰。

  不知為何,明明力道也不重,她指間的線,斷了。

  ……

  小助理瘋狂地奔跑著,他懷裡死死抱著一個被層層封存好的小小試管,他跑得很急,很慌,這個過程中他踉蹌了好幾次,但是最終都穩住了身形!

  他不敢停下,更不敢摔倒。

  他只是一個非常普通平庸的邊境研究所研究者,別人在邊境是研究所為了理想,他在邊境研究所是因為他從邊境學校寒窗苦讀出來,那麼辛苦,那麼努力,只能來邊境研究所。

  彼時簡秀隨意一指指向了他,幾乎沒有人記的他的名字,連研究所所長都恍惚了一下,思考的不過是——這人誰來著?

  小助理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成為歷史旁的角色,更沒有想過自己可以親手接手這個未來。

  也許是因為他最好掌控,也可能因為他毫無背景,簡秀選中了他,並且將後續的委託交給了他,他阻攔不了簡秀,他只能看著簡秀不斷的走在前面,所有人的前面。

  但是,他應該還可再做一些事。

  風裡有哽咽的聲音,小助理,哦,不對,他有名字,他叫提安,曾經,他只是邊境學校的一個孩子,在課堂上反覆問著老師「諸葛亮是誰」,「諸葛亮有多聰明」的一個執拗孩子。

  他不聰明,不優秀,甚至沒有任何出彩。

  但是,他現在是簡秀的共犯,支持了這位年起好看的簡教授完成了一場現今星聯歷史上最快最大死亡概率的實驗,甚至為他的隻身赴敵一線的危險行為保密,有可能完全顛覆這場戰線的走向。

  蘇老師,我算不算在為第九星軌爭取「白晝」,我算不算在做一件正確的事?

  蘇少樺溫和的笑意猶在眼前,他說:「每一個時代,都需要敢於眺望星空與擁抱白晝的『異端』。」

  上蒼啊,十一年,我願意成為那個「異端」,成功了,不必留名,失敗了,萬古唾罵。我還要種玫瑰,我的後人還要在這裡種玫瑰,我後人的後人還要在這裡種玫瑰。

  請再給第九星軌,這無妄苦寒的邊陲之地,人類掙扎的玫瑰之環,我的故鄉,一次新生的機會吧!

  提安撞開了大門!眼眶通紅,喘息著嘶吼!

  「最新實驗抗體成功率,79.34%!確認可投入戰場!」

  第186章

  蔚起已經距離「女皇」的心臟很近了, 只有S級的機甲具有星際遷躍的能力,他不知道「她」何時會被抹去,只能盡此, 藉助「喚明月」的心臟, 孤身赴此, 殺了「女皇」。

  「女皇」和層層疊疊的蟲巢是一體的, 在「她」的默許下,眾蟲向蔚起避讓, 蔚起進入了「女皇」的身體, 已經十分深入了「她」最脆弱的心臟。

  對, 「女皇」最強大的是大腦,最脆弱的,確是心臟。

  也是現在, 他看見「女皇」心臟——一顆碩大,晶瑩透亮的臟器, 內部浮動著血絲, 糾纏著筋膜, 一起一伏,流轉著不知名的光。

  琥珀色, 像是一顆活著的水晶。

  不過蔚起沒有時間欣賞,「芥子」飛速萌發!無限生長, 與剎那間迸發割裂一切的鋒銳,直刺於它!就在蔚起精神海凝結的尖端即將破其而過的一刻,「女皇」嘶吼的尖銳聲貫徹天地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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