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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65章

  夏樞卻沒有和元氏族人接觸的意思。

  與爹娘告別之後, 他便讓元家族人散了,和褚源離開墓園,起駕前往沈太傅所居書院, 元州父子三人跟隨。

  老太傅不剩幾天了。

  他一生無兒無女, 親自教養褚熙和褚霖長大,結果一個被送進宮,最後葬身火海, 一個他早年恨著,後來釋懷, 但最後死得極是狼狽, 臨死也沒能見上一面。

  褚熙的死讓他極度愧疚,褚霖的死,對他精神打擊很大。

  哪怕褚源封鎖消息, 他還是猜到了褚霖夫婦已出事, 然後精氣神就一蹶不振, 徹底頹了下去。

  之後夏樞出事,褚源把消息封的死死的, 就怕他知道後經受不住,出什麼意外。

  不過千防萬防也沒用,他的狀態還是一瀉千里, 怎麼也挽不回來,一個多月前,已時不時的陷入迷糊中, 嘴裡輪流喊著褚熙和褚霖的名字, 偶爾喊一聲褚源,卻認不得人。

  大家都知道,也就是褚源的事吊著他一口氣, 讓他一直等著最後結果,才沒立即駕鶴西去。

  現在褚源拿下皇位,只等幾日後的登基大典,就徹底完成他幾十年的心愿,他大典一結束,隨時都有可能會閉上眼離去。

  因此褚源也沒拖,已著人去南地通知沈家派人過來準備後事,估計過不了多久,那邊就會來人。

  「大典前那麼忙,今日怎麼會出宮過來?」夫夫倆到小院的時候,沈太傅正躺在院內夏鴻給他安置好的躺椅上。

  這幾個月來,所有人忙忙碌碌,夏鴻作為學生就住在書院裡貼身照顧他。

  見到他們來,給沈太傅掖了掖身上的毯子就退下了。

  而許是心情好,沈太傅今日竟是少有的清醒狀態。

  「去看了看我阿娘,回京之後一直沒去看過她。」夏樞的眼睛還有點紅,走到沈太傅跟前,打量了一圈雅致的小院子,提議道:「舅公,要不您還是跟我們去宮裡住吧,也能就近照顧您,還能把花花圓圓抱到您身邊逗您開心,現在這樣,想出來見您一面,都不方便。」

  沈太傅卻笑著拒絕了:「源兒先前也提過,不過我人老戀舊,不想動了。你們有空來看看我就行,不用特意記掛著。倒是你…」

  他目光掃過夏樞清瘦的臉頰、通紅的眼睛,輕嘆一聲:「源兒說你從王都回來就沒休息過,中間經歷平遠鎮大戰、生子、回京,一路奔波勞苦,耗盡心力,除夕宮宴後就生了重病,臥床不起。前些時候我說去看看你,源兒說天冷,我身子不爽利,叫我別出門,說他能照顧好你,你身子也一直有在好轉。不過現在怎麼瞧著,你還是那麼清減憔悴,倒底得了什麼病,這麼長時間都沒休養恢復過來?」

  在夏樞開口前,褚源表情浮現愧意,替他答道:「前些時候好些了,只是之後李留下毒,長公主逼宮,事情太多,他病中擔心我,日不能食,夜不能寢的,又加重了。也怪我,叫他擔心掛念,不然早養好了。」

  「不過…」褚源又道:「往後我都不叫他這般不安憂心了,會好好照顧他,把他的身子調養好。舅公不用擔心我們。」

  沈太傅聽他這麼說,見夏樞也點了頭,便不再細究,道:「你們夫夫感情好,舅公也放心。只是年紀輕輕的,身子一定要保重好。」

  他看著夏樞,勸道:「生老病死皆是人之常事,雲焱身為大夫,早看透了這些,今日你哭一哭,解了追思之情即可,莫要太過哀慟,傷了底子。」

  夏樞想起阿娘,又有些難受,低低地嗯了一聲:「勞舅公為我擔心,我記下了。」

  沈太傅想了想,又道:「你阿娘生前最遺憾的事可能是沒等到你外公回來,把所撰醫書交給他。你外公愛自由,這麼多年沒音信,可能已經作古在某處他最愛的山水間。你若有心可以代他把你阿娘的醫書刊印,流傳出去,這樣也算了了她的遺憾。」

  夏樞知道舅公和外公曾是好友,知道阿娘生前願望不算奇怪。

  想起外公死在王都,死前被囚禁十幾年,他壓了壓心頭的難受,瞞下了這件事,應了聲:「先前聽元月阿娘提起過,在北地時就已做了計劃,不管是刊印醫書,還是開班授徒教授醫術,待大典過後,就會行動起來,用阿娘的醫書和醫術造福百姓。」

  「好!」沈太傅滿意地點頭:「你阿娘醫者仁心,若泉下得知此事,一定很是開心。」

  夏樞聽到此,心情好了些。

  兩個人又說了幾句話,夏樞便起身離開,把空間留給褚源與沈太傅兩人。

  「眼睛黏在小樞身上半天不動,真是不拿老頭子當外人。」人走後,沈太傅打趣褚源。

  褚源擔心夏樞心情不好,視線確實一直在他身上沒離開過,沒想到舅公會戳破,少有的有些難為情,窘迫道:「舅公見笑了。」

  「旁人總以為當年你爹娘的婚事,我堅決促成,只是為了自己的政治圖謀。」沈太傅想起往事,輕嘆一聲:「實際上,你阿爹也如你今日這般,你阿娘出現的時候,他的目光從未從她身上移開過。」

  褚源看向他。

  沈太傅疏淡的眉眼仿若看透一切:「男子的鐘情或許並不稀罕,但欣賞與尊重自己的妻子,卻是世間很少有人能做到。」

  沈太傅想起往事,緩緩說道:「你阿娘在被批皇后命之前,常時不時與我論政。她總有些出格的奇思,比如給女子雙兒開闢一些地方,令他們也有科舉做官的機會;比如世家子弟、皇親子女若出身優渥,大多只懂權術不懂利民,不宜給予高位,宜多提拔寒門子弟,經歷過底層生活,知道勞苦百姓苦什麼需要什麼,才知如何利民;比如世家子弟若想被重用,先送去底層歷練,體察民間疾苦,皇子若想即位,底層歷練是其一,其二是最好摒棄門當戶對成見,從民間選妻子,底層言路需各個渠道都打通,屆時哪怕外界全堵了,枕邊也可以了解……」

  說到這裡,沈太傅面上泛起好笑:「我有時候都懷疑,她倒底是不是我養大的,一個想法比一個想法出格。」

  褚源:「……」

  「不過你阿爹倒是愛聽她講這些。」沈太傅神情恍惚,仿若陷入回憶,緩緩道:「你阿娘表面溫柔端莊,實則思想離經叛道、常常劍走偏鋒,我總怕一些言論傳出去,於她名聲不好。私下裡,不允她與同窗辯論,有想法了和我來講。你阿爹偶然來拜訪,聽她與我辯論後,就動了心,常常私下裡向我詢問她的辯稿,他的目光里有對你阿娘的欣賞。之後你阿娘被批皇后命,他們成婚,他眼裡對你阿娘的欣賞和愛意一直都在。」

  「源兒。」沈太傅眼中漸漸浮起淚光:「元英是好,但他父母皆亡,元家老太太當時還在,元家幾房沒分家,情況複雜,小樞阿娘在元家都受盡磋磨,我怎麼願意看著你阿娘跳火坑。而你阿爹手腕強勢,胸襟寬闊,不僅有明君相,還是個有能力護妻子,對妻子欣賞又愛慕的男人,你身為男人,知道這個多難得。他們成婚後,除了最開始磨合的一兩個月,你阿娘一直都是出嫁前的性子,明顯過得幸福,所以我不後悔將你阿娘嫁給你阿爹。我只後悔沒有在你阿爹意外去世時,當機立斷聽從你阿娘的建議扶你上位,不然她不至於被害,早早的就去了,還是葬身火海那種痛苦的死法。」

  褚源眼中也泛起了淚,知道他心中愧疚,伸手握住這個暮氣老人乾瘦的手,安慰道:「都過去了,舅公,一切都過去了,不用再提,咱們往前看!」

  沈太傅不再說話,眼角滑下一串淚,握緊褚源的手,閉上了眼。

  夏樞這邊,帶著紅雪出了月亮門,便見一個高大健壯的背影立在門口。

  年過半百,這人身形依然壯碩挺拔,絲毫沒有老態。

  聽到夏樞的腳步聲,他轉過頭來。

  見到夏樞面無表情的臉,他頓了一下,上前行禮:「見過皇后殿下!」

  「我還以為會是二哥等在這裡。」夏樞撇開眼,隨意在門口的石椅上坐下,伸了下手,淡淡道:「平身吧。」

  許是二哥這個稱呼讓元征起了些希望,他眼睛亮了一瞬:「小樞,我……」

  「叫我皇后殿下吧。」夏樞沒讓他把話說完,平靜提醒了一句:「元大人以後不要叫錯了,元家我只認大哥和二哥。」

  元征一怔,嘴唇抖了抖,似是想說些什麼,但看著夏樞平靜的表情,又把話吞了回去。

  半晌,苦笑了一聲:「果然與雲焱一樣的性子。」果斷又決絕!

  他之前還想過認夏樞回元家,但經歷過那麼多事,知道了身世,夏樞回了京也未曾登過元家門,他就明白了,夏樞和妻子是一個性子,眼裡容不得沙子,不會原諒當年之事。

  所以,他對他的冷淡早有預料。

  只是,還是難免心痛。

  夏樞沒看他,望著院中生機勃勃的綠竹,沒吭聲。

  元徵調整了一下心情和語氣,沉默片刻後,問道:「皇后殿下改姓趙,記在雲焱名下,明日即可辦妥。不知之後,可還有什麼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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