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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今這位陛下,王位乃是踏著累累白骨走上去的,殺兄囚父,血流成海,霹靂手段,乾綱獨斷。這是個極度不好相與的角色,只看那年宮變他怎樣從一眾兄弟間奪得王位,便知他手腕如何。

  敘州地遠,他阿耶又是入微巔峰,平日安於一隅,當真是無欲無求。可即便這般,說起裴昭時,也有些微忌憚。

  楊青鯉得了那番叮囑,覲見時自然小心謹慎,當時在兩儀殿中,只覺天威如海,君心難測。便是前不久鐵勒人刺殺那事,滾滾斬落了多少人頭,詔獄的牢木都被浸紅。

  而寧離竟然誇他,寬容且溫和?

  只怕還當真是這樣想的。

  楊青鯉不禁將寧離望著,見寧離面上些微關切,似乎是苦惱於兩位好友氣氛僵滯,想要從中說和幾分。

  他心知寧離如今是什麼也不明白,一口一個「行之」的叫著,半點也不掩飾的近密親昵。

  可這壓根不是陛下的名,或許是弱冠後所取的字,只怕寧離還被蒙在鼓裡。他心中些微猶豫,又有些遲疑不定,終是不想看著寧離被這樣哄騙下去,略一咬牙,提起膽子道:「……你可知他是何人?」

  寧離見他這般糾結的模樣,忽然間醒悟了。是什麼,教楊青鯉這般發愁?

  當下他也湊過去,小聲說道:「我知道,但我不能說。」

  楊青鯉心中遽震,倏地一下將他望著,失聲道:「你已經知道了?!」

  寧離示意他冷靜,鄭重點頭。

  。

  那其實並不是什麼難以猜到的,雖然裴昭從來都不曾與他說過,可平素行事裡,多多少少都能透出些端倪。山間的別院裡,他已經見過了裴昭與薛定襄、蕭九齡這兩位的相處,更是在不久之前,得知了裴昭的修為。

  與那兩位統領如出一轍的「入微」。

  想來應是天子暗衛中的一支罷,只不過名聲不顯,隱匿在暗處,不為外人所知。

  這等身份,見不得光,做的都是些刀尖上舔血的事情,只怕有什麼苦活兒累活兒,那位陛下都一併丟給了行之。也難怪行之的身體,那樣的不好。

  若換做旁人,這等話,寧離是定然不會說的,也就是在楊青鯉跟前,才謹慎出口了。

  楊青鯉的聲音都有一些發澀:「暗衛?

  寧離點了點頭。

  大抵是說到了此處,忍不住又生出些憂慮,寧離喃喃道:「我得要勸勸他,以後換一份營生才是。」

  第46章 碧螺茶酥 寧離竟然還惜他、憐他、憫他

  46.

  楊青鯉見他目中憂心忡忡,竟是不知該哭還是該笑。

  這天底下,有哪個……敢教竹林小築里的那位換個營生?

  那是宮中的陛下,執掌大雍的君王。世人皆敬他、畏他、懼他,寧離竟然還惜他、憐他、憫他。若不是知曉寧離的為人性情,他都要以為,那是拿他取樂子的玩笑話。

  可伴君如伴虎,寧離如今一無所知的在那位身邊待著,本又是個毫無拘束的性子,想說甚就說甚,這些楊青鯉也是領教過的。如今陛下待他還算寬和,可也不知道能到幾時。若是哪天寧離說錯了話,萬一被惱了、怒了……

  楊青鯉思索再三,覺得不能夠這樣下去,終於咬牙:「阿離,我要與你說,他其實……」

  忽然聽 到一陣笑聲,遠遠地傳來:「楊世子怎麼帶著寧郎君,躲到這裡來了?倒教奴婢好一陣找。」

  楊青鯉倏地住聲。

  張鶴鄰自竹徑遠處轉過來,面上笑著說:「兩位在說什麼呢?」

  。

  適才的話,卻是不能夠說給張鶴鄰聽的,況且他也不可能出賣楊青鯉。眼見著張鶴鄰身後還跟隨有兩名年輕侍從,一併捧著木盤,裡面托著些精巧的瓷盞、小碟,當下寧離把那些愁思憂緒都收拾了去,也笑起來:「張管家,這取來的是什麼?」

  張鶴鄰笑著答道:「楊世子不是喜歡碧螺春麼,方才主君吩咐下去,教做了碧螺茶酥來。」

  寧離眼睛一亮:「苦麼?」

  張鶴鄰笑眯眯道:「這本是幽篁館中的一絕,只不過近些年都不怎麼做了。如今這道是請的老師傅出的手,想來是不苦的……寧郎君可要嘗嘗?」

  寧離的確想嘗嘗,可是他也不至於這般焦急,於是從那一方小隙里轉出來:「快些送進去罷!」

  說罷,沿著竹徑,當先一步。

  只留下楊青鯉在原地,望著張鶴鄰白皙的面目,一時間,心中打鼓,有些栗六。

  那兩名捧著木盤的侍從隨著寧離一道過去了,可張鶴鄰腳下彷佛生了根,還在不遠處站著。

  忽然間,聽著張鶴鄰開口,神色如常:「楊世子還不過去麼?」

  楊青鯉心中措辭了措辭,輕聲說:「張公公。」陛下他……

  後面的幾個字還沒有吐出來,心中一個激靈,當先吞了回去。

  楊青鯉十分機靈的改了口:「您家主君,做白龍魚服之事,如今這是……」

  張鶴鄰悠悠道:「主君自有深意,不是我等能妄自揣測的。不過,世子您是通透的人,想必心中也明白一些。還請世子牢牢地記住了,莫要在寧郎君面前說漏了嘴。」

  楊青鯉心道,深意,什麼深意,他哪裡知道!

  可是他知道,如今張鶴鄰都明明白白的與他說了,他便是不知道,他也得知道。

  適才的突然打斷,就是對他的一份警告。

  若他真的機敏一些,他就該立時應了,老老實實的回去,把什麼該說的不該說的都拎清楚,不該說的,一個字也不能抖出來。

  可那樣,寧離豈不是還要被繼續蒙在鼓裡?!

  若他像從前那樣,一無所知,那也就罷了。可他如今明明已經知曉了,怎麼能夠看著寧離在那火坑邊上繞?

  楊青鯉微一思索,面上露出了些驚訝的神色來,彷佛又有些為難。

  張鶴鄰行走宮中,本是人精,一看著楊青鯉這神情,便知曉其中恐怕有些微妙的地方。

  他問道:「可是其中有什麼不便的?」

  楊青鯉低聲說:「可是阿離與我說,他已經知道了呀。」

  張鶴鄰頓時一驚。

  。

  疏竹掩映,石徑盡頭,小軒之中,寧離正在嘗奉上來的碧螺茶酥。

  甜白瓷小碟里,五枚茶酥拼做了桃花的形狀,青翠的顏色,沁沁的綠著,只有當中暈了一點兒鵝黃,煞是好看。

  裴昭含笑問道:「苦麼?」

  寧離仔細的品了品。

  那碧螺茶酥十分細|膩,入口即化,甜味適宜,既不覺得淡,也不覺得膩,只覺得唇齒之間,彷佛還存留著一陣淡淡的茶香。

  他道:「不苦呢!」

  。

  此時楊青鯉也不知道做什麼去了,方才還在他身後,卻遲遲的沒有回來。

  寧離心想,莫不是楊青鯉現在還有些發憷,趁著在外面溜號的機會,就不肯回來了?

  這可使不得,實在是有些失禮了。可是,他也不能出去查找。

  他這般若有所思,其實已經全然落入了裴昭眼底。

  裴昭聲色不動:「寧寧在找什麼,楊家的世子麼?」

  寧離:「……」

  這兩頭哄得十分艱難,他絞盡腦汁,解釋道:「行之,青鯉平素並不是這般的。他從沒有見過你這般有氣勢的人,所以有一些羞赧,不敢過來。」

  裴昭心道,這可真是什麼亂七八糟的話都敢朝著外面吐。

  那敘州楊氏的世子為何不至,難道他心裡不明白?實則是清楚得很呢。

  裴昭也不挑明,輕輕斟茶:「我還不知,原來我竟這般可怕。」

  「哪兒有!」寧離反駁,不假思索道,「行之最是溫柔可親。」

  這四字卻教那斟茶的手都微微一頓,停歇了片刻,才若無其事下去。

  寧離完全沒有察覺,冥思苦想,終於找出來了理由:「……大概是因為那件衣裳還在宮中,所以他有些提心弔膽,茶飯不思罷。行之,你可以取給我麼?」

  。

  裴昭道:「什麼衣裳,有什麼特別之處?」

  寧離心中好生奇怪,他心道,那衣裳有何獨特之處,先前捎口信的時候,不是說過了嗎?但是轉念一想,當時畢竟是令小薊過去的,萬一小薊沒有說清楚,也不是不可能。

  當下寧離道:「就是那天我闖進你房間的時候,披著的外裳……我給忘記了。」

  那是一件黑色的絲織外裳,輕飄不容一握,彷佛漾著水波似的銀光。

  裴昭其實知道他口中說的是哪件,也正是見著了榻前扔著的外裳,他才知道,敘州楊氏的世子膽大包天,竟然裹著寧離做這麼些不著調的事情。

  但他面上猶作不知,只是好整以暇的等著。

  本還以為,寧離或許要猶豫一分呢,結果寧離壓根想也沒有想,葫蘆似的倒了出來:「那件黑色的外裳是玄蠶絲織成的,先前找青鯉借來的……我得還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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