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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有偷偷查過他的病,預後有好有壞,生存期長短不一。

  但我覺得陶跡一定可以好起來。

  畢竟他人那麼好,又是治病救人的醫生,就應該活得長久,何醫生那麼盡職專業,就應該和陶跡一起幸福地白頭到老。

  陶跡現在不怎麼愛看動漫了,不知道從哪裡找出一個本子,每天都在上面寫寫畫畫,還總把窗台上的小蘋果拿在手裡把玩。

  朋友來看我,送給我一包旺旺大禮包,我拆了一袋仙貝,順手給陶跡遞了幾個。

  他大驚失色:「你怎麼可以在醫院裡吃旺旺!」

  我疑惑:「旺旺怎麼了?」

  「其實也沒什麼。」陶跡咂了一下嘴,說,「就是大家開玩笑嘛,醫院旺,寓意不好。」

  我:「……」

  我把目光轉到了他手裡的蘋果上,猜測道:「你這個蘋果,不會也是諧音吧?」

  他笑而不語。

  「可你現在已經不做醫生了呀,還拿著蘋果,是習慣了嗎?」我問。

  陶跡一笑:「我這不是給自己的。」

  不是給自己?那就是給何流的唄。

  我說:「那你是希望醫院人少些,何醫生不那麼辛苦嗎?」

  「這只是一部分。」陶跡說。

  我忍不住問:「還有一部分是什麼啊?」

  他神秘一笑:「秘密。」

  大概是受病情影響,我的生理期竟然提前來了,夜裡小腹痛得實在是難受,我熬到兩點多,實在撐不住,起身想去接杯熱水。

  今天何流值大夜不在病房,陶跡竟然也沒睡,又在本子上寫著什麼。

  見我起身,他合上本子放到一邊:「怎麼了?」

  「我肚子痛,想去喝點熱水。」我有些不好意思地說。

  陶跡瞬間明白過來,下床接過我的杯子:「你躺著吧,我去給你接。」

  我點點頭:「謝謝陶大哥。」

  接完水後,陶跡又躺回床上,繼續拿了本子寫東西。

  喝完兩口水,我舒服了一些,看向陶跡:「陶大哥,你在寫什麼啊?」

  陶跡說得坦然:「哦,寫遺書。」

  他是很淡定,我卻被嚇了一跳:「啊?遺書?」

  「是啊。」陶跡點頭,「萬一……」

  「呸呸呸,這怎麼能亂說啊。」我趕緊打斷他,「你肯定會好起來的,別咒自己啊。」

  陶跡笑了:「小童童,有些事能騙別人,但是騙不了自己。我現在身體什麼樣我自己清楚。」

  這是我第二次聽到他說這句話。

  我第一次希望,如果陶跡不是醫生就好了。

  如果他不是醫生,是不是就不會考慮這麼多?

  「可是……」

  「沒什麼可是。」陶跡說,「我得趁有時間趕緊寫下來,這樣如果有東西忘了,還來得及補。」

  他說著抬頭沖我笑了一下:「我給你也寫了哦。」

  「我才不要。」我皺眉,控制不住鼻尖一酸,「何醫生也不會要的,我們都不要,你就不會想著死了。」

  「小童童,你錯了。」陶跡勾了勾唇角,「何流會要的。」

  我伸手擦了擦眼淚。

  陶跡看我哭了,連忙改口:「好了,咱們不提這事兒了,你想吃蘋果嗎?」

  我抬眼看他:「……是上次何醫生削的那個蘋果嗎?」

  「是啊,是不是很好吃?我家種的。」陶跡見我感興趣,伸手從果籃里拿了一個出來,「我給你削。」

  我擦乾眼淚,起身說:「我自己削就行。」

  陶跡沒讓我拿:「你現在不舒服呢,我來。」

  他削蘋果很有技巧,蘋果皮長長一條,從頭到尾都沒斷,他邊削邊說:「我家裡有一片蘋果園,等過年了,我回家親自給你摘一大箱,怎麼樣?」

  我看著他,隱隱明白了他的意思。

  至少,他會讓自己努力堅持到過年。

  我認真地點頭:「好,一言為定。」

  可陶跡食言了。

  第8章

  一個最普通不過的冬日早晨,我起床時,陶跡還在睡著。

  我感到驚奇,平時他的生物鐘最晚也是七八點,不可能比我還遲。

  我以為是他太累了,所以並沒有叫他。

  直到何流值完夜班回到病房,叫了他好幾聲都沒人應。察覺到不對勁,何流立刻蹲下來查看陶跡的情況,然後飛快地按了護士鈴。

  那群人衝進來的場景和去年一模一樣,所有人焦急而有序,每個人都希望他睜開眼,笑著說:「不好意思,嚇到你們了吧?」

  可不同的是,這次他並沒有在床邊醒來,被護士推進了樓上的ICU。

  病房裡只剩我一個人。

  窗外大雪紛飛,幾天都不見陽光,向日葵不耐嚴寒,花瓣已經枯掉,低低地垂著。

  旁邊的蘋果卻還是很鮮艷,在飄雪的冬天裡,給病房添了些顏色。

  因為腦幹出血,陶跡在ICU躺了三天,最後在一個雪夜離開了世界。

  那幾天晚上何流都住在ICU的值班室,也算是陪著他走完了人生的最後一程。

  而我知道這個消息,已是第二天的中午。

  那時我正在吃飯,何流走進來,他戴著口罩,我只能看見他通紅的雙眼和從未有過的憔悴面容,整個人瘦了一大圈。

  他沒穿白大褂,而是一身黑色的西裝,頭髮也吹過,看得出有認真打理。

  我有種不祥的預感。

  可我不敢問,只好看著何流,希望他能說出別的話。

  哪怕這麼想著,我的眼淚已經落了下來。

  然後我聽見何流說:「童夢,陶跡走了。」

  我一怔,手裡的筷子直接掉在地上。

  「怎麼會呢,去年他不是沒事嗎?」我眼淚止不住地流,「陶大哥,陶大哥不是說,過年要給我寄蘋果嗎?他說好的,他說好的啊……」

  何流輕輕摸了摸我的頭,身上煙味很濃很濃,他聲音發啞:「別哭了,注意身體,我來給他收拾東西。」

  我抬頭看他,此時此刻,他不再是他的醫生,而是他的愛人,來幫他整理最後的遺物。

  我想去幫忙,卻被他攔住了。

  「去休息吧,我自己來就行。」何流說。

  我沒有堅持,突然想起了什麼,忙去拉開陶跡的抽屜,拿出了本子:「這個給你。」

  陶跡的遺書本子。

  何流翻開本子,看了幾頁,然後轉頭盯著窗台上的那個蘋果,低聲問:「他……什麼時候寫的這個?」

  「就是每天你沒在的時候。」我說,「他說要提前寫下來,怕萬一……」

  何流聞言長長地嘆了口氣,閉眼仰起頭,而後放下本子,起身去拿了窗台上的蘋果。

  我想起陶跡那句話:我把它的靈氣抽到這個蘋果里了,就不帶本體走了。

  一瞬間我明白過來,他帶走的蘋果,就當作是何流陪著他,而那株向日葵,就代替自己陪著何流。

  一開始讓我照顧向日葵,是表示自己還在賭氣,不願意理何流。我出院,他覺得是時候和好了,所以要回到何流身邊。

  單純而又幼稚。

  翻開的本子上是陶跡清秀的字,我一低頭就看見了那句單獨成段的話。

  「買這個塑料小蘋果,一是希望病人少一些,大家都平安順遂;二是希望你別那麼忙,這樣就可以經常陪著我,我也可以再多看你幾眼。」

  我記得陶跡說過,也給我寫過東西,便伸手翻了翻,在其中一頁看到了童夢兩個字。

  他只給我留了一句話。

  「能讓你無所顧忌哭的人,要記得珍惜。」

  第9章

  春節前,我結束這一次的住院,下定決心辭職,回到家鄉。

  在外地過了太久,父母看到我很驚喜,擦著手要去買菜,說給我接風洗塵。

  我保留了何流的聯繫方式,但因為病情康復良好,也怕勾起傷心,很少聊天。

  漸漸地,便沒了音訊。

  幾年後,在家中醫院例行複查時,我碰到一個有趣的人。

  為了給我讓路,男生不小心撞到護理車,手中病歷撒了一地。他一面跟護士連說「對不起」,一面跟我鞠躬道歉,還不忘回頭提醒聽力欠佳的病人奶奶,不厭其煩地一遍遍解釋用藥方案,憨厚又可愛。

  沒過多久,我們在超市再次相遇,他侷促地跟我打了招呼,又很快離開。我以為只是匆匆一面萍水相逢,卻沒想到半個小時後,他氣喘吁吁地追到了停車場。

  詢問我的聯繫方式時,高大的男生仿佛瞬間變成一顆西紅柿,從臉一直紅到了耳根,說起話來緊張到語無倫次。

  他尊重我的想法,包容我的缺點,理解我的堅持,就這樣,我談了戀愛。

  家裡少見寒冷冰雪,只有溫暖和煦的風、連綿不絕的細雨,和能照亮所有黑暗的陽光。

  父母就在身邊,戀人一直陪伴,我所有的喜怒哀樂都被人小心翼翼地珍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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