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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親,我來尋你……」

  「你是想說你明日不同我們進城去了?叫我不用交你坐牛車的定錢了吧?」

  「不是,我是想說要和你們一道去的……」

  「現在就是你想去,明日我們也去不得了,你看,我將你三奶奶給得罪了。」

  ……

  瞬間又安靜下來了。

  天黑得很快。

  宋全不在,我和秀兒一起睡。

  她躺在炕上,我將水盆放在椅子上給她洗頭髮。

  她眼睛睜得大大的,安靜地看著我,過一會兒便用細瘦的手指來勾我的,我輕輕用手指拉住,她便無聲地笑著。

  她有個娃娃,白布縫的,上面用線繡了眉毛鼻子嘴巴和漆黑的頭髮,她每日睡覺都抱著。

  秀兒不會說,可我知道這是她娘給她縫的。

  那娃娃身上有她娘的味道吧?

  這樣一個孩兒,怎能叫人不心疼呢?

  此時響起了敲門聲。

  第12章

  我打開房門,門外站的是大郎。

  「母親真的要送我去讀書嗎?」

  他也不進屋,就站在門檻外看著我。

  房裡的燈光照在少年身上,他眼睛裡裝著星子,此時的他同往日不一樣,身上有著這個年紀的少年才有的勃勃生機。

  他是他爹的兒子,他們是這般像,我想。

  「自是真的。」

  「為何?」

  「你不是喜歡讀嗎?」

  「母親可知讀書要多少錢?」

  「我不知,只是我以為這事兒也不是你該操心的事。」

  「母親……」

  「你也不必懷疑我的用心,亦不必感念。你若是讀得好,日後有個一官半職,宋家算是改換了門廳,我日後生的男孩兒也不再是獵戶的身份,他的兄長是官家人,他日後也能讀書做官,生的女孩兒身份更是不一樣了,她有個做官的哥哥,自能嫁個好人家。」

  「我若是讀得不好呢?」

  「再不濟日後總能做個教書先生吧?若是做官不成,你日後在鄉里開個書館,教孩兒們啟蒙也是好的。你不是說讀書需得許多銀錢嗎?到時你賺了銀子養著我同你爹還有秀兒便是了。」

  少年還猶豫著,長而密的睫毛輕顫,似有許多心事般。

  「當然,你若是不想讀也成,那便隨著你爹進山打獵去,剛好省下了一筆銀錢,我的日子也能過得寬裕些。大郎,我可是後娘,沒那許多耐心,你可想好了再同我說話。」

  我轉身要關門,少年伸手擋在了門板上。

  「母親,我要讀書。」

  少年單薄瘦削,眼神卻堅定。

  「嗯!」

  第二日我們沒能進城去,牛車上的人約滿了。

  陸陸續續來了幾個還錢的,皆是絮絮叨叨說了一堆不易,似聽了她們的話我便心軟不要錢了似的。

  笑話,宋全的錢似白來的一般。

  僅這一日,便還來了五兩並一百多個銅板。

  五兩銀錢,夠我們一家好好過一年了吧?

  我叫大郎來把剩下的借條一一算了一遍,誰家的,欠了多少。

  少年一算,剩下的十一張加一起,還有三兩多銀子呢!

  「母親,剩下的人家日子都不好過。」大郎道。

  「過幾日待你爹回來了再說,大郎,你爹是如何想到讓寫欠條的?」

  畢竟村里沒幾個人認字,宋全勉強能認得幾個數字,可是叫他寫他也不會啊!

  「五年前我娘病重,爹要拉我娘去城裡找大夫,可錢不夠,恰好村東頭的黃彪借過家裡的五兩銀子,我爹去要,他不僅不給,甚至還不認帳了。

  「後來我娘沒了,再有人來借錢,我爹麵皮軟總要借的,又怕他們不還,便叫我寫了欠條,叫他們按手指印。我那時年幼,字寫得不好……」

  少年說完撓了撓額角,有些害羞。

  我看看借條又看看他。

  「我雖不認字,可你年紀那般小就能將字寫得齊整,已是大不易了。大郎,你幼時讀的書嗎?」

  「是我娘教的。母親可聽說過余孝廉貪腐案?我外翁原是余孝廉府上的管家,後來余孝廉貪腐事發,我外翁受了牽連被砍了頭,我娘原是余府三娘子的貼身丫鬟,自幼跟著餘三娘子一起認的字。

  「後來余府的下人皆被拉到街頭髮賣,我爹進城送皮貨,見我娘可憐,便將她買回來了。」

  原來還有這樣一段往事啊!

  大郎她的阿娘,也是個可憐的人。

  「你爹怎的不送你去讀書呢?既有這般的底子。」

  「我娘的病掏空了家底,那些時日連吃飽肚子都難,我娘走了,我爹便病了半月,我爹說要送我去的,我說等家裡攢夠了錢我便去,一來二去就拖到了現在。」

  大郎垂著頭,我這人不大會說話,更何況是這樣年歲的一個少年,實不知說什麼才能安慰他。

  他失去了自己的親娘,說什麼才能叫他不難過呢?

  說什麼也無用的。

  便只能讓一天又一天的日子慢慢將那些難過變淡些,再淡些……

  兩日後我們坐上了鄰村的牛車進了城,將要買的東西一一買了下來。

  我又帶著兩個孩兒去了文華書院,聽說它是城裡最好的書院。

  束脩一年十兩,如若需要管吃住,另外需要再加五兩,若是再加上逢年過節給先生送禮、筆墨紙硯的費用,一年少說也得三四十兩。

  宋全給了我五十兩銀錢,還有這幾日還回來的,七七八八加一起,除過花出去的,還有五十五兩。

  「母親,一年三十多兩,太貴了……」

  出了書院的門,大郎已耷拉著腦袋,腰都直不起了。

  「不怕,我同你爹供養得起。」

  我拍拍少年的肩頭,叫他挺胸抬頭。

  活著就得有奔頭,我和他爹尚且還有,他這樣一個少年,怎能就此放棄呢?

  書院不是什麼人都要的,特別是大郎這樣年紀的,都要考核一二才能收。

  我不知人家考核的是什麼,大郎倒是打聽過,便照著需要的買了幾本書,另外買了筆墨紙硯,一下子花出去了二兩多銀。

  看來這讀書千真萬確不是誰想讀就能讀的,它是真費錢啊!

  我肉疼得緊。

  可這些錢關係到一個孩兒一生的前程,貴也是有貴的道理的。

  宋全走了七日還不曾回來,也沒個打聽的地方。

  大郎說往日出去十多日也是有的,叫我不用擔心。

  擔心也無用。

  我進城看有人往酒樓飯館送乾貨,打聽了一下,一斤干菌可得二十文。

  二十文也是錢啊!

  每日閒著無事,我便帶著阿秀上山去,深處不敢進去,便在近處撿拾菌子,順便挖些野菜,或者自己認識的藥草。

  撿到籃子裡都是錢啊!

  第13章

  這日和平常無異,大朗在房裡溫書習字。

  我在家做飯,秀兒將撿來的菌子曬下便出門玩兒去了。

  不過一刻鐘,門外便吵吵嚷嚷有人叫我。

  我出了門去,卻是村裡的李寡婦,她扯著秀兒的後領就站在院門口。

  身後還跟了她家的兒子柱子並另外三個小孩兒。

  秀兒瘦小,被她扯著後領,腳都夠不著地。

  秀兒衣服上全是土,剛才還咬著唇一副倔強模樣,看見我出了門,眼裡包的兩泡淚立時便掉了下來。

  她不會說話,全部的委屈都寫在那雙眼裡。

  我心口緊得難受,胸口梗著一口氣。

  「你先放秀兒下來,有話說來便是。」

  我從李寡婦手裡將秀兒輕輕拉出來,蹲身給秀兒拍身上的土。

  「你看看你家秀兒將我家柱子打成什麼樣兒了?」

  李寡婦將她兒子扯到我面前叫我看。

  柱子比秀兒高一個頭,生得又敦實,秀兒怎麼可能打得過他?

  「柱子娘,柱子哪裡受傷了不成?」

  「你看,額頭被砸了這麼大一個包出來。」

  李寡婦指著柱子的額頭叫我看。

  真有個指甲蓋大的小包,若不仔細找,還真找不著。

  「我兒子都破了像了,以後怎麼找媳婦兒?」

  李寡婦雙手叉腰,大聲地問道。

  已是秋末,的忙著收種,天快黑了,場裡地里的都趕著回家吃飯,李寡婦這樣一喊,看熱鬧的立時圍了一圈兒。

  誰不愛瞧熱鬧呢?

  「你怎麼不說話?不是我說,這秀兒沒娘沒得早,沒人教養也是有的,你說你這新嫁進來的後娘也不知道教養規勸著點兒,現而今我家柱子破了相,你說該怎麼辦吧?」

  李寡婦半眯著眼,看我的眼神極不友善。

  「大郎,你出來。」

  我揚聲喊道。

  「怎的?這是要打架不成?」李寡婦見我喊大郎,斜著眼睛問我。

  「孩子們打架總有個緣由吧?你可問過柱子我家秀兒為何要打他?是用什麼打的?若是他先動的手,這事又怎麼說?難不成要我說你家柱子爹沒得早,你這個親娘教養不得當吧?」< ="<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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