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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然之間,她生出了某種荒誕感,覺得現在發生的一切好像都不太真實。但沒時間胡思亂想了,她立刻打車奔赴醫院。

  從楊浦到浦東,正逢周末,路上不算堵,但計程車也開了四十分鐘。

  桑悅趕到的時候,外婆還躺在大廳的急診病床上,身上插著呼吸機。

  原先那樣一個力氣老大的老太,說話從來不落下風,永遠吊著一雙眼睛、中氣十足的老太,就那樣躺在那裡,瘦瘦小小的,半點沒有從前的模樣。

  桑悅沒能見到外公去世的模樣,不知道是不是也像外婆這樣,縮得小小的,在冰冷的病床上插滿儀器。她走過去的時候,聽到羅莉在講,醫生說外婆已經不行了,沒意識了,也聽不見話了,現在家屬過來也就是最後見一面,當做活人的念想。

  但誰也沒想到,在桑悅握住小老太手的那一刻,外婆緊閉著的眼睛裡突然流出了眼淚,滴滴答答地沾濕了氧氣面罩。

  外婆在等你。

  等你下課回家,等你一起去弄堂里乘風涼,等你回南京路呢。

  我們還一起搓麻將,還一起吃冷飲,一起去第一食品公司買珍珠來做珍珠奶茶呀。

  剎那間,桑悅的眼淚再也止不住,哭著說:「外婆,外婆,外婆我來了,你再等等我呀,我馬上就能賺更多的錢,我們馬上就回南京路去買房子,我們還住在一起,你再等等我……不行嗎……我肯定再也不和四阿姨吵架,真的,真的……」

  可是外婆等不及了。

  時間將她帶走,也帶走了桑悅一段關於童年鮮艷的記憶。

  是長長的、走不完的弄堂。

  是住在弄堂里的、普通人的一生。

  ……

  地鐵八號線從開通那天起,就是桑悅坐的最多的一條地鐵線路。

  桑悅和羅英都不會開車,過去十年裡,去外婆家就坐八號線。她們倆早上出門,中午到那邊吃個午飯,然後一家人就聚在一起打牌打麻將,吃完晚飯再乘著夜色回家。逢年過節基本都是如此。

  但再次坐上8號線,是去給外婆守靈。

  外婆的墓地是早就買好的,和外公一起,在寧波。外地不像上海的地那麼緊俏,墓地很大,還有個平台,旁邊有很大兩棵楊梅樹。

  羅英以前說過,每到楊梅季,樹上的楊梅總是結得又大又多,是外公在保佑它們。

  現在,外婆也住了進去。

  小老太喜歡釀楊梅酒,說起來倒是合適。

  田書秀的追悼會和下葬,沈照清都來了。看到桑悅眼睛紅紅的,他輕輕摟了摟她的肩膀,低聲安撫:「別哭了。」

  桑悅搖搖頭,「沒哭。我只是在想,外婆走的時候,真的比以前縮了好多好多。她原本胖胖的,中氣十足,以前罵我們的時候都很有力氣的。後來老了,一點點變得消瘦矮小了。現在居然都只有盒子那麼大了。」

  這裡是山上,那麼偏僻,外婆肯定覺得太遠,不熱鬧又不繁華,離上海那麼遠,離家也那麼遠,會不會覺得寂寞呢?

  沈照清知道她心裡難過,這幾天已經哭了無數次,也跟著十分擔心,便用力握了握她的手,一字一句地說道:「我會陪你,一直記著外婆的樣子。」

  ……

  外婆去世後,桑悅家裡忙碌了好一陣子。

  田書秀信佛,還沒痴呆的時候,天天在家念經拜佛,初一十五都要吃素,是比較虔誠的信徒。為此,羅莉她們給她在玉佛寺定了法事超度,每天都要有人去看著,五個女兒輪流。

  到四九天過後,才歇下來。

  而後,最令人意想不到、也最在意料之中的事情開始發生。

  羅莉和羅芬堅持要馬上分遺產。

  外婆手上是有一些存款的,加上之前動遷,為了給她們買房,所有的動遷款都給了外婆,一起算下來約摸有兩百萬。

  羅莉是大姐,覺得自己應該有遺產分配權。

  她要把羅英和羅敏踢出遺產分配名額內,原因也很簡單,因為她們倆家條件好,並且在外婆的最後幾年照顧得很少,露面次數完全比不上另外三人。

  羅芬十分認可這種說法,立刻和羅莉站到了一邊。

  羅敏不屑,私下同羅英說:「看看她們,吃相難看伐?老媽這點錢也要算來算去,人窮真的性格都會變的。羅莉麼肯定是她老公在背後唧唧歪歪,給她想出來的好主意。」

  如今,賀雲皎和小唐的孩子出生,兩人重新在閔行買了套大平層,原本羅莉他們夫妻倆住的那套房,被賀雲皎出租了出去,夫妻倆要幫著帶娃,就一起住到了大平層里去。

  羅莉原本就不喜歡小唐這個女婿,如今生活在一個屋檐下,每天抬頭不見低頭見,摩擦不斷,已經到了互相見面不說話的地步了。

  她心裡怨氣衝天,不敢在女兒面前抱怨,覺得是因為自己沒房子,市中心那邊的小門面房遲遲不動遷,只能靠著女兒生活,所以想走也走不掉,就這麼一直憋著氣。

  現在,外婆去世,遺產分一分,剛好能買套小房子了,所以她非爭不可。

  羅英完全不能認同,她堅持認為遺產應該全部給羅枚。

  羅枚沒結婚沒孩子,照顧了外婆十來年,就算要分錢,也要等羅枚去世之後再說,要不然她手上沒錢,老了怎麼辦?

  從始至終,羅英一直是心疼這個妹妹的。

  偏偏,羅枚並不這麼覺得。她和從前一樣,不想發生爭端,不想背鍋,也不想做決定,在羅莉和羅芬的強勢下,也站到了她們那一邊。

  羅英氣得幾天幾夜都沒睡好,一直翻來覆去地念叨這件事。

  桑悅見了,十分無奈,給她出主意:「那就打官司唄,按照法律規定來分。」

  羅英:「打官司要錢的呀,她們會肯的啊?」

  桑悅:「你去打呀。」

  羅英:「那不行,哪有親姐妹為了點錢打官司的,被人看了要笑話的。」

  桑悅:「……」

  第二天,羅英就改了主意,說只要把之前屬於她和桑悅的動遷款還給她們就行,別的錢可以不要。

  畢竟那是給外婆買房的,到最後也沒買,就該還給本人才對。

  在上海,拆遷賠償也是有規定的,只要拿過一次補償,後面就算再拆也拿不到錢。

  羅英和桑悅的補償名額都用在了弄堂那邊,以後就沒機會了,沒道理就這麼白白放棄,什麼都拿不到。

  就算這樣,羅莉和羅芬還是不同意。

  她們說:「要不是悅悅叫外婆住在你們家,她們老早買好房了。沒買房還不是都怪你們?」

  「……」

  桑悅完全沒想到幾個阿姨會這麼說,兀自怔愣了許久。

  原本,她一直以為,自家雖然會為點雞毛蒜皮的小事吵吵鬧鬧,但其實內部還是和諧的。

  就像羅英說的那樣,親姐妹嘛,從小一起長大的感情肯定不一樣。

  沒想到,在錢和利益面前,一切都和想像中的不一樣。

  「家人」也會走到分崩離析的境地。

  到這個年紀,桑悅依舊無法解出這道題的答案,也沒法幫到羅英什麼,她覺得幾個阿姨太薄涼,但羅英不認可。

  羅英說:「她們以前不是這樣的,還不是因為找的老公不好,自己又沒什麼本事,被生活逼的嘛。」

  周駿才早早就把退伍給的錢花完,這幾年雖然有在工作,但每份工作都做不長,還得靠羅芬養著。

  周威又是那個德行,羅芬必須要多存錢,為兒子打算。

  羅莉也因為女兒有苦難言。

  每個人好像都在被生活折磨著,庸庸碌碌,一輩子尋找迷宮的出口。

  ……

  桑悅嘆了口氣,同沈照清說心裡話:「……我也不知道她們最後打算怎麼分。我不想讓我媽放棄,雖然錢說出來也沒多少,但是憑什麼要她受這個委屈?我媽這些年一分錢掰成兩份花,每天扣扣搜搜地過日子,也沒過得多好。」

  以沈照清目前的立場,依舊很難摻和桑悅的家事。

  他只默不作聲地聽著,又安慰般親親她的臉頰,低聲說:「阿姨高興最重要。」

  桑悅:「不過,我媽有句話說的對,我們家那麼多女人,真沒一個嫁得好。」

  她從小生活在這樣一個大家庭,男性成員大部分失蹤,全都是女人,和諧又另類,也因此滋養出了她非同尋常的矛盾個性。

  聽到桑悅這番感嘆,沈照清沒說話,牢牢牽住了她的手,強硬地和她五指相扣。

  桑悅感覺到手上傳來用力過猛而產生的輕微疼痛感,目光轉移到沈照清身上,盯著他看了許久。

  她問:「沈照清,你會讓我陷入泥潭裡嗎?」

  沈照清:「絕對不會。」

  桑悅笑起來,用力點頭,「好呀,我相信你。」

  ……

  不知不覺中,時間進入2024年。

  家裡分遺產的矛盾還沒解決,年初,突然又發生了另一件大事。< ="<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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