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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尺平還是有些不習慣變大的弟弟,這么小一個突然拉長成香腸,放在誰身上都難以接受,就好比黃色的小雞變成突毛青年雞,一定是前者更加招人喜歡。但他對弟弟的感情沒什麼消減,時不時生疏的目光還含著以往的關懷。

  尺綾不怎麼喊他哥哥,頂多只一聲單字,確鑿的證據沒有,這還是尺平從模糊不清的字音里幻想的。

  尺綾能感覺這個大哥有時候想對他說話,對方剛張開嘴,又止住話頭。兩人默契地不語,垂下眼。

  這個不太熟悉的哥哥給他準備好了上大學的所有費用,又默不作聲地轉給他公司的股份分紅,又與妻子商議著給他買一套大學附近的房產。

  他不像尺綾的親親好哥哥尺言那樣能托舉他,手上只有金錢能彌補兩人的距離,他願意付出求一個問心無愧。

  尺綾沒有像其他患者一樣半路而夭,而是幸運地變回來了。這應當是喜事。

  其實不好說是否幸運,畢竟對於尺綾來說,長大並不算一件好事。他需要擔起責任了。他有太多太多的東西等著他。

  哥哥也等他太久,尺綾知道,因為自己的逃避,這堪稱是場長達一年的折磨。

  尺綾剛變回來的第一晚,尺言什麼都沒說。

  兩人互相緘默,仿佛隔著長達一年的灰塵。也許是彼此都沒什麼好說的,也許是各自心知肚明,眼神早已傳達心意。

  不算熱鬧的晚餐結束後,尺綾獨自走到門外的露台上。幕色寂靜暗藍,幾顆星子綴在上空,微微閃爍。

  哥哥靠到他身邊的欄杆上,尺綾低著頭,抽出一根煙。尺言看一眼,說:「這麼快就吸菸了。」

  尺綾一直有抽菸的習慣,不過不明顯。尺言說他少抽些,他的肺不太好。尺綾已經點燃了。

  尺言伸手從煙盒裡也抽一根,咔嚓一聲點燃,他是很少吸菸的。他知道尺綾在想東西,尺綾垂下了眉睫,看著檐廊下的茶花。

  長大了,他需要負擔很多東西。包括責任,包括命運,包括哥哥的沉默和他一直逃避的。

  可尺言一個字也沒提起。他也垂垂眼,看著地面。

  「歡迎回來。」

  尺言頭微側,飄出一口煙,望著弟弟。

  火星微微閃爍,菸灰坍塌。尺綾有聽到哥哥欣慰地笑一聲,夾雜著放棄和期待,溫聲浮到他耳畔:

  「祝你大人生活快樂。」

  第105章

  八月末, 大學陸陸續續要開學了。

  尺綾是個對讀書沒什麼興趣的,也不像其他人一樣期待著什麼自由啊,精彩啊。

  問他想怎麼過, 住哪兒, 有什麼要求, 他統統一句都可以。尺言罵他坐牢也都可以。事實可能的確如此。

  直到出發前兩日, 他才慢吞吞支起身子收拾行李。舊衣新衫混著塞進二十寸箱子,仿佛要去窮游。林老師備的竹蓆蚊帳堆成小山,對比之下倒像搬家。

  考上的大學就在隔壁市,開車2個小時, 搭動車1個小時。離得不遠,哥哥們決定開車送他去報到。

  尺綾:「好。」

  他大概是沒注意到這個是「哥哥們」而非「哥哥」, 也許是注意到了卻不提起。等到出發那天,他拉著咕隆咕隆的行李箱,到門口停的真是意料之外的兩輛車。

  尺綾微微驚訝:「啊。」

  醫生哥哥要上班, 沒有來。尺言固然不用說, 弟弟的哪件大事小事不是這個哥哥一手經辦的。林老師也想去看看,她從忙碌的開學事項中抽空出來,特地陪同一起前往, 至於眼鏡哥哥就順理成章地成為司機了。

  「上車吧。」尺平搬好行李,啪一下關上車尾, 說道, 「差不多到時間了。」

  尺綾轉身前往哥哥的車。剛打開, 準備登上去, 另一邊的尺平就已經啟動。尺綾聽到轟隆的發動機聲音, 覺得有些如夢似幻,仿佛突然被拉入陌生的環境中。

  他們出發了。

  他大學所在的城市, 是個比N市要發達一點的城市。實習、吃喝玩樂要比N市豐富得多。尺綾之前沒出過N市,更別提坐地鐵,他看到地鐵站的時候覺得自己有點鄉下人進城。

  剛開學,大學附近堵得水泄不通,尺言倒是不嫌麻煩,直接在門口等著開進去。磨蹭好半個小時後終於跟著指引到宿舍樓下,對此尺綾光在後排坐著當吉祥物,聽從指揮,一言不發。

  「到了吧。」尺言搖下窗伸頭往外看看。

  兩人找了個位置,停下車,尺綾開始帶上自己的全副身家小行李箱。另一邊,尺平他們也到了。開始往車下搬東西。

  尺言遠遠地看見了,拿水瓶子示意,讓尺綾自己過去搬。尺平剛彎下腰,見弟弟一走過來,立馬擺擺手,動作像開了兩倍速一樣,以一己之力搬起所有的行李。

  這所學校生源多是本地,全家老少大包小包送上學的家庭不少,尺綾不是例外。他們進了宿舍樓,林老師就開始點評,「這是剛翻新過的吧,會不會有甲醛,你這有電梯還挺好,就是估計要等……」

  他們按圖索驥找到了房號,拿了鑰匙,開門進去,四方格子湧進視野。

  尺綾抬著頭,他大概這輩子都沒住過這麼狹窄的小房子,簡直跟棺材一樣,還要擠四個人。

  「3號是吧。」尺平扶扶眼鏡,找到位置,已經開始幫他收拾床鋪了。

  這個敬職敬業的哥哥爬上爬下,親力親為幫弟弟鋪床墊。陽台流水聲嘩啦啦響,陽光照落地面上。尺綾站在陽台門前望望,剎那間又十分迷惘。

  林老師用抹布幫他擦灰塵,尺綾定在那兒,突然又被哥哥從背後戳一水瓶,指使:「快去幫忙。」

  尺綾磨磨蹭蹭地挪過去。林老師已經開始掃地了,她彎腰看看床櫃底下,蹙著眉頭,「怎麼這麼多垃圾。」

  上屆學長留下來不少寶藏,甚至還有未開封的飲料。尺綾彎下腰來,用破衣架往裡面掃著撿,全都被他丟進袋子裡。

  「以後要跟舍友們好好相處啊。」林老師勸導他道,「說話也行,不說話也行。被欺負了要出聲,不欺負你你就分著點小零食,別把關係鬧太僵。」

  尺綾沒有帶小零食,兩手空空。林老師又要開始下一番人情世故的說教,這時候恰好,他的舍友到宿舍了。

  門口咯吱一聲,眾人望過去。拖著行李箱的舍友見一屋子麵包人,在門口手腳侷促地驚訝。林老師回頭見人,立馬招呼說:「你好啊。」

  舍友應了應,林老師又轉頭,指揮著,「那我們走吧,差不多了。」

  他們出了宿舍,尺綾也跟著出去了。

  舍友愣愣,看看背影,又轉頭看看這個陌生的舍友床位,又翻找手機。

  他意識到好像沒加上他的聯繫方式,宿舍群也還缺一個空位。他們還以為這3號床的兄弟要去復讀。

  幾人晃晃悠悠地下了宿舍樓,門口已經開始人多起來,幸虧來得早一些。

  校園裡熙熙攘攘,青澀又熱鬧。這所學校不大不小,他們走著走著隨便挑了一個食堂,幾個大人領著尺綾進去了。

  一進去,窗口琳琅滿目,「還挺多花樣的。」

  五彩斑斕的小碗菜,飄滿香味,在燈光的照耀下顯得很誘人。尺言讓尺綾選要吃什麼。尺綾站在後面,細聲只答,「都行。」

  像只蚊子一樣,輕聲細語的,也沒什麼活潑氣息。

  尺言說他沒主見。尺綾沒反駁,轉眼幾人點了幾十塊錢的菜,大部分是尺綾愛吃的青菜。

  什麼辣子雞丁,紅燒茄子,蒸水蛋,水煮白菜,全國的大學食堂吃來吃去都是這些花樣。找位置坐下,尺綾看到了隔壁的桌子上也坐著年齡相仿的學生和他的家人。

  坐在中間的老奶奶已經白髮蒼蒼,而其他父母輩的中年人一個接著忙一個,圍著孩子接連坐下來,很是熱鬧。尺言把飯推到他面前:「看什麼呢。」

  他回過神來,大哥林老師也接連入座,把他喜歡吃的菜擺到他面前,看上去忙忙碌碌的,尺綾有一瞬間恍惚,他的桌子也成為隔壁桌一樣的景象了。

  給他點了個清炒花菜,配著胡蘿蔔片和木耳,尺綾下筷子,只吃了兩口,就推到哥哥面前了。

  大部分味道勉勉強強及格,小部分味道驚為天人。尺綾不喜歡吃食堂有消毒水味的花菜,全部給哥哥解決。

  「你以後吃麻辣燙啊什麼的,少吃外面的木耳,很容易食物中毒。」

  尺綾埋頭吃飯,林老師又指點他:「你以後還可以去吃麵啊,砂鍋菜啊,這裡還有燒烤,那還有飲料賣。」

  聽到林老師說飲料,尺綾抬頭跟隨她手指的方向。見一個貌似眼熟的品牌,桌面上堆滿掛號飲料,時不時有人過去取走。

  「想喝就喝。」尺言出聲。

  可惜尺綾不會點小甜水。尺言拿過他手機,手把手教他點。什麼梔子花茶,什麼白霧青山,看得尺綾眼花繚亂。

  變大之後尺綾跟會思考的木頭一樣,每天就杵在那兒,主動對外交流的可能性幾乎等於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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