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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寂只覺得一股寒意從脊背躥上來,瞬間凍結了四肢百骸。他張了張嘴,喉結滾動幾下,卻只擠出一句乾澀的話「你,你知道了。」

  裴寂閉了閉眼睛,他現在像放在玻璃櫃展示的玩具,里里外外都被林挽看得透透徹徹。

  那些他隱藏的秘密,如今林挽全都知道了。

  「什麼時候知道的。」

  「這重要嗎?」林挽反問。

  「抱歉,阿挽。」

  裴寂的聲音低啞得幾乎聽不清,他僵立在原地,修長的手指無意識地蜷縮又鬆開,仿佛一個溺水之人試圖抓住根本不存在的浮木。

  「我不想聽道歉。」

  林挽就這樣安靜地看著他,他們明明相隔不遠,裴寂卻覺得兩個人之間隔著一條難以跨越的鴻溝,遙遠的讓他絕望。

  裴寂的喉結艱難地滾動了一下,林挽的眼神太透徹了,透徹得讓他覺得自己被剝光了所有偽裝,連最隱秘的心思都無所遁形。

  他忽然感到一陣心慌,仿佛有什麼珍貴的東西正從指縫間飛速流逝,而他拼命握緊拳頭,卻只剩下一把虛無的空氣。

  「我做了信息素修改手術。」

  這句話像是從血肉里硬生生撕扯出來的,裴寂的喉嚨火燒般地疼,聲帶摩擦時帶出鐵鏽般的血腥氣。

  但他必須說下去,哪怕每一個字都在凌遲他的神經。

  他的阿挽正用看陌生人的眼神看著他。

  他的阿挽要離開他了,儘管從他們在一起的第一天,裴寂就知道總會有這樣的一天到來。

  可當這天真的到來時,他依舊感到痛苦無力。

  林挽的睫毛幾不可察地顫了顫,但他沒有動,似乎在等裴寂說下去。

  「阿挽,世界上的結成靈魂契侶的概率只有萬分之三。」裴寂的聲音很輕,「而信息素完全相斥的概率是億分之一。」

  他忽然低低地笑了,笑聲里裹著化不開的苦,「世上的人,多多少少和其他人的信息素有一些匹配度,可我和你竟然一點都沒有。」

  「居然一點都沒有。」裴寂的聲音帶著痛苦,他的眼眶發紅,聲音顫抖的不成樣子,「怎麼會人的信息素能相斥到這個樣子,連偏偏是你和我,為什麼會是我呢。」

  林挽的手掌蜷成一團,指尖按緊掌心,他的眉頭緊緊地鎖著,似乎有一隻大手緊緊扼著他的喉嚨,讓他喘不上氣。

  「我對你來說和Bata無異。」

  「所以你修改全部的信息素?」

  林挽的心死死的攥著,他不敢想像手術台上的裴寂會有多疼,Alpha的信息素修改手術需要活體剝離腺體,在完全清醒的狀態下重組信息素序列。

  對Alpha來說50%的信息素修改已經是上限了,如果他的手術失敗了,他將會徹徹底底地變成一個Bata。

  這樣驕傲的人,如果變成一個泯然眾人的Bata。

  林挽感到後怕。

  胃部突然傳來一陣絞痛,林挽下意識按住小腹,孕反帶來的噁心感潮水般湧上來,他咬緊牙關,直到舌尖嘗到血腥味才勉強壓下。

  「為什麼。」

  裴寂緩緩抬起頭,燈光照在他蒼白的臉上,那雙總是凌厲的眼尾微微濕潤,他喃喃地開口「我愛你,阿挽。」

  手術很成功,裴寂已經徹底改換了他所有的信息素,連腺體都重塑一新,可林挽依舊感到跗骨之疽的恐懼。

  不是對裴寂的恐懼,而是對那場可能徹底毀了裴寂的手術感到恐懼。

  林挽突然捂住嘴,胃部痙攣般抽搐起來,踉蹌著撲到床邊,十指死死摳住床沿,指節因用力而發白。

  乾嘔聲撕扯著喉嚨,林挽卻什麼也吐不出來,只有酸苦的膽汁在食道里灼燒,冷汗浸透了林挽的後背,衣服黏膩地貼在顫抖的脊背上。

  裴寂僵立在原地,瞳孔劇烈收縮,他看著林挽弓起的背脊,那截蒼白的脖頸在燈光下脆弱得像要被折斷,他的腺體上還殘留著他的標記。

  裴寂閉眼的瞬間,有溫熱的液體從眼角滑落。

  噁心了吧。

  被這樣偏執又扭曲的人愛著,任誰都會作嘔吧。

  第90章

  「水。」林挽噁心得厲害, 胃部翻江倒海般的痙攣讓他幾乎蜷縮成一團。

  這種嘔吐感來得兇猛又無法抑制,像是要把五臟六腑都掏空一般。

  林挽抬眼看見裴寂像個木樁似的杵在床邊,那雙平日裡銳利的眼睛此刻呆滯無神, 他的眉頭擰得更緊了。

  強忍下那股乾嘔感, 林挽又重複了一遍,「想喝水。」

  裴寂這才如夢初醒地回過神, 身體猛地一震。

  阿挽在和他說話, 裴寂的心臟劇烈跳動起來, 他的阿挽還願意理他, 還願意使喚他。

  裴寂眼眶微微發熱,他張了張嘴, 這是不是意味著阿挽願意原諒他。

  但林挽此刻的臉色實在蒼白得厲害,額角還沁著細密的冷汗,裴寂那些未問出口的話又被生生咽了回去。

  裴寂幾乎是跌跌撞撞地沖向書房暗門, 匆忙地順著書房的通道到樓下倒水。

  林挽的嘔吐感漸漸平息,他仰面躺著, 盯著天花板上燈光照出的陰影出神。

  今天發生的一切像一場荒誕的夢,尤其是這間房子裡的東西, 遠遠超過了他的認知。

  而裴寂的一些事情, 即使他早有猜測, 真相赤裸裸攤開時依然讓他迷茫。

  林挽深深地吸了口氣,裴寂易感期的時候他就有所懷疑,縱然他做了什麼手術使得他的信息素並不穩定,可他和裴寂的信息素匹配度有98%那麼高, 又怎麼會起排斥反應呢?

  在珍拉丁灣他求助了葉揀,葉揀也很爽快地幫了他這個忙。

  如他所料,裴寂做了信息素改造手術, 只是他沒有想到裴寂竟然修改了全部的信息素。

  這太瘋狂了。

  Alpha的信息素腺體重構手術成功率不足30%,術後排異風險極高。

  如今這種手術雖然普及了不少,可依然是危險性高,技術不成熟的手術,更何況裴寂是在三年前做的手術。

  三年前,那時候的裴寂剛大學畢業幾年,正是意氣風發的年紀,接管了順騰,在商界嶄露頭角,人生順風順水。

  他是什麼心情躺在冰涼的手術台上的?

  他得多害怕。

  完全清醒的狀態下進行重組信息素序列。

  那得多疼。

  林挽的心一抽一抽的難受,孕期敏感的激素水平讓他的情緒瞬間決了堤,一股酸意湧上鼻子,他將臉埋進枕頭,小聲地抽泣。

  這個傻子。

  手術成功概率那麼低,就算手術成功能不能和自己在一起也是一個未知數。

  越想越難過的林挽哭泣聲越來越大,枕頭上氤氳起一片潮濕。

  裴寂端著溫熱的檸檬,安靜地看著止不住哭泣的林挽,心裡又酸又麻,無所適從。

  林挽的哭聲讓他喘不上氣,他想上前抱他,安撫他,又怕自己的觸碰會讓他厭惡。

  想必如今契合滿分的信息素也會讓阿挽感到噁心吧。

  哭了許久,林挽才抬眼,看到一直端著水杯一動不動的裴寂。

  他抽了抽鼻子,用手背抹掉眼尾的淚水。

  這個時候林挽很想抱抱這個大傻個,可是裴寂一而再,再而三地欺騙他,不信任他。

  林挽不想就這樣算了。

  他接過裴寂手中的水杯,抿了一口。

  檸檬水的酸味沖淡了喉間的苦澀,讓他一直不太舒服的胃,舒服了不少。

  林挽將水杯隨手放在床頭櫃,抬眼看向緊緊拉著的窗簾,問道,「幾點了?」

  「下午兩點。」

  裴寂就這樣僵硬地站在床邊,像一個犯了錯的小孩,讓林挽不禁覺得好笑。

  腳上的鎖鏈很長,可以讓林挽在房間中隨意地走動。

  他下了床,鎖鏈隨著他起身的動作發出細碎聲響,林挽將窗簾猛地拉開,明媚的陽光傾瀉而入一瞬間照亮了昏暗的屋子。

  林挽眯了眯眼,下午的陽光照在人身上暖烘烘的卻並不炙熱,很舒服。

  樓下聖誕的氛圍濃厚,許多樹掛著紅彤彤的聖誕帽和鈴鐺很好看。

  鈴鐺...林挽又想到了那間房間裡那對銀色的鈴鐺。

  是他一本書中霸總掛在小白花蛋蛋上的,這樣霸總每動一下,小白花的身體就會帶著鈴鐺叮叮噹噹地響。

  林挽咽了咽口水,他下意識地搖搖頭,企圖把腦海中的畫面搖散。

  後知後覺地,林挽感到有些羞恥,這些小黃文裴寂都看過嗎?

  都看過吧,不然他怎麼會把文里出現過的道具都復刻出來。

  林挽轉過頭,發現裴寂還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保持著剛才的姿勢,只是轉動的眼球,牢牢地看著林挽。

  林挽下意識撫上自己尚且平坦的小腹,忽然覺得這場荒誕的囚禁里,被鎖住的從來都不只是他一個人。

  他輕聲地嘆了口氣,對裴寂說「想吃東西了。」

  裴寂頓了頓,僵硬的轉了轉脖子,喑啞的開口,「想吃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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